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宁堰山3

作品:《考古所兼职那些年

    “安静,你先安静。”一边审视那团黑影,徐星辞一边抽出手,不轻不重拍了拍沈吉金肩膀。


    “他们看不见的,你这样不管不顾一直叫,只会被当做神经病。”余光朝前排扫过,徐星辞压低声音,对着沈吉金耳语,“你也不想才刚开学,就被当神经病吧?被当做神经病,被排挤、被嘲笑,类似的情形你从小到大应该经历过不少,不是么?”


    沈吉金目光微凝,继而机械般转过头。在各式各样目光的注视下,他大张着嘴愣了片刻,竟然真努力压制住了叫声:“对、对不起,我...我睡迷糊了...”


    “没事没事。”曹帅摆摆手,扭回头。


    俞俊锋切了一声,跟着转回头:“一次两次三次,有完没完了?好好的人都要被你吓成神经衰弱。”


    四个工人也纷纷转回去,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方言,听语气应该是抒发被扰了清梦的不满。驾驶室里倒是安安静静的,司机从始至终目视前方,仿佛根本没听见沈吉金的尖叫。


    这是定力太好还是耳朵不行?徐星辞有点儿诧异,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他本来抱着活到103的美好愿景,没打算管闲事儿,但现在吊坠摘了,东西也看见了,下一步怎么办?


    装作没看见,把吊坠若无其事带回去?


    这要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倒也是个办法,但问题是,徐星辞深知自己体质特殊,带着吊坠还好说,吊坠一摘下来,哪怕真没看见,那些东西都会前赴后继涌过来,何况这会儿他还实打实看见了。


    再说,车上还有个沈吉金呢。就算他能当做没看见,沈吉金恐怕也做不到,不管是出于对自身的正确认知,还是出于领队对队员的负责,这事儿都只能正面面对了。


    但要怎么面对?


    徐星辞想了想,觉得最合理的方式是跟程九安汇报,一来,他只是个领队小助理,程教授算是他领导,遇到事情找领导汇报天经地义,二来,他除了能看见这东西外,也确是没什么合适的处理手段,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从昨天喊了那两声“老婆”到现在,他还没找到机会再跟程九安搭话呢。


    打定主意,徐星辞起身朝车前走:“师傅,对讲机能借我用用吗?我突然想起件事儿要跟程教授说。”


    看徐星辞起身,沈吉金也噌得站起来,几乎亦步亦趋跟在徐星辞身后,只是一边朝前走一边脖子还拼命朝后扭,看上去又怪异又好笑。


    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到最前排,见司机还是没反应,徐星辞不得不加大音量:“师傅?对讲机能借我用用吗?”


    还没等司机回应,沈吉金先出声:“不、不...”


    “小徐领队又没问你借,你拒绝啥?”最前排的曹帅搭话。


    “不、不...见了。”沈吉金没搭理曹帅,而是固执地拽住徐星辞胳膊,用颤抖的声音再次重复,“不、不见了,你快看啊,不见了。”


    不见了?难道是那团黑影不见了?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儿呢,徐星辞刚要回头,忽然听见司机小声嘟囔了句什么。紧接着他背后一凉,几乎是下意识的,徐星辞压下回头冲动,迅速前倾,大半个身子探进驾驶室。


    一边握紧方向盘确保车身不右偏,一边对着司机猛喊刹车,直到车子滋啦一声彻底停住,他才来得及抬头朝窗外看。窗外还是同样的山路,但一分为二,变成了左右两条。左面的路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要下雨,而右面的路则阳光璀璨,晃得人险些睁不开眼。


    司机愣愣嘟囔句什么,回神,诧异地盯住徐星辞:“你、你...做、什么?”


