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


    闪电劈开了黑色的天幕。狂风不止，席卷着地面上的一切。天空像是漏了一角，于是无数雨水倾泻而下。


    在这样的环境中，一栋别墅内却显得格外的热闹，灯火通明的别墅里人影晃动，隐约间还能听到几道笑声。


    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欢快的气氛中。


    除了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不受重视的“透明人”。


    在戚家顶楼的某个房间里，床上的人在从脖子到指尖都透漏出一种近乎于红的粉色，略微发白的薄唇紧抿着。好像在忍受着什么痛苦。


    身下白色的床单已经有些潮湿黏腻，粘在粉红的皮肤上。


    走廊里刻意放大到有些嘶哑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房间。


    “我才不要嫁给魏廷远那种人！只是说两家联姻，戚南絮那个货色不也是omega吗？也可以和他结婚啊！”


    下一秒，意识就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再次睁眼的时候戚南絮意识到床边坐着人。


    是他戚南絮名义上的弟弟，戚恒。


    戚恒没发现床上的人已经苏醒了，正在对着手机大言不惭地发送着语音，“放心吧。戚南絮好哄的很，他早就不是那个人人捧着的大少爷了。等着他醒了，我再装装可怜。他肯定会同意的。”


    电话那头的人应该是说了些什么，戚恒不屑地笑了一声，“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她妈死了这么多年了，还有谁能给他撑腰？还不如赶紧找个男人嫁了呢。”


    说完就吱吱的笑了起来，连带着床都发生了轻微的晃动。


    就在戚恒沉迷于自己的想象时，戚南絮不合时宜地出声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时间，空气突然安静了。


    戚恒手忙脚乱地将电话挂断，然后有些紧张地看向床上躺着的人。


    刚刚睁开眼，看起来意识还有些模糊，刚刚的疑问估计也只是条件反射。


    他松了口气，然后赶紧整理好了自己脸上的表情。


    所以戚南絮彻底清醒后的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戚恒温柔到反常的表情。


    “哥！你终于醒了！昨天发烧了怎么也不喊人。害得我担心死了。”


    应该是不常向别人低头的缘故，戚恒脸上的担心隐隐约约地透露着丝丝不耐烦，


    戚南絮不动声色地偏头躲开了戚恒伸来的那只手。


    戚恒没察觉到不对劲，因为他另有目的。


    “哥，你昨天没下去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大的好事。”


    甜腻的声音中夹杂着幸灾乐祸。


    戚南絮无视了他的反应，无害地笑了。


    他的温和让戚恒的心瞬间就安定了。


    于是戚恒理所应当地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他像是给予什么非凡的恩赐一样，高高在上的通知戚南絮：“哥，你可要谢谢我了。平白得到一桩好婚事。”


    说完可能是自己都觉得好笑，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笑了一声。


    此时戚南絮的脸色好像更加苍白了，仿佛一碰就会碎的玻璃娃娃。


    可玻璃娃娃并没有给出让戚恒满意的反应。


    于是戚恒一动不动地盯着戚南絮。


    气氛一时间竟有些诡异起来了。


    打破这气氛的是戚南絮颤抖的身体。


    随着戚南絮的轻咳，一阵晃眼的粉像是突然散开的烟雾，悄然从他的衣领爬上耳后。


    那双一直没有波澜的眼睛也变得湿漉漉的。


    在这种情况下戚恒竟不合时宜地站了起来，整个人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像哥这种omega，还是比较适合承欢在床上的。所以说魏廷远那种人才配得上哥啊！昨天我的成人礼倒是便宜哥你了。”


    “你呢？”戚南絮那双浅灰色的瞳孔里没有波澜，就像是一颗灰扑扑的玻璃。


    戚南絮只是随意发问，并没有指望得到什么答案。但这在戚恒看来无异于打自己的脸。


    在他眼里，床上病弱的青年就不应该反驳，而是像以前无数次一样，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的命运。


