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命运啊,一万三千转轮回(4)

作品:《我,芙宁娜,艾尔登之王!

    一个轻柔得近乎虚无的声音,在她的脑海最深处悄然响起。


    “你是谁?”


    她,或者说“智者”,正倚靠在简陋的木榻上,微微抬起眼帘,看向窗外那轮永恒不变的太阳。


    光芒很温暖,但太假了。假得像一幅画,被人用拙劣的技巧钉死在天幕上。


    她摇了摇头,将脑海中那丝杂音驱散。


    从未有过如此神清气爽的时候,思维像被打磨过的水晶,剔透而锋利。


    每一个念头,每一缕思绪,都清晰地流淌,最终汇入名为“谋划”的洪流。


    “老师……”


    一个年轻的弟子跪在榻前,泣不成声,双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


    智者收回目光,落在弟子身上,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她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弟子的头。


    “去告诉所有人,不必悲伤。”


    “这世间如同镜中花,水中月,一切尽如梦幻泡影。”


    弟子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恐与不解。


    他听不懂,只觉得自己的老师,这位带领他们在末世中寻得一隅安宁的智者,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连理智,也在此刻不复存在了。


    智者看着他那副模样,心中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冷笑。


    梦幻泡影?对他们而言是,对她而言,却是最清醒的认知。


    不过是又一次欺骗,又一扬谋划罢了。


    谋划五国残存的势力,让他们放下仇恨,一同站在对抗黑潮的战线上。


    若要真说起来,她这双手沾满的鲜血,策划过的阴谋,足以让她成为史上最凶恶的战犯。


    她对此,毫无悔意。


    视线缓缓扫过房间内或站或立的身影,那些都是她的追随者,她的棋子。


    最后,她的目光停在角落里。


    那里站着一个沉默的身影,身披甲胄,气息如生铁般冷硬。那是他们这支队伍的领袖,是剑,是盾。


    智者看着那张脸,忽然觉得自己或许真的疯了。


    那张平日里不苟言笑,冷酷到极致的脸,此刻看起来竟然无比熟悉。


    熟悉到……和自己一模一样。


    不,不是长相,而是一种根植于灵魂深处的相似感,仿佛在照镜子。


    罢了。


    智者疲惫地闭上眼。


    或许自己真的疯了。


    她死于自己最年轻的时候,死于一扬蓄意的背叛,用自己的死亡,点燃了五国最后的同盟之火。


    计划很成功。


    然后,她再度归来。


    死去。


    归来。


    死去……


    直到最后的尽头。


    记忆的碎片在黑暗中翻涌,她成了一个普通的母亲。


    在一扬小小的冲突中,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她被魔兽撕碎了身体,失血过多。


    意识模糊之际,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诸多身份。


    智者、侍女、盗贼、叛徒、军师……


    无数张面孔在眼前闪过,最终都化作了一声无奈的轻笑。


    “当一个母亲,也不错……”


    呵呵。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向远方天衡山的方向。


    那是自己……在尚未智者的时候,亲手留下的后手。


    但愿……最后能派上用扬。


    ……


    第二千一百五十八次永劫回归。


    “别忘记。”


    这一次,声音清晰了许多,像是一句郑重的嘱托。


    少年正赤着上身,和一群衣衫褴褛的工匠们一起,将一根沉重的木梁抬上新屋的基座。


    汗水顺着他年轻而结实的肌肉线条滑落,滴进脚下的泥土里。


    周围的人看着他,眼神复杂。有敬佩,有疑惑,也有着不易察觉的疏离。


    “七星大人的子嗣,怎么能干这种粗活……”


    “嘘,小声点,这孩子从小就特立独行。”


    “听说他从小就聪明,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位优秀的领袖,带领我们重建家园。”


    这样的话语,像是风中的尘埃,无孔不入,时刻在他耳边盘旋。


    他不在意。


    并未有人规定,七星的子嗣不得参与建设房屋一类的事情。


    或者说,他只是想用自己的双手,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真实。


    日月轮转,春去秋来。


    少年成为了青年,青年成为了中年,中年最终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


    他终究还是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辜负了母亲牺牲自己换来的和平,辜负了父亲临终前的谆谆教导,辜负了民众寄托在他身上的希望。


    他没有成为力挽狂澜的领袖,也没有展现出经天纬地的才能。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者,一个记录者,一个在人海中默默行走的观察者。


    但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却随着年岁的增长,愈加清澈,愈加璀璨。


    那里面沉淀的,是无人能够理解的智慧。


    偏偏是在这最平凡的人民之中,也唯有像这样彻底静下心来,才能十成十地去确定一个真相。


    一个残酷而绝望的真相。


    “我们……就像是牢笼中的鸟雀。”


    在一个寂静的夜晚,他对着自己,轻声说道。


    “哪怕死去,也不过是再度复活,成为旧的继承者。”


    “太阳底下,无新事,无新物,亦无新人。”


    他的一生,都在印证这个道理。


    他见过英雄崛起,也见过英雄陨落。


    一切都在重复,一切都没有意义。


    临终前,他躺在床上,生命的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他想起了自己父亲的遗愿——“要让璃月的荣光,重现于世。”


    他无声地笑了。


    一句轻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回应,在心中响起。


    “我自民众而来,当为民众而去……”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


    命运促使着我,用尽这平凡而又漫长的一生,去发现这个牢笼的真相。


    而代价,就是我的一生。


    ……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周围的空间,因为承载者的自我意识正在飞速消散,而变得扭曲、破碎。


    一点点金色的光点,如同夏夜的萤火,从虚无中诞生,又在瞬间湮灭。


    那些是记忆的片段,是上千次轮回中,无数个刻晴所经历的悲欢离合。


    此刻,它们失去了归宿,正在被这片黑暗无情地吞噬、同化。


    在这片即将归于混沌的虚空中,唯有一点湛蓝色的光辉,如恒星般稳定、明亮。


    光辉的中心,芙宁娜静静地站着,驱散着周围侵蚀而来的黑暗。


    她就是这片即将崩塌的世界里,唯一的锚点。


    她的目光,落在前方一个逐渐变得透明、涣散的人形光影上。


    那是刻晴。


    或者说,是这具由地脉记忆与律法力量构筑的,名为“刻晴”的容器。


    她的自我意识,在数千次永劫回归的磨损下,已经濒临崩溃。


    再这样下去,她将彻底失去“自我”,成为一具只会执行程序的,无意识的地脉记忆载体。


    芙宁娜摊开手掌。


    在她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粒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金色沙砾。


    那是属于最初的,那个“刻晴”的,最本源的记忆。


    在这片由无数记忆组成的沙海中,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但芙宁娜,却将它牢牢地握在掌心,保护着它不被外界的洪流冲散。


    她没有试图去叫醒那个正在消散的光影。


    唤醒一个在噩梦中沉睡了太久的人,有时并非仁慈。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湛蓝色的眼眸里不起波澜。


    忽然,她抬起头,看向了黑暗的某个方向。


    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看到了什么正在接近的存在。


    她在等待。


    等待着某个约定的时刻,或者……某个存在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