    “怎么了怎么了?路上又有什么?”曹帅吓了一跳。


    “为什么突然喊停车?怎么回事?”俞俊锋也跟着问。


    就连那四个工人也用方言大声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懂内容,但语气绝对是询问。


    反倒是先前一惊一乍的沈吉金,这会儿紧闭着嘴巴一声不吭,哪怕是被急刹车甩得摔到一边,他也只是揉着脑袋,沉默着试图爬起身,可惜不知道是腿软还是脚滑,试了几次都没能起来。


    曹帅伸手拉起沈吉金:“沈同学你怎么样?没事儿吧?也不知道小徐领队怎么了,好端端突然喊刹车。”


    “右边...不能去...右边...”沈吉金没回答曹帅,先前蚌壳般紧闭的嘴唇一张一合,翻来覆去就只有这么几个字,“不能去...右边。”


    “右边?”曹帅疑惑地挠了挠头,看向窗外,“右边也没路,那是悬崖,那肯定不能去啊。去右边那不是往悬崖开吗?跳崖啊?咱也不是搞极限运动的,谁闲的没事儿跳...”


    话没说完,曹帅突然顿住,紧接着咦了一声:“奇了怪了,这天,怎么说黑就黑了?”


    他话音刚落,黄豆大的雨滴便噼里啪啦落下来,敲击上面包车不算厚实的顶棚,带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回响。回响声里,徐星辞皱眉盯着窗外,在雨幕落下的同时,浓厚的雾气也翻涌着落了下来,随着雾气越涌越多,无论左边阴沉的路还是右边阳光璀璨的路,全都隐匿不见,目所能及之处,眨眼的功夫便只剩无边无际的晦暗。


    “怎么会这样?”俞俊锋小声嘀咕,“刚刚都还好好的。”


    “山里...可能就这样?”曹帅声音里也透出犹疑。


    没人接话,连沈吉金都闭上了嘴,车里突兀安静下来,除了雨声,便只剩下呼吸声,每个人脸上都显现出或多或少的担忧,发白的脸色在窗外雾气的衬托下越发诡异。


    徐星辞缓缓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种氛围:“师傅,对讲机能借我用用吗?”


    司机如梦初醒,连忙摸出对讲机。


    徐星辞微笑道谢,接过来调试两下,喊了声程教授,没等程九安那边有回应,挡风玻璃突然啪的一声。徐星辞诧异抬头,发现原本的裂痕不知为何加深了,紧接着,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冲出浓雾,重重撞上裂痕。


    又是啪的一声。


    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次加深。


    那东西要进来,这是徐星辞的第一反应。


    但有哪里不对。


    等那团东西再次砸上来时,徐星辞微眯起眼睛,无论是轮廓还是耷拉着脑袋的模样,这团东西都和先前出现在最后排的黑影一样,就连带着的执念和怨气都一模一样。


    可是,那团黑影明明可以出现在车上,没必要为了上车搞这么大阵仗。


    所以,这东西不是为了上车。


    电光火石间徐星辞意识到什么,伸手死死拉住换挡杆。几乎同时,司机的手也覆了上来,发觉换挡杆被攥住,司机手上发力,嘴里也发出奇怪声响,有点儿像某种禽类的啼叫,又有点儿像溺水的人在水底咕嘟嘟吐着气泡。


    “啊啊啊!”沈吉金又开始尖叫。


    “这什么情况?神经病突然发作?”俞俊锋犹疑地小声嘀咕。


    “死!去死!”啼叫和吐泡泡的间隙,司机字正腔圆地低吼,“所有人都去死!我要带着所有人去死!”


    这下不只是沈吉金,连俞俊锋都倒吸口气尖叫起来。曹帅虽然没尖叫,但也低声爆了句粗口。


    “程教授!程九安!”徐星辞没心思听曹帅骂的什么,他一边死死按住换挡杆,一边朝对讲机高喊,可原本还能听见沙沙声的对讲机,这会儿莫名安静下来,无论徐星辞怎么喊都没传来一点儿回应。


