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病美人留我镇船

    仇卯离开码头没几步,就见那站在酒肆门口啃包子的行昭。


    “春酒呢?”仇卯走过去,拍了拍行昭。


    行昭抹干净嘴咽下最后一口包子:“他在驿站跟人打听消息呢,几碗酒下肚怕是快醉了。”


    仇卯脚步一顿:“公务在身他还敢喝酒?”


    行昭噎了声,呛咳起来:“那、那什么,将军,小阿春他是想帮你打探消息,您饶他这一回吧,或者要罚我替他……”他越说越没底儿,只能拿余光偷觑前面领先半步的仇卯。


    向来治军严明的仇大将军背着手继续向前走,行昭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听他说:“就这一回。”


    行昭高兴起来,提着灯笼跟上仇卯的脚步。


    驿站一楼大堂里,春酒果然正跟四五个人围坐在一桌。


    他们身边倒了几罐酒,各个都喝红了脸,声音倍儿高,愣是把驿站吵出了客人满座的感觉。


    店家几次来提醒,结果都被酒气熏天的几人连吼带呵地哄走。


    仇卯皱眉在一旁看了会儿,才叫行昭过去,把春酒带回了房间。


    一回到房里,那刚刚还在下面和人划拳,甚至醉得分不清爹娘的春酒一下清醒了过来。


    “将军您回来了?”他揉了揉脸,端起茶壶对着嘴喝了口凉水:“这群人也真够好骗的,不过他们却确实知道不少呢。”


    行昭有些诧异地打量着春酒,好一会儿才从惊讶中回过神:“小阿春,你没醉啊?”


    “滚,我当然没醉,”春酒拎起衣领闻了闻自己身上的酒味儿,“我往我的酒里掺水了,真要跟那群人喝,半条命得搭进去。”


    仇卯拧着的眉终于松了松:“问到什么了?”


    “有,不过大多数他们也不确定,只说是流传于涯沧郡的故事,”春酒非在这个时候喝水,愣是把行昭给急得跺了下脚才继续说,“他们说那鬼船甸玉号常在远海出没,白日里大家见到的都是些小贼船,真到了晚上,其实也很少能有人瞧见甸玉号。”


    行昭靠在墙边,疑惑道:“既然鬼船几乎没人真的见过,为什么大家都说那海上贼寇是羊夫人?”


    春酒摇了摇头:“不太清楚,但听方才楼下那些大哥的意思,应该是那些小贼船上的海盗自己说的,不过想来也合情合理,一群小毛贼能成什么气候?背后定是有人授意。”


    说完,两人皆有些摸不着头脑地望向了仇卯。


    他们的将军端坐在桌案前,面前正放着一个凭空出现的橘子。


    过了会儿,仇卯沉沉说:“明早遣人进京回禀皇上,龟甲船入海随时待命,我还要再去一趟听海茶馆,你俩跟着。”


    他说完,起身要走。


    春酒瞥了一眼桌上的橘子,追上去:“将军,你现在去茶馆吗?”


    仇卯回头,赏给他一个看傻子一般的眼神:“我回屋睡觉。”


    “……”


    其实有些醉的春酒被行昭一把拽回了客房。


    夜里,仇卯听着不远处的海浪声,竟做了个说不上感觉的梦。


    梦里的环境潮湿而阴暗,月光惨白得有些瘆人,他感觉自己站在一洼水坑里,远处正有一道白衣飘飘的影子提灯望着他。


    而那人影的腰间正挂着一块白玉竹牌。


    仇卯刚想追上去,那影子却倏然消失了,而仇卯迈开的步子踩了空。下一秒,海水没顶,他才意识到自己脚下根本不是水洼,而是大海。


    淹没窒息的感觉让仇卯从床上惊醒,他下床推开窗,看了看远处已经准备扬帆出海的渔船,和衣走到书案旁,提笔蘸墨,写下了要递进京城的信。


    等春酒和行昭也从隔壁醒来,三人在楼下打发完早饭后,便一袭便衣混进了熙熙攘攘的集市。


    逛了将近半个时辰,他们踩着茶馆开门的点走进店门,成了茶馆今日的第一桌客人。


    “三位客官,早上好,”店小二生龙活虎地迎着他们,一路将人带到了三楼靠窗的座位,“这里风景好,可观日升日落可听潮涨潮汐,各位喝点什么吃点什么?”


