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清晨，天边刚泛起了一抹鱼肚白，顾白就被玄彩按着押到山脚登山梯旁，要求他务必在今天之内扫洒干净。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这里三天了。


    顾白坐在台阶上，一手抱着扫帚，一手撑着脑袋走神，眼泪汪汪的打了几个哈欠，明显是还没睡醒。


    要说这偌大的上遥峰，居然找不出除玄彩之外的第三个活人，他只能对玄彩展开穷追不舍、不厌其烦的追问。


    在他堪称骚扰的攻势下，终于还是撬开了“绝对无法从我这套出话”的第一仙侍的嘴巴。


    没有疑问这是一个修仙世界，他现在所处的山头是上遥峰，属于万玄宗九峰之一，峰主则是玄彩侍奉的琅华仙君——江瑛。


    而他自己的身份也很严谨，并不是从天而降。


    不过还不如从天而降呢，毕竟他在宗内连外门都不是，就是个内务撒扫处的杂役。


    在某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怀着不轨的心思晕倒在江瑛闭关的洞口，还很凑巧的，江瑛在他晕倒后不久就临时提前出关，看着倒在门口的他并将他带回。


    从此他摇身一跃，成为了上遥峰的——杂役，穷尽心思，归来仍是杂役。


    打了个哈欠，顾白举起手伸了个懒腰，挣扎着站了起来。


    空气很沉默，他也很沉默，这个时间鸟都还没开始扑棱，虫也没有开始滋儿哇，他却要开始工作了，这个世界还有天理吗。


    他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清扫着台阶，扫的烦了就对着扫把蛐蛐别人。


    “玄彩还吹嘘自己是上遥峰第一仙侍。”


    “我看是上遥峰唯一仙侍吧。”


    “那我应该也是上遥峰第一杂役了。”


    “......”


    劳作的时间总是显得很漫长，明晃晃的太阳照的人眼睛生疼，望着高耸入云不见终点的台阶，顾白长久的陷入了沉思，这对吗？


    “叮咚，系统已更新完毕！”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熟悉的、亮着刺眼白光的界面，耳边是机械的系统声。


    系统甫一报告完毕界，面就变成了初见时的黯淡模样。


    五秒之后，系统音又响起：“欢迎来到改文系统，我是您的智能语音助手000，您可以通过指令——你好小0，来召唤我。”


    江白皱着眉头，冷冷的看着显示界面，语气不善：“你好小0？”


    笑话，他现在遭遇的一切都是拜它所赐，要不是系统是虚拟的，他高低要把它揍一顿解气。


    “在的，主人。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000好像被他的指令激活了一样，询问的语调不似之前的机械冰凉，莫名的还带了点谄媚。


    顾白无视系统的献媚，思考了一下，问出了他一直的猜测：“我穿越到书里了？”


    000赶紧接话：“您目前是由系统抓取的一串精神电波，投放到了这个小说中，并不算穿越呢。”回答中仿佛带着一丝无辜。


    听到系统的回答，顾白稍微露出了点惊讶的神色。


    脑内飞速运转，而后若有所思的开口：“所以我并不是见鬼的玄学穿越，而是被有计谋的抓取到了这里，背后甚至有现实高尖科技公司的支撑。”


    说到这他的面色逐渐阴沉了下来，定定的盯着显示界面。


    仿佛要看穿它背后真正幕后的黑手：“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我要怎样才能回到现实世界？”


    仿佛听出了顾白语气中的不善，000弱弱的降低了音量：“主人，小0听不懂您开始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小0就是来帮助主人修改这本小说的俗烂情节的呀，不过系统强制开启了小黑屋模式，该模式下您需要改完设定的章节才能登出，您是否现在查看设定的章节数据”


    “要！”顾白毫不犹豫。


    “正在为您加载小黑屋设定数据……”


    “加载完毕，您是否自行查看呢？”


    顾白看着显示界面一变，界面的底色变成了黑手，本就惨淡的光亮更加黯淡了。


    设计师一定是个天才，黑色背景衬的白色的字仿佛自带柔光效果，一整个晕染出去了，只依稀可以看得出有个1字。


    好一个黑底白字。


    不知道现在是显示界面更黑，还是顾白的脸更黑。


    “0、0、0？”顾白语音上扬，阴沉的脸上皮笑肉不笑。


    “主人，小0马上为您语音播报，您的小黑屋设定章节为……”


    气氛突然变得焦灼。


    “为……1全本。”


    顾白没有说话，空气安静的仿佛凝固住了。


    见气氛不对，000故作惋惜又期待的系统音自顾自的响起：“重逢总是短暂的，又到了离别的时刻了呢，小0发现一个新的bug，期待与您的下次见面哟，再见。”


