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病美人留我镇船

    “涯沧郡!又是涯沧郡!”


    元昶帝坐在书案旁,将手中的折子重重砸了出去。


    大殿内接二连三跪倒数位大臣,空气仿佛凝滞,浮沉着颤栗怖惧。


    老皇帝剑眉紧拧,手指关节抵在额角,沉默扫视着瑟瑟发抖的几人。


    他们蜷缩着跪伏在地上的姿势,让元昶帝胸中更是一阵愠怒。


    “站起来说话!涯沧郡的贼患究竟多有能耐?为何朕前后派去两波人平乱,这才半年不到,沿岸一百多艘商船渔船又接连受扰,甚至这次他们竟敢抢掠到外邦进贡船的头上,到底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老皇帝看在眼里?!”


    元昶帝拍案怒完,急火攻心连咳数声。


    有年轻时四处征战的体魄撑着,他才没至于瘫进身后的椅子里。


    几位大臣噤若寒蝉,也不敢真的站起身说话,只一遍遍地磕着头,嘴里不停念着“皇上息怒”。


    元昶帝看着他们,怒火熄不了一点,反而愈燃愈旺。


    “皇上息怒,可不要气坏了身子。”


    一个年轻的小太监端着一碗茶水,在这大殿内人人自危之时,笑盈盈地缓步走了上来。


    他把白玉茶盏轻放到元昶帝面前,又弯腰去捡起了地上的纸折子:“皇上莫再如此动怒了,各位大人也都好好细说,这溱海贼人究竟如何?竟有这般棘手?”


    老皇帝哼了一声,端起茶盏喝口凉茶熄了熄火。


    终于,有个胆色稍大些的老臣颤巍巍地从地上抬起头,开口说话时眼中竟充满了恐惧。


    他沧桑的声音有些颤抖,极力稳住心神后,缓缓道:“十六径码头是整个溱海海域最繁华的码头,为了港口安全,涯沧郡水军实力向来不弱,但、但是……”


    老臣说到这儿不自觉地停顿下来,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看着老皇帝不耐的脸色才继续说下去:“但那溱海上的贼人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烧杀抢掠搅得过往商渔船提心吊胆,据说他们这般大胆,都是因为背后那个船长,叫、叫叫羊夫人。”


    元昶帝挑起眉:“嗯?女人?”


    老臣揩了揩鬓角冷汗,不太确定地回道:“不不好说,那羊夫人似乎是掌握了什么诡秘伎俩,从未有人亲眼目睹过他的真面目,据那些曾经出过远海的人说,羊夫人有一艘鬼船名唤甸玉号,他常常一袭白衣立于甲板上,身形瘦削极了,似乎不久于世。”


    “当然这只是传闻的一种,第二种说法说羊夫人确实是个女人,而且生得面庞妖冶,擅会蛊人;还有另一部分人则是说这羊夫人长得鸠形鹄面甚是可怖……”


    这番话让谁听都是胡言乱语,这世上怎会有又男又女之人?


    元昶帝本已消退些许的怒火一下子又燃起来,他再次扬手把那可怜的折子甩了出去,厉声喝道:“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胡话?!朗朗盛世何来此等妖物?怕不是你们涯沧郡在搞什么莫须有的牛鬼蛇神吧!”


    “皇上!皇上!老臣不敢妄言,以上句句属实呀皇上——!”


