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上来挑衅的人越来越多了。


    就连本乡也开始发出不满的抱怨，他们现在几乎每三天就要清理一次甲板上的血迹，活儿不能都让实习生干了，所以其他船员们清理的劳动也变多了。


    尤其是贝克曼弄出一个轮班制度，根据抽签决定顺序，每次大扫除时都需要有一位干部来督查。


    当然，这些还不足以让温和的船医本乡发出抱怨。他之所以感到愤怒，很大程度来自这段时间他甚至无法好好整理他的草药。


    伟大航路的后半段天气本就变幻莫测，为了避免雷德福斯号过于摇晃，他甚至将所有的药瓶等等一些珍贵的东西都固定住了，但即使如此，每次度过暴风雨，医务室都会变得一团糟。


    而现在又多了那些闻风而来的挑战者，让他没法再阳光出没的时候，将草药整理好在甲板晾晒。那些粗鲁的低等海贼当然不会顾及到他的草药，甚至还有次一个糟糕的海贼闯进了他的医务室，在里面破坏了不少东西。


    等等各种原因，几乎让本乡的脾气变得越来越糟糕。


    没有人敢招惹船医，哪怕是香克斯最近都收敛了很多。大家平时在甲板上吵吵闹闹，但路过医务室时，就连脚步声都静悄悄的，生怕看到那张表面温和眼底却阴云密布的脸。


    以上，是伊芙正在这里帮香克斯处理手臂上伤痕的原因。


    也多亏了那些挑战者，让她的悬赏金额在短时间内直接升到了1亿3000万。刚开始的悬赏金额或多或少都占了四皇的优势，当然如今也不能说是没有，不过这大部分的悬赏金额都是她打下来的。


    想要挑战新四皇的人层出不穷，像苍蝇蚊子一样，打完一批还有下一批，而香克斯远远没有几年后那般从容，偶尔也会因为一些意外因素而不小心受伤。


    伊芙仔细在男人手臂刀痕的位置缠绕好绷带，药是她之前受伤时本乡给她的，不仅能够快速恢复，甚至还能祛疤。


    缠绕好后她轻轻吐出口气，抬起头，发现香克斯正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


    “香克斯？”伊芙歪了歪头。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称呼船长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这完全是香克斯默许的成果。但凡有一次不同意，这种情况都不可能发生。


    “啊，多谢了！”香克斯抬起手随意的揉了一下自己的红发，明明手臂上还有着血淋淋的伤口，最好是完全没有痛觉神经一般。


    如果不是她抢着要替香克斯上药，大概不想招惹船医的某人，会直接任由伤口这么放着。


    然后腐烂、发臭！


    “好像在想什么失礼的事情呢小伊芙。”红发男人笑眯眯的看向她，伊芙浑身一僵，两只手同时立起来了，然后整齐划一的左右摇摆，“没有！真的没有！”


    海贼世界里尽出笨蛋，路飞撒谎的模样简直匪夷所思。但伊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天也会成为这笨蛋中的一员。


    撒谎不难，但想对着这艘船上的人撒谎也太难了。


    一想到这群男人们，其实完全能够用见闻色推测出自己到底有没有撒谎，伊芙每次心虚的时候都会浑身冒冷汗，变得更加紧张。


    好在香克斯并不在意这点，他只是裂开嘴巴，露出洁白的牙齿，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手掌搭在她的头上，看过来的目光里却透不出任何想法。


    “伊芙最近训练很努力吧。”


    “……对吧。”伊芙面色犹豫。


    她的身体是有极限的，和身边那群怪物不同，所以有时候也弄不懂她的努力，算不算其他人的日常。


    香克斯轻笑起来，他说：“已经决定好要做什么了吧。”


    伊芙歪着头：“香克斯想做什么？”


    红发男人似乎有些诧异听到这个问题，那双黑色的眼睛里突然闪过一些什么，这次的谈话只是一时兴起，他维持着要离开的姿势，伊芙也没有其他动作。


    “我啊……”


    伊芙抬起头，看到红发男人突然向后靠在了墙壁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瓶酒，仰头往嘴里灌了灌。香克斯喝酒的模样总是带着一股豪气，让人觉得他自由又潇洒。


    她看着他，几乎不想挪开目光。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房间里亮着灯光却抵不过窗外夜色如水，满天满海的璀璨星光。


    他转过头向外望去，从伊芙的角度只能见到他如刀削般的侧脸，锋利、锐气，像他不维持那副傻兮兮模样时给人的感受。她想，她应该是明白香克斯在想些什么，但是也明白的不太彻底。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而以伊芙的年纪和她的阅历，想要读懂香克斯还早得很，不过凭借过去在屏幕外的那些了解，她看着他，突然感到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惆怅。


    “我想有一艘自己的船，和意气相投的伙伴。”


