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礅板被剁肉震得乱颤，粗壮的胳膊绷紧出带着血管和结实肌肉的线条，霍成野垂首的神色和他手里的刀一样冷。


    耳边童谣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但他没作声，不知道是习惯了听这些懒得计较，还是打算秋后算账，他甚至头都没抬。


    虞蕊珠在旁边看着，莫名有点生气。


    明明霍成野对待她的时候那么冷淡无情，怎么面对这些小孩子的时候反而就没了反应，就不能打他们揍他们一顿吗！


    真可恶啊。


    她磨了磨牙，对霍成野这种区别待遇的态度感到不满，小脸臭臭的站在那顿了会儿，霍成野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抬起了头。


    之前他那面对幼童们嬉笑编出来的童谣都没什么变化的脸色，在看到俏生生站在他面前的虞蕊珠时反而变了色。


    霍成野脸一板：“你怎么来了？”


    虞蕊珠哼了声，三两步快速走到霍成野的摊位里，仰着小脸瞪他：“我怎么就不能过来啦，你是我老公，这是你的肉铺那也就是我家的肉铺，我来自己家里的店看看还需要打报告嘛。”


    她的态度实在是理直气壮，仰起的脸也又白又嫩，看向他的那双眼漂亮又亮，像两颗玻璃珠子一样，折射出很璀璨的光。


    霍成野移开了视线，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身旁的谢池头一回亲眼看到这位嫂子，见识到这位处于流言蜚语里面的话题人物，先被虞蕊珠的模样震慑住，再听到她的话，一瞬间呆住了。


    谢池：“嘶……”


    他心里小小震撼了一把，脑子里懵懵的。


    他发觉虞蕊珠和她想象中的性格似乎不太一样，也震撼于，这是头一回有人敢用这样的态度和霍成野说话。


    于是一下子卡住了，憋了半天只好尴尬的打招呼：“嫂，嫂子……”


    “嗯嗯。”


    虞蕊珠没在意，胡乱地应了声，面对霍成野冷淡的视线，她把自己手里拎了一路的饭盒举起来，笑眯眯道：“我没来晚吧，我来给你送饭。”


    她模样自然地撞开一米九几个头壮实的霍成野，硬生生挤进了肉铺的商贩空间内。


    案板和后面的墙之间，是容纳霍成野他们处理肉、收钱、休息的过道。


    往常只有霍成野和谢池几个来回忙碌收钱切肉的地方，现如今多了道身影。


    虞蕊珠娴熟地在后头找了个地方，把自己带过来的那兜子饭盒放到上面，笑眯眯地打开。


    谢池没忍住：“哇……”


    霍成野鼻头耸动，闻到了和之前一样虞蕊珠做的饭菜味道。


    他今天中午也带饭了，天气热，夏天也不需要怎么热饭热菜，早上热好的饭菜拿到中午吃也还是有些余温的。


    只不过和虞蕊珠掏出来的饭菜对比起来，就有点凄惨了。


    霍成野屠户的身份在这个物资有限的年代，能让虞蕊珠吃到点油水。


    她从家里翻出来了点已经剔干净骨头，只剩点肉渣和筋肉的大棒骨，又去翻看了一下家里的存货，掏了一颗酸菜，洗净揉好后切成细丝下锅炖了炖。


    怕肉太少，她又切了几片五花肉进去，出锅前撒点蒜末葱花，那味道扑鼻，肉香味把酸菜炖的极其入味。


    往饭盒里装的时候，虞蕊珠专门把肉挑出来，又撕了点大棒骨上面的肉渣和筋膜，酸菜的汤浇在上面，混着入味的酸菜。盖子盖了一路，虞蕊珠都还能从饭盒的空隙处闻到那股挥之不去的肉香味儿。


    之前问路的时候，虞蕊珠分明看到好多人一边给她指路，一边咕嘟咕嘟咽口水，擦嘴角。


    不止这个，昨天还剩了点茄子，虞蕊珠把肥肉切切下锅炼猪油，肉渣切碎混着剩的茄子做馅，从库房里挖了点玉米面和面，做成了玉米面的煎饼。


    猪油吱吱地在锅里热着，玉米面馅饼被她一个个放入锅里，用油煎成表面金黄焦脆的模样，这才盛出来。


    因为知道霍成野饭量大，虞蕊珠烙了七八个，除了自己留下来两张外，其余一股脑都带给霍成野。


    怕不够吃，她还专门又拿了个大碗装了满满的压得实诚的一碗饭。


    这些东西一揭开，酥脆金黄的烙的馅饼、油滋滋冒着肉香的酸菜炖大骨头，带给人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那股喷香的味道也是一股接着一股冲击着他们。


    霍成野和谢池嗅觉灵敏，周围的几个商贩也都瞬间警觉抬起眼四处闻味儿，这块小地方要被这浓烈的味道铺满了。


    谢池哈喇子淌了满嘴，虽然明知道这是虞蕊珠给霍成野带的饭，他还是忍不住擦嘴丫子，一个劲儿的咽口水。


    “骨子哦不嫂子，这味道可真香啊。”


    虞蕊珠看他一眼，认不出这是谁，约摸是和霍成野一起工作的朋友或者员工，于是也笑眯眯地递过去馅饼：“你也吃呀，我带了不少呢。”


    谢池之前听说了不少虞蕊珠的负面消息，之前还在霍成野面前说了几句她的新闻，现如今看着递过来的金黄酥脆的玉米面烙饼，忍不住低咳一声。


    而后他迅速接过来道：“谢谢嫂子。”