    仇卯望着窗外,开口问:“你们的说书先生何时到?”


    小二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抱歉地说:“客官,实在是不巧,今日先生要酉时三刻才会来茶馆,你们看……”


    春酒和行昭一听,一脸吃惊地看向他们的将军。


    然而仇卯不动如山:“没事,去上你们最好的茶和点心,可有午饭?”


    小二再次高兴起来:“有!当然有!我们听海茶馆什么都有,公子们坐着,一会儿我捎份菜单上来。”说完,他转身离去。


    行昭把位置挪到窗台边,往那儿一靠打了个呵欠:“将军,我们要在这儿等那说书先生一天吗?”


    仇卯垂眼摩挲着手指上的刀茧,“嗯”了一声。


    没一会儿,小二端着点心和茶水,以及一份菜单又来到了他们桌旁。


    他很有眼力见儿地先替仇卯倒上茶,打探似的问:“三位是特地来听先生讲故事的?”


    仇卯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小二:“你们想听什么?不会是鬼船吧。”


    “是啊是啊,你们涯沧郡可是因为这鬼船出了名的。”春酒见他家将军懒得开口,很自然地就替他接过了小二的话。


    “害,那是,你们也确实来对地方了,咱们先生讲羊夫人的故事,那是一绝!”他记下行昭指的几个菜名,拍了拍围裙:“三位公子宽心坐,中午到点儿我安排人给你们上菜。”


    三位公子这一坐,从早晨茶馆的冷冷清清,坐到了下午客满厅堂。


    眼瞅着窗外码头愈发热闹,刚趴在桌子上打了会儿盹的行昭拔起自己沉重的脑袋:“什么时辰了?”


    “还早,”春酒倒了一杯酒,一小口一小口地咪着,”你还可以再睡两个时辰。”


    行昭头一沉,又栽倒在桌上。


    突然间。


    不远处的码头传来巨大的嘈杂声,仇卯朝窗口看时,正见乌泱泱的一群人往那一小块地方聚拢而去。


    很快,楼下围聚了一大批人,披着甲的官兵也随之赶到。


    “出事儿了?”行昭几乎是瞬间打起了精神,他扶着腰间佩剑,走到窗口:“将军,可要下去看看?”


    “走。”


    仇卯从桌边站起,大步而去,行昭立马带着自己的佩剑跟上。


    他们赶到码头时,官兵已经处理好了杂乱的人群,大家被隔在外圈,对着里面指指点点疯狂议论。


    行昭在前面开路,带着仇卯挤到了最前排。


    于是,他们看到了一个浑身湿透、并且还被五花大绑的男人,正蜷缩在官兵脚下瑟瑟发抖。


    这人十分干瘦,两颊凹陷,双眼也有些内抠,眼底乌青特别重,像是在海上漂了十来天没睡过饱觉似的。


    他惊恐地扫视着周围,发紫的嘴唇颤颤巍巍,还一直在嘀咕着什么。


    “看他背后。”仇卯蹙眉凝视着那男人的后背,示意身旁的行昭也看。


    行昭顺着指示看过去,就见那瘦子身穿的白色麻布衣上正贴了一张黄纸符。


    符纸上的符篆大概是用红色颜料书写成的,笔画凌乱而诡异,总之一般人看不出那写的是些什么。


    “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烧杀抢掠,我不该杀害那艘商船上的妇孺,我不该把人绑在船舱放火烧船,我不该我不该……”


    那人嘀咕的声音很小,但行昭听力向来比常人灵敏,稍稍静心下来,就把那家伙的话听进耳并复述给了仇卯。


    后面的话被官兵打断了,瘦男人被从地上提溜起来,拽到了一张画像前。


    霎时,众人皆惊。


    这不正是一直贴在码头告示板上的那个自称海上屠夫的家伙吗!


    重犯落网,官兵们有些趾高气昂地架着一直在重复自己罪孽的男人,从人群中破开一条道。


    仇卯凑到近处,手指一抬一个眨眼间,就顺走了那人背上的符纸。


    瘦男人一个激灵像是意识回笼,但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硬生生地塞入囚车。


    而仇卯则捏着那符,跟行昭又回到了听海茶馆。


    “嘶……这东西看着怪。”春酒翻看着那张黄纸,莫名在这六月天里打了个寒战。


    行昭总是神经大条,他从桌上把符纸捏起来,往自己手臂上一贴:“我试试有没有用。”


    桌边另外两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一双满是紧张与期待,另一双则好像清清楚楚写着无语二字。


    半柱香后,行昭把符纸撕下,丟回桌上:“可能是使用方法不对,没什么用了。”


    春酒托着腮,百思不解:“你们觉得这东西会是谁的?为什么会被贴在那个十恶不赦的人背上?”