    求救无门,只能自救。


    类似的情形徐星辞经历过不少,倒也算不上多么诧异或者惊恐,只不过一般来说,他都是一个人倒霉,而现在,跟他一起倒霉的还有一车人。在一车人面前,怎么才能做到合情合理的脱困?在合情合理的同时,还要确保自己无害又可亲的小助理人设不倒?这对徐星辞来说确实算是个难题。


    但司机,或者说附在司机身上的那个东西,明显不打算给徐星辞思考出答案的机会,眼见嘶鸣和抢夺都无效,司机挺直身体露出个奇怪笑容。


    咯咯咯的笑声从司机大咧的嘴里发出来,混合着咕咕咕的吐水声,划破空气一个劲儿往徐星辞耳朵里钻,徐星辞只觉得背后发凉,鸡皮疙瘩本能般冒了出来。


    还没等徐星辞压制好本能,突然感觉手下发滑,他连忙低头,司机原本正常的手不知为何开始渗水,一股一股腥臭水流划过徐星辞紧攥的手指,顺着他指尖快速坠落地面。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车里就已经积了几十公分的水,按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水就能漫过车顶。


    这已经不是考虑合不合理的时候了,徐星辞微微眯了下眼睛,做出某个决定,下一秒,他又改了主意扭头朝车外看——车外浓稠的雾气不知何时被撕开条裂缝,缝隙间,露出程九安高瘦的身影。


    估计是看见了车里的情形,程九安原本不急不缓的步伐突兀加快,几步便跃到车前。一只手对着徐星辞做了个开门手势,另一只手朝挡风玻璃做了个抓握动作,在徐星辞打开车门的同时,程九安拽住那团黑影,随手朝着浓雾里丢。


    随着黑影被甩进迷雾,车里的积水也从大敞的车门流了出去,等程九安走到车门,不急不缓抬起脚时,车里已经彻底恢复如常,无论是腥臭的水流还是司机咯咯咯的笑声都仿佛从未存在过,就连窗外浓雾都隐隐有了要散开的意思。


    只有司机和徐星辞还维持着抢夺换挡杆的姿势。看看徐星辞又看看程九安,司机疑惑地收回手。徐星辞微微松口气,也缓缓放开了换挡杆。


    程九安看着徐星辞松开的手,仿佛想说什么。


    “程教授,你可算是来了。”徐星辞眨巴着眼睛抢先开口,“刚刚太可怕了,司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朝着悬崖打方向,幸亏我眼疾手快,要不这会儿你就得打急救电话去悬崖下头捞人了。”


    原本想说的话没能出口,程九安沉默片刻,挑起眉梢:“是么?”


    “是啊是啊是啊。”徐星辞头点得如同捣蒜,“不信你问他们,曹帅他们都能作证,我们...”


    徐星辞话没说完,挡风玻璃啪的一声,他扭回头,看见先前被扔进浓雾的那团黑影又出现了。


    可能因为刚刚被随手丢开受到激怒,也可能是前摇够了终于轮到放大招,这次撞击后,黑影抽出无数触手沿玻璃裂缝游走,咔嚓一声,将玻璃彻底掀开,紧接着黑影挥舞触手冲进驾驶室,将司机整个人裹了进去。


    几乎在玻璃落地碎裂的同时,程九安单手拽开徐星辞,另一只手搭上镜框,做了个摘眼镜的动作。


    徐星辞毫无防备,被拽得踉跄退出去两三步,又抓椅背又抓扶手,好不容易才站稳。手忙脚乱间,他只来得及听程九安冷冷说了声“滚”,再抬眼时,无论是黑影还是触手都已消失——驾驶室里只剩狼藉的玻璃残片,满眼迷茫的司机,以及正在将眼镜慢吞吞戴回去的温润谦和的程教授。


    对上徐星辞的视线,程九安似笑非笑:“现在还是司机非要朝悬崖打方向吗?”


    “不是。”徐星辞摇头,睁着眼睛说瞎话,“现在是挡风玻璃自爆,不过没事儿,签合同前我确认过两台车都买了保险,就算玻璃真坏了也有保险公司兜底,司机不会揪着我们要钱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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