    那老臣哭喊得那叫一个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下一秒就要被拉出去凌迟处死了呢。


    赶在这时候进来传信儿的小太监正好瞧见的就是这一景,他吓得有些哆嗦,跟皇帝说话时声音不自觉地小了小:“皇上,仇将军回来了。”


    仇将军。


    跪在地上的几位大臣纷纷抬头。


    是那位大将军回来了。


    元昶帝的脸色似乎在一瞬间好了不少,脖子不粗了脸也不红了。


    他挥了挥手,吩咐道:“让将军快快进来吧,六喜,去给仇将军再准备一杯凉茶。”


    六喜撤走元昶帝面前的空盏杯,笑眯眯地退了下去。


    大殿内再次只剩君臣几人。


    元昶帝看看他们,只冷哼一声便把目光抬向大殿门外。


    片刻后,殿外甲胄声阵阵逼近,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跨过门槛,大步走进殿内。


    来人目不斜视,按着腰间佩刀在元昶帝面前单膝跪下:“臣仇卯自西北巡防营换防回京,呈近日军务,陛下过目。”


    他说着,双手递上一个折子,仍旧跪着。


    “你先起来吧。”老皇帝望着他,语气都降得和缓了。


    这时候,六喜端着两碗凉茶又回到了殿内,他看见仇卯,脸上立马就喜笑颜开:“将军巡防辛苦,皇上命我备了凉茶给将军。”


    六喜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接走仇卯的折子,送回到皇帝面前。


    跪在地上的人倏然起身,目光顺着眼尾睨向跪在一旁的另一群人,很快收回。


    那些人跪在一旁,只敢偷偷觑一觑面前的青年将军。


    这人身型极其威武,眉目沉静得像是西北戈壁里的黑岩,每日风吹日晒,却始终不见一点动摇。


    大将军似乎有些不拘小节,他同天下所有行伍之人一样用皂色的粗布条束发,额发其实有点凌乱,束得并不算规整。


    身披甲胄,携刀进殿,此等待遇当朝只他才有了。


    元昶帝看过仇卯的折子后,心情转好了一小会儿,一抬头看到涯沧郡那群畏畏缩缩的官儿,眉头再次拧起。


    “仇卯,连日赶路乏了吧,来朕身边坐坐,歇会儿。”听声音,老皇帝似乎才是更累的那个。


    仇卯一动未动:“臣不累。”


    元昶帝张口还想说什么,但在叹出一口气后还是没发出声音。


    他重新翻开涯沧郡的折子,看完那几行写着怪诞故事的字又将其重重合上:“仇卯,涯沧郡十六径码头你可熟?”


    仇卯目光抬了一下:“不曾去过,但知其海运发达,商贾众多。”


    老皇帝叹了今天不知道第几口气,他冲仇卯扬了扬手中奏折,示意他拿去看。


    仇卯上前接过,快速看完,沉静的眉宇间抖落一丝惊异。


    “你如何看?”元昶帝闭上眼,靠在他的椅子里。


    仇卯把折子放回桌案上,退开两步:“若实在棘手,臣愿带人前去一探。”


    老皇帝望着他,足有片刻没有发话。


    仇卯与他战死海上的爹长得格外相像,老皇帝一时看晃了神,仿佛见到了年轻时的旧友,那个陪自己打下江山的兄弟。


    仇家父子的沉稳一脉相承,但比起老将军,仇卯似乎更加寡言,私底下治军的手段也更加蛮横严苛。


    “你……”老皇帝欲言又止,终于在大殿内数双期待的目光中开口:“换防刚结束,你且先回府上休息,遣几个亲信先跟他们回涯沧郡探一探情况再行动身吧。”


    “是,那臣先退了。”仇卯说完,转身就走,大步流星间带起一阵风,留下盔甲的铁气和西北带回来的沙尘。


    地上跪着的几位如见救星,一直目送仇卯走出殿门,直到他消失在层层宫墙外。


    “行了,你们也都下去吧,除恶务尽,这次溱海贼人一个不留。”


    老皇帝摆摆手,看向桌上准备给仇卯的凉茶一口未动,胸中郁闷地先拂袖离去。


    ·


    仇卯回到空荡荡的府上,在这个基本称不上是家的地方躺了一夜。


    父亲当年出海正是走的十六径码头,当时战鼓擂擂,数百艘龟甲船从那儿起航,一去不返。


    马革裹尸马革裹尸,可这从来只适用于沙场,大海之大能吞噬一切,魂归于土是绝对不可能在海战上发生的。


    那数百艘船上的将士,尸骨无存。


    仇卯反复辗转实在觉得难眠,天刚擦亮,他就跑到马厩喂了会儿马,然后在院子里耍起了长枪。


    长枪破风的嗡嗡声很快吵醒了睡在客房的两个人。


    行昭站在门前,呵欠连天,他看着天边熹微晨光一脸疲乏:“将军,你、你怎么起那么早?”