    香克斯的声音过于低哑，伴随着海风的呜咽，看起来不太清晰，以至于他开口时伊芙以为是错觉。


    但如果仔细一点的话，似乎能听到他语气里潜藏的笑意和永远不曾磨灭的少年意气。


    少年，伊芙仔细咀嚼着这两个词，又觉得自己描绘的实在没有出错。


    香克斯，真的很符合少年啊。


    “然后乘着海风去世界各地周游，喝遍美酒，尝遍美食，经历无数次冒险，到达任意想去的地方。”


    在他的话语终于落地的那一刻，房间安静下来。说来也是好笑，四皇中的两位，一位红发，一位白胡子，竟然都无心于海贼王。


    前者只是醉心于冒险，喜欢酒和故事，却背负了时代责任。而后者只是一心一意出海寻找家人，后来肩上扛起了无数人的期许。


    伊芙还没有见过多少海贼，她实在不应该下这种判断，但她总觉得，香克斯就是她理想中的海上男儿的样子。


    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想做的事情都完成了吗？”伊芙问，其实她心里知道答案。


    “不。”香克斯笑起来，他转过头，目光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些难过与惆怅，反而无比锐利，“还差一点。”


    差了一点。


    所以香克斯是最接近自由的人，但他依旧不自由。


    明明那些负面情绪都收敛的一干二净，除了最开始的片刻，不曾在她面前显露分毫，但伊芙却仍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喘不过气。


    她最近杀了不少人，自从那次奴隶事件过后，她再也没有排斥过这个行为。


    献血和死亡是必须的，且会伴随他一辈子，伊芙毫不犹豫的接受了她的未来，偶尔也会午夜梦醒，盯着那双布满鲜血的时候产生极大的罪恶感。


    有一次她噩梦惊醒时，香克斯还没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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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宴会，他大概是凭借着惊人的见闻色察觉到了这点，拎着酒瓶直接从窗户外跳了进来。


    “嘘。”他说，“别出声，我会被贝克杀掉的。”


    伊芙当时浑身上下都冒着冷汗，整个人惊悸无比。然后看到香克斯的那瞬间，她狂跳不止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他们不知怎么得就开始聊了起来，香克斯对她说，他第一次杀人时还很小，抱着垃圾桶吐的昏天暗地，甚至差点发高烧。


    他说你这样很好，你是懂得生命珍贵的人。


    杀了人还懂得生命珍贵吗？


    当然，正因如此，才更加懂得


    香克斯偶尔会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这次谈话最终也并没有改变多少。她依旧会在午夜惊醒，陷入罪恶中。但神奇的是，她从来没有在战斗里产生过迷惘。


    因为生命的逝去而感到痛苦，却又坚定不移的为了信念走下去——这的确很好。


    伊芙的世界观也开始慢慢产生变化，整个世界都在燃烧，她触碰到了外层灼热的温度。


    这个时代是不对的，所以大家都想要颠覆他，但有无数人因为这差一点而倒在了中途。罗杰晚了一步，所以他用自己打开了那扇门，香克斯遵循他的意志，和这个世界的其他老家伙雷利、白胡子……用血肉筑成阶梯，浇灌成一条血淋淋的道路。


    ——时代攀附在他们身上，汲取着营养滋补世界，直到最后那一刻到来。


    伊芙突然往前走了一步，她知道香克斯大概在疑惑的看着她，因为她从来不是一个主动的人。海贼们大大咧咧却从来不擅长表达情感，她内敛被动，关于心意这件事却半分也无法等待。


    于是，她抱住了她的船长。


    她只能读懂香克斯一点点，如果那是一本厚重的历史书，大概差不多只能看懂扉页。但她也不需要读懂香克斯，那或许是要花一生的时间。


    而她现在，显然只想做自己想做的


    伊芙颤抖着声音：“我不喜欢这个时代，却喜欢这个世界。时代是糟糕的家伙导致的，但世界却有你们。”


    香克斯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又慢慢下移，放在了她的侧腰处。伊芙感觉到那只手慢慢用力，让两个人贴的更紧。


    时代就像一坛被酝酿许久的美酒，要在最后一刻掀开才会闻到它的浓香。颠覆时代这种事情远远不是一个人能够做到的，就算路飞是未来的海贼王也做不到。


    “你期待着新时代的产生。”伊芙轻轻的抚摸那双眼睛上的疤痕，语气很轻，好像他们只是在闲聊，“而我会成为你期待的一份子。”


    她是意外来到这个世界的居民，然而身处其中时，却永远也无法做到旁观。好在她从来不是一个犹豫的人，起初她坚定加入红团，现在她也决定走向自己的冲动。


    她或许不会有这个世界的人们感受那么深刻，但她曾经见过真正的自由。


    一道雷突如其来的从窗外劈了下来，船上的电路出了问题，导致原本亮着的灯闪了又闪，彻底熄灭，船上到处都传来惊呼声和跑动声。


    这么闹腾，香克斯也没错过她的一个字。房间黑的几乎看不清面容，但借着窗外星光，他还是和那双在黑夜中依旧闪闪发光的眼睛相撞。


    它是如此的坚定，以至于香克斯对她的话没有任何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