    仇卯摇头,但他直觉这东西肯定与鬼船有干系。


    啪——


    惊堂木一拍桌案,打断了三人的探究。


    “说书先生来了。”春酒嘀咕着,跑到围栏边朝那中堂的屏风望去。


    仇卯把桌上的黄纸符叠好塞进袖袋,也寻着那惊堂木的声音看过去。


    “上回说到,那羊夫人在甸玉号上养着一群活死人,起初他用自己的精血喂养它们,但效果渐弱,接下去他待如何,我们今天就继续往下讲……”


    春酒趴在围栏上啃苹果,撇了撇嘴质疑道:“真有活死人?他一个人的血喂一群鬼,早该被吸干了吧……”


    仇卯没说话,继续听那怪力乱神的话本。


    “……于是羊夫人便按那秘籍上的记载,拦截了一艘出海的商船,那船上壮男十数,甚至还有孩童,正合他意,他将所有壮丁和小孩儿带回甸玉号,留作活死人的口粮,除此之外,他还靠着那些青年男子的精气,让自己的精血得以恢复……”


    这故事属实有些离谱,仇卯听得微皱起眉。


    “哈哈哈哈哈——”


    忽然之间,突兀而响亮的大笑声从一个角落传出,飞快扩散,让满座的客人连带屏风后的说书先生都朝同一个方向看去。


    仇卯亦不例外。


    二楼,东南角的雅座上,一个头戴白色帷帽的男子正仰头大笑。


    白纱完全遮盖住他的面容,这人一袭白衣,唯有腰间松松垮垮系着的腰带是红色的。


    他左手捏着一只银制长烟斗,右手提着一壶酒,醉醺醺地扑到栏杆边,指着说书先生道:“哪儿有什么活死人?羊夫人的日子哪有那么逍遥?还十数壮男……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而且他才不会对小孩下手!”


    这人恐是醉得不轻,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满座的人在他说完话后,都议论起来。


    仇卯在三楼俯视着那人,看着他掀开白纱露出一张薄而红润的嘴唇,轻轻衔住酒壶壶口,毫不客气地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之后不一会儿,仇卯就见到三位高大威猛的男子走上前来,把那穿白衣的醉鬼架下楼,丢出了茶馆大门。


    “起来,走了。”仇卯轻敲了敲桌,一把抄起靠在墙边的佩刀挂到腰上,脚步飞快地追下楼去。


    幸好,那醉鬼走不动路,刚摔了一跤正蹒跚着试图站起来。


    仇卯走上前,扶着那人的胳膊帮他起来:“你没事吧?”


    晚风吹过,他帷帽上的白纱被吹起,轻轻在仇卯的鼻尖一扫。


    不知是不是错觉,仇卯恍惚瞥见那白纱下,似乎藏着一双狡黠擅蛊的眼睛,完全不似醉汉般涣散。


    但只一瞬而已,那白纱落下,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仇卯觉得握在手中的手臂有些细瘦,对方肘部的骨头轻轻压在手心里,不过很快,那力道又褪去了。


    白衣人自己站直了身,推开仇卯,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走。


    仇卯愣了愣又追上去:“公子,在下无意冒犯,只是听你在茶馆里的一番话,似是对羊夫人颇有了解……”


    原本在前面快步疾行的人忽然停住,害得仇卯没反应过来差点儿撞上去。


    那家伙幽幽地转身,隔着白纱打量了仇卯一会儿,抬起烟斗在他肩上点了点:“我呢确实了解羊夫人,但你看那太阳就快坠海了,我现在必须得回家去。”


    他说完,转身就走。


    “哦对!”他走着走着猝不及防地又一毫无征兆的转身,隔空冲仇卯一指:“提醒你一句,‘羊夫人’不喜欢别人这么叫他,你可别被岸上那些人带偏了。”


    “他复姓羊舌,单名一个际字,而且他不劫船也不抓男人和小孩儿,你可记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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