    霍成野不舍得浪费粮食，攥着自己的饭盒不放，神色也冷淡：“我吃这个就行，以后你不用过来送饭，自己吃就行，来回路也不近。”


    虞蕊珠权当没听到，一把把他手里的凉饭盒抽了出来，反手给他夹了个金黄酥脆的馅饼：“先吃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你原先的饭盒等会儿我拿走，晚上热了给你吃，老吃凉饭对胃不好。”


    她这幅说话的语气像是真的新婚妻子一样，霍成野心里感觉有点异样，皱着眉头多看了她几眼。


    而后抿了抿唇，过了会儿，还是坐下了。


    热气腾腾的酥脆烙饼，自然比凉的剩饭剩菜好吃，知道粮食不会浪费他也就心安了。


    咬了口面前的玉米面烙饼，里面油渣混着酥烂的茄子肉，又香又脆，若不是霍成野快速塞进嘴里，那汁水都快要顺着手指淌下来了。


    霍成野咀嚼着，神色略微诧异。


    好吃，而且是不同于上次饭菜的酥香，虞蕊珠做饭确实是有两手的。


    日头正晒，肉铺附近人少，正是吃饭的时候，周围人闻着这股味道流口水，肉摊附近只能听到他们两个咔嚓咔嚓啃烙饼的声音，还有吃菜的吹气咀嚼声。


    虞蕊珠背着手在肉摊附近转悠了一圈，想着等霍成野他们吃完饭，顺手把饭盒这些东西带走。


    她观察霍成野这肉摊的环境，发现面积不算大，宽窄倒很够用，铺子后头有个屋子，里面一半用来当库房，一面用来放肉和工具。


    肉摊上头支着棚子，遮盖住阳光，对面就是卖菜交易的农贸市场，霍成野这肉铺的地段选的还算不错，刚好在这出口。


    肉摊旁边空着没有店接壤，直接就是路面。


    虞蕊珠在那踱步，来回观望，眼睛越思考越亮。


    她觉得，这处空档的地方，完全可以再摆一段，卖点别的东西。


    和霍成野的肉铺接壤，互相能够引流，售卖东西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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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过，卖什么好呢？


    虞蕊珠细白的手指抵在唇瓣上，神色略微严肃，出神的思索着。


    正在这时，肉铺前多了个凑过来来回打量的女人。


    霍成野和谢池还没吃完饭，但却已经很自然的站起身来迎客。


    做买卖的就是这样，吃饭都没有那么安稳踏实的，吃一半来顾客了做生意是很平常的事情。


    “买点什么？”


    女人扫了一圈，视线忽地顿住，脸色一喜，出声道：“小霍呀，你们那个猪下水还要吗？这东西不好卖，不少人也吃不惯这个，拿了也是浪费，要不你给我吧。”


    一旁的谢池故意嬉笑着扬眉：“嫂子，你还乐意买这个吃呢？”


    女人笑着挥手做打趣的动作：“哎呀，咱们这么好的关系，提什么钱不钱的，我就当帮你们解决了，不用谢嫂子哈，咱们这都这么多年的街坊了，小霍小池你俩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咱们什么交情呀。”


    她胡乱地糊弄几声，抬手就准备去拿那堆猪下水。


    霍成野放肉的摊子木板又宽又长，女人几乎是踮着脚极其努力地伸手去够，胳膊伸得很长，眼睛冒着精光。


    那堆猪下水也没装起来，一堆散在那，女人也不嫌脏手。


    眼瞅着就要到手，霍成野抬手用旁边的铁盆将那些猪下水盖住，顺势朝自己的位置挪了下，宽大的手掌压着铁盆，让女人伸过去的手落了空。


    女人一愣，面色瞬间变化。


    之前的笑脸变成了不满：“小霍，你干嘛呢，我就和你要个猪下水，你看你这样，那猪下水一般人也不会吃，平时也没啥人买，你给别人也是浪费，给我咱们这么多年的邻居街坊，关系热络点不是很好的事情吗，你咋这样，连点猪下水也舍不得给，没良心呐。”


    霍成野掀开眼皮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要卖。”


    “哎呦卖什么呀，除了我谁还会煮这个呀，弄不好就臭了，多浪费……”


    这下霍成野还没等说话，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的虞蕊珠觉得好笑，也就笑了一声。


    这年头，村里基本上没几户人家养猪，因为条件和时代原因，家家户户都生养了不少孩子，养活这么多张人嘴都不容易，哪里还有余粮去喂猪。


    就算有人买了猪崽回去养，不舍得喂养，一年到头猪崽也都是瘦瘦小小的。


    在这种情况下，那点油水也变得极其难得。猪下水确实不好处理，但也是猪肉，霍成野又凭什么要把东西白送给对方呢？


    尤其───


    虞蕊珠视线低垂，看到站在女人身旁，滴溜着眼睛到处乱瞅的小男孩。


    这不就是之前在路口唱童谣的那个小孩吗，他和面前的女人居然是母子俩。


    想想那些“疤脸郎”的童谣，若是没有大人教，小孩子哪里知道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们明明背地里说霍成野的坏话，编出来童谣讥讽霍成野，现在却又好意思觍着脸来找霍成野要东西。


    霍成野不给，还露出一副不满的模样。


    谁惯的他们啊。


    虞蕊珠的手掌看似轻飘飘地落下，实则压着霍成野的手掌一起，牢牢压着扣着猪下水的铁盆。


    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对方这样明目张胆又态度恶劣的来讨要，她就是不给。


    虞蕊珠声音又柔又娇，软软的像是在撒娇：老公，我也想吃猪下水嘛，你知道的刚结婚这两天家里都没什么吃的，你最爱我了对不对，我要这个嘛，不许给别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