    仇卯长枪一扫,回以一个冷淡的目光。


    “将军起早自是练武,可不像某些人行军榻上都能睡到日上三竿。”


    接话的是春酒,这家伙面上也不见早起的恹色,右手正神气地转着一支羽箭玩儿。


    下一秒,他猝然张弓,嗖地一箭飞出,准星直冲仇卯的后心!


    当啷——


    铁器碰撞的声音在院子的上空炸开,仇卯回身一枪扫开那暗箭,终于停下来让自己缓了一口气。


    他用衣袖拭去额上的汗,解开外衣挂在腰间,露出内里一件单薄到遮不住他浑身肌肉的底衣。


    “饿了,去吃早饭。”仇卯把枪丢给行昭,转身往前厅走去。


    三个行军打仗之人和一个看家护院的老头,一桌早饭便凑齐了这整个府上的人。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我和小阿春先过去?”行昭啃下他今早吃的第五个馒头,看了看仇卯。


    春酒薅了一把他的头发,不满道:“别叫我小阿春。”


    仇卯仿佛瞎了一样,粥凉透了端起碗一口闷,然后说:“今天下午就走,可以吗?”


    春酒:“我们能有什么不可以的,将军说走,咱二话不说跟着就走。”


    行昭揉着头皮赶忙附和:“没错,待会儿我就去收拾包袱,反正刚落脚,东西也不多。”


    “小将军刚回府一日都未到,这又是急着赶去哪儿啊?”


    老头说话了,他是仇卯的娘嫁来仇府时带的仆役,数十载过去,这里死的死走的走,仇卯遣光府上所有人,唯有这老头扒着门框说什么也不肯走。


    春酒笑起来,搬着椅子坐到老头身边,替他家不爱说话的将军回答:“柳叔,将军是要带我们出海抓妖怪!听说那溱海有艘鬼船,我们这就要去将那些个装神弄鬼的小贼一网打尽。”


    “出海?怎么又是海,仇家怎么就和海过不去了呢……”老头叨叨地自言自语,慢慢吞吞地扶着桌子站起身:“我去给你们备点路上的吃食,京城里最近时兴的点心小将军都还没尝过……”


    柳叔一路低声说着话,蹒跚而去。


    “我吃饱了,回房收东西。”仇卯把筷子搁下,也离前厅而去。


    午后,昨日大殿上的几人陆续站到了将军府门口。


    为首的老臣敲了敲门,但出来应门的是个老头,他说将军已经带人先行出发了。


    从京城往涯沧郡去,一路南下快马加鞭赶了数日,仇卯带着行昭春酒和数十兵士,勒马涯沧郡城门下。


    众人下马,仇卯冲前面守城兵扬了扬下巴,对春酒说:“去问路,直接去码头。”


    春酒人乖嘴甜,笑着走到那城门旁的军士面前问:“兵哥哥,请问从这里去十六径码头怎么走?”


    那士兵扫了他两眼,态度不太温和:“外城来的商队?溱海上有艘要命的鬼船,竟然还有人敢来。”


    “去码头不走这个门,再往南行百里,从那头的南城门进。”他视线一拐看见春酒身后的仇卯,嘴角一抽忍不住又多言一句:“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最近还是甭出海了,等朝廷的官兵来把贼抓了,再来不迟,不然你们一个两个绝对小命不保。”


    仇卯坐在马上,睨着他冷哼一声,语气也不和善:“多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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