    “我？我当然会找一个自己爱的alpha，然后一起打理戚家的产业。不过这一切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戚恒语速急切，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些什么。


    但看着戚南絮无神的眼睛，他仿佛突然就释怀了。


    一想到眼前的人会嫁给魏廷远那个A市有名的烂黄瓜，戚恒的心就像飘到了云间一样。


    他坚信戚南絮不过是在强撑着不愿意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脆弱。


    戚南絮抬眸，就像没有听到戚恒说的事情一样，“我要休息了，戚恒，你觉得呢？”


    随后响起的是戚恒甜腻中流露出些许恶意的声音。


    “好吧，你快休息。早点把身体养好见见你的alpha。”


    话才说完，戚恒就冷笑了一声离开了房间。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了，只有戚南絮的呼吸声轻轻地响着。


    他其实并不像刚刚表现的那样无所谓。


    从十八岁分化成omega的时候，戚南絮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在此之前，他无数次幻想过自己分化成一个不起眼的beta，没有利用价值，也不会被人期待。


    这样就可以没有阻碍地离开这样一个吃人的地方。


    随便去哪，随便做些什么都可以养活自己。


    可幼稚的梦，总有破碎的时候。


    戚南絮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梦里还是熟悉的场景，那个时候母亲还没有去世。


    病床上的女人已经不复往日的温柔了，即使身体已经虚弱到说话都费劲了，她还是死死地攥住了小南絮的胳膊，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道：“你知道我为了江家的前途和这段婚姻失去了多少吗？戚严怎么能这么对我！”


    往日温柔的母亲好像变成了一个恶鬼，可小南絮并不害怕，他想去抱抱母亲。


    却被一把甩开了。


    撞到了桌角的头立马就起了个大包，小南絮强忍着不哭，可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


    这是一场梦，戚南絮清楚的知道。


    所以他冷眼旁观着故事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


    下一秒小南絮就被女人扯了过来，用手死死地捂住他的嘴。


    女人不受控制地开始吐血，但手上的力气却一丝都没有减少。


    她面前的人好像根本不是她儿子，而是什么仇人。


    “你以后是要做alpha的人。怎么能这么软弱，像个没用的废物。”


    窒息感包裹着小南絮。


    终于在窒息前一秒，被松开了。


    医生也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整个病房乱成一片。


    戚南絮清楚地听见了女人哀鸣，“我江覃燕的儿子绝对不能输给外面的野种。绝对…”


    “病人无意识了，抓紧时间推进抢救室。”


    病房里只留下大小戚南絮，好像跨越了无数时光与空间，两两对望。


    A市的深秋是个多雨的季节。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戚南絮的病还没完全好。


    黑色的薄外套穿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单薄了。


    不过他的背好像从未弯过，就像风雨中依然挺直的劲竹。


    戚南絮一出门后身后紧跟着两个黑衣保镖。


    两人也没有任何解释，好像也不会觉得尴尬，就那样跟在身后借保护之名行监视之事。


    反观戚南絮也没有什么意见，反而适应良好的样子。


    他直接把车钥匙递了出去。


    “远山公墓。”


    两人老老实实地接过了车钥匙当起了司机。


    远山公墓在远郊的山上，等到山脚下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上山的路很空旷，戚南絮出神地望着车窗外一片片看不到头的绿色。


    远山公墓算得上A市独一份的高级公墓，就连对外的宣传语也是——贵族长眠之地。


    所以跟普通公墓密密麻麻的墓碑不同，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山脉，以及零零散散的错落分布的墓碑。


    大概又过了二十分钟以后，车速逐渐缓了下来。


    终于，此行的目的地到了。


    打开车门前，戚南絮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你俩在这守着，不用跟过来。”


