第2章 第 2 章

作品:《宿敌修正指南

    离萦一去三千里。


    鬼知道她去了哪里,厢房中只剩孟荼然一人——


    白日里一直无事。


    离萦留下的传声符平静地贴在孟荼然腰际的暗袋,毫无动静。她坐在桌前,尝试运转体内灵力,眸色深深,不知在思索什么。


    前半夜。


    屋内烛火才刚熄,孟荼然留意到后窗在月色下,菱花窗上倒映出人影,轮廓绰约朦胧、一动不动。


    恰是子时,月悬中天。


    孟荼然静静盯着那影子看了半晌。


    后窗对出去是条折进胡同的弄堂,白日里也没多少人经过,夜间显得尤为恐怖。


    似是话本桥段中被害名场面,但她自恃修为也不怵,稍作犹疑拉开半扇窗,做好见鬼的准备——然后对上一张不应该出现在此的脸。


    月白风清,窗外人发束半挽、长发随发带飘摇,一张冷白的面容的确形似女鬼。


    遇鬼不惊的孟荼然被吓了一跳,真是鬼还好收拾一点。


    她对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言令仪?”


    孟荼然噌地一把就要关窗,被剑横挡,静夜里只听“嘭”的一声,僵持不下,孟荼然又悻悻打开,和人对视——


    要做什么?


    此时夜色深深,城中已然宵禁。


    言令仪握着剑,一双黑眸泛上血色,唇色苍白,死死盯着她——要是目光真如楔子,孟荼然觉得她大概已经挂墙上了。


    孟荼然回想起白日里听见的流言,吱唔道:“都这样了,还要找我切磋吗?”她不是很能理解。


    她俩现在一个赛一个的弱。


    虽然不知言令仪从何而来,单看她现在面色就知道那命牌上的一记裂痕,绝不是轻描淡写就能挨过去的。


    她连气息都较常人弱,只剩些快得异常的心跳。


    言令仪乌黑的眼眸不曾挪动分毫,她仿佛经久不见、以至于要将眼前人的面目牢牢刻进骨骼里。


    她道:“孟、荼、然。”


    每个字带着停顿,说起来又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为什么?孟荼然想,距离她叛出十三司已一年有余,再深的仇怨也该消了——


    再者说来她二人之间没有仇怨,她一没堕魔、二没杀秋翎的人,三、连三都没有。


    这样刻骨的调子从何而来?


    言令仪准备爬窗进来——


    “……嗯?”孟荼然,“喂?”


    尽管虚弱,但底子很好,衣摆一掠,孟荼然只剩想扶她、但不敢伸手的余地。


    讲真的,不是很熟,她又一副看孟荼然不爽的样子。孟荼然拘着手,看她利落地进来。


    但刚进屋,言令仪一个摇晃,尚未失神的眼看着孟荼然,而后一个恍惚,结结实实地倒了下去。


    孟荼然接住了。


    感觉被砸了一下。


    但实在是单薄瘦削——


    确实很久没见言令仪了。


    孟荼然认命地扶住人,把她扶到床榻之上,要起身时被人牢牢攥住腰带。


    攥得很紧。


    孟荼然低头,看见她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爆出。


    那腰带要是脆的,说不定就变成粉末了。


    孟荼然扒拉了两下发觉一点用处也没有,又认命地坐在床边,伸手摁住她脉——


    她医道一般,看生看死、再看个肝虚、肾虚各种虚,和有喜,别的都一知半解,摸了半天摸不出个啥,觉得一半有一半没,又又认命地放下了手,只能看着言令仪。


    尝试输送的灵力如泥牛入海。孟荼然歇了手,觉得不太对劲。


    言令仪同那她们初识比变了许多,眉眼褪去青涩,眼睫鸦羽般垂着——


    孟荼然骤然记起最初第一面见言令仪时,盘踞不去的诡异感,面容冷白、眼睫瞳色乌黑,便如徽墨描画也不能黑得如此纯粹。


    她听过许多言令仪的坏话,她其实觉得还好。


    只当那是一个天资出众、性格稍冷的后生。


    孟荼然掏出传声符。


    彼时秋翎还在寻找言令仪。离萦察觉贴身的传声符隐隐发烫,找了个单独的地儿听。


    “离萦离萦。”


    “嗯?”


    “言令仪在我手上。”


    低低的语调、压低的嗓音——


    “……”竟然有点冷幽默,离萦问:“你在管我要赎金吗?”


    “……那不得倾家荡产,”孟荼然道,“快些来吧,她不太妙啊。”


    离萦道:“好,我片刻便来。”


    她收好传声符,看了眼搬石头、绕树、跳河里的同门们,这密集树林里,大家似乎都在找不同的东西。


    要说出口的话在舌尖打个转,看着忙忙碌碌的诸位觉得就当体练了。


    离萦道:“再找一刻钟,云岱城有事,我得先走了。”


    众人齐齐回应:“好。”


    ***


    孟荼然坐在床边、垂眸。


    陷入昏迷中的人也并不轻松。


    言令仪眉头紧皱,鼻尖上沁出细微的薄汗。


    她漆黑的识海中反反复复出现那一幕——


    明鼎日光下,第一次与孟荼然对剑。她虽胜、却败,孟荼然并不执着于输赢,执剑作揖,微微含笑,眉目坦诚:“后生可畏,是我技不如人。”


    周遭风声贯耳,痛意如跗骨之蛆。


    而她带笑的眼在她识海里放大、放大,直到完全陷进她浅色的眼眸中。


    “为什么?”


    呓语传进孟荼然耳中,她没听清,凑近问:“你说什么?”


    “为什么。”


    微哑含糊的声线,带着莫名可怜的意味——


    孟荼然倏而记起她醉酒的那日,也是这样,通红着眼睛,可怜而小声地问:“为什么——不杀了我?”


    为什么要杀了她?


    屋内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伴随烛火噼啪跳动。


    孟荼然只能轻轻拍拍她的肩膀:“睡吧睡吧。”


    直到四更的梆子声由近至远,拨动言令仪一向敏锐的神经,她猝然睁眼,在瞬间便警惕地坐起身——


    她肺腑翻涌,呛上一口血气,咬唇死死压下,却不是臆想中的画面。


    屋内一片安静,暖色的烛光竟然有些温柔的韵味。


    孟荼然靠在床靠上、被她死死拽着,在小憩。她睡眼轻阖、浓长的眼睫覆下一层阴影,容色偏白、眉眼又艳丽,言令仪是见过她之后,才理解何为面若桃花的。


    ——“真想和孟君对上。”


    仿佛时光兜转,回到她第一次参加剑道大会。


    言令仪少时疑惑,她对孟荼然早有耳闻。可其余门派的弟子提起这个实力强劲的对手,竟然歆羡又向往。这不该是比试的态度。


    时至今日,言令仪挪开目光,心中却早不似当年,麻木之余带着不知何来的钝痛,恼怒与怨愤却落了下风。


    她垂眸看自己手上攥的东西,一条素色腰带。攥得太紧、以至于指甲抠进手心。


    悄悄再更——


    高考的诸位都是世界上最最厉害的大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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