    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两个保镖彼此对视了一眼，竟真的没有动作了。


    山间的气温有点低，刚下完雨空气湿度很高。


    踩着石阶向上走的戚南絮在这长长的上路前显得分外单薄。


    终于，戚南絮在一块稍显破旧的墓碑前站定了。


    可接下来他却像是完成了某种固定程序的机器人再也没有任何动作，就那样认真地看着墓碑上女人的照片。


    四周只能听到簌簌的风声，此刻天地之间好像也只剩下他一人。


    没人知道这段时间戚南絮究竟在想什么。


    长长地一声叹息后，戚南絮终于开口了：“你看见了吗？”


    他依旧不近不远地站在墓碑前，保持着一个看起来就很疏远的距离。


    “所有人都在遗忘你，我也是。”


    除了那些时常出现在梦里的场景，戚南絮已经很少想起已经长眠于此的女人了。


    一阵凉风吹来，戚南絮额前的碎发被吹动。


    他好像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是天地间的浮萍，是朝夕间的蜉蝣，是阴阳间的鬼魅。


    戚南絮猛地按住了自己突然颤抖的右手。


    他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苦笑道：“不管怎么样，我好像永远不会变成你希望的那个样子了。”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


    尖锐的声音电钻般直往耳朵里钻。


    “你这个下贱的东西！还不快跪下给我的孩子道歉！”


    思绪被打乱，戚南絮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


    不悦的回过头，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


    不远处的树林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新立起了一座墓碑。


    不过这些和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被人打扰了的戚南絮也不打算在这继续呆下去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白雏菊，正打算离开。


    就在戚南絮转身时，另一道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了，“你现在好像一个疯子一样。你孩子死了就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要杀了你！”


    虽然不想多管闲事，但两人好像没发现他的存在，自顾自的争吵着。在这种时候戚南絮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加快脚下的速度。


    一声沉闷的扑通声后，那道清澈中带着些许沙哑的少年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那边穿黑衣服的哥哥，你能来帮帮我吗？”


    戚南絮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心的善人，所以他离开的动作并没有任何变化。


    几秒后，少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过这一次不再是无辜的，像是终于无所顾忌，露出了自己的本性，“哥哥不帮我的话，我只能把他杀了。然后把哥哥那边的坟给挖了，把他埋进去。”


    少年的语气就像是在讨论今天的天气一样稀疏平常，完全不觉得自己刚刚说出的话多冒昧。


    疯子，这就是戚南絮对宁以桉的第一印象。


    戚南絮的脚步终于在这句话后停住了，他神色冷淡地看向少年，仿佛并不在乎。


    可皱起的眉头出卖了他的情绪。


    就是这一点反应，让他整个人突然变得鲜活起来了。就像是注入了灵魂了的玻璃娃娃。


    少年并可以给他拒绝的机会。


    转眼间就已经到了戚南絮的面前了，一脸无辜状：“哥哥，你看我只是个柔弱的omega。搬不动一个人的。”


    浅金色的头发配上他刻意低垂的头，倒真的像是什么遭遇危机的小可怜。


    如果戚南絮刚刚没有领会眼前之人的真面目的话。


    戚南絮很快就整理好了些许外露的情绪。


    少年似乎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妥协，笑脸盈盈地说道：“哥哥，我叫宁以桉。”


    他嘴上说着很亲密的话，可始终与戚南絮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看着戚南絮正在自己的身后，他虚伪地解释道：“谁叫人家只是一个柔弱的omega呢。哥哥是个beta，帮帮我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略带沙哑的嗓音，说着矫揉造作的话，显得宁以桉整个人分外的割裂。


    不怪宁以桉会误会他是一个beta。


    高领毛衣加上最新的抑制贴严严实实的藏住了戚南絮颈后的腺体。


    高挑的身体上包裹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薄肌。


    不像柔软的omega，也不像充满爆发力的alpha。


    如果是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的话就很合理了。


    戚南絮没有解释。


    就在宁以桉觉得一切都会朝自己计划的方向发展时。


    戚南絮在他一副诡计得逞的表情中拨通了自己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