    显示白光一闪，界面陡然熄灭，周遭又寂静了下来。


    顾白的内心翻起惊涛骇浪，面上不显，抓住扫帚的手指却在一点点收紧，用力到指节泛白。


    这样静默良久，他抓着扫帚的手颓然一松，扫帚啪的一声倒在地上，咕噜噜顺着台阶滚了下去。


    就着脚下的台阶径直坐下，上身慢慢低下，头抵着膝盖，双手无力的环抱着小腿。


    顾白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耳边炸开了持续的尖锐暴鸣。


    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眼前浮现的朦胧场景不知是梦境，还是幻觉。


    “小白，是叔叔没照顾好你，但叔叔也有难处，你能理解叔叔吗？”


    这是奶奶把他从叔叔家接走的那天，叔叔带着歉意冲出来，低头请求谅解的场景。


    “小白，多吃点，吃的多才能长个儿”


    这是奶奶笑吟吟把桌上的菜都夹到他碗里的场景。


    “顾白，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你奶奶一定也不想你这样颓废的。”


    这是奶奶去世后他浑浑噩噩的在出租屋时，隔壁邻居担心他出事，每天都隔着门和他聊天的场景。


    “小白白，我接到了一个大活，哈哈！你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这是成为好朋友的邻居开心和他分享的场景。


    过去发生过的场景一幕幕接踵而来，像是倒灌的海水要将他淹没，耳边是谁在喊他，谁是在喊他，是谁？他张开嘴巴想要回应，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顾白”


    “小白！”


    “小白啊”


    “顾白？”


    “......”


    一声一声在他耳边回荡，他像个溺水的人，马上要被拉着进入更深的深渊。


    “顾白，你又在偷懒！”


    清越的声音冷不丁的响起，玄彩气鼓鼓的跺着脚走过来。


    看顾白蜷缩坐着，手轻轻地的推了一下他，故意拔高音量：“你可别耍什么小把戏！我有的是手段和力气。”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玄彩感觉有点不妙，俯下身子摇了摇他，嘴里碎碎念叨着什么“你怎么了？不会死了吧！”云云。


    顾白只觉得身体很沉重，耳边很吵，有谁在摇他、很晕。


    他艰难的抬起头，恍惚间有点分不清现在是现实还是梦境，眼睛朦胧迷糊的一时难以聚焦，嘴里嘶哑着嗓子艰难开口：“我死了吗？”


    见他没事，玄彩没好气道：“是啊，死了，阴差要来找你锁魂了。”


    “玄彩？原来我还没死。”


    “没死就赶紧起来干活，大半天了你都在这睡觉了吧！”玄彩骂骂咧咧。


    顾白努力调整状态，勉强的勾出一个苍白的笑，只是说话还是带着一点嘶哑：“玄彩 ，这次你可真冤枉我了，我都扫了半天了，这阶梯根本扫不完。”


    他手往上一指：“你看，阶梯都入云了，看不到头啊。说吧，你是不是故意整我”


    看着顾白有些苍白的神色，玄彩有些心虚，背过身去提高了音量嘴硬：“明明是你天资愚钝！看我的”


    马上转身对着顾白低念了一句“灵台清明”，手指往他脑门一点。


    随即下巴一抬，得意的问他：“你再看看，这阶梯一共几阶？”


    顾白顺着他的下巴往上看去，眼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看看骤然缩短的台阶，又看看玄彩。


    “怎么才九阶了？一定是你刚刚做的手脚。”


    玄彩闻言下巴抬的更高了，眼睛仿佛在说：你这个土鳖。


    “愚蠢，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困心阵罢了，内心迷茫之人会被困在这里一直走，就算走到老死也无法见到终点，反之若你内心澄澈坚定，这台阶就只有区区九阶，三两跨步即可登峰。”


    “算了，我和你说这些作甚。明日仙君就要回来了，除了这里，还有仙君的院子也要仔细打扫，仙君最是喜净，要是有哪一处惹他眼了，我就把你扔、下、山、去。”


    说完就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顾白被这么真实的修仙世界震惊到了。


    过了良久，他拍拍自己的脸颊安慰自己：“这可是修仙世界，不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玄彩一离开，没人在他旁边叽叽喳喳，刚刚的梦魇带给他的窒息绝望感又悄悄的爬上他的皮肤。


    为了摆脱这种感觉，他大力的摇晃了几下脑袋，搓搓自己有点僵冷的双臂。


    过去的悲惨固然可叹，毕竟眼前的工作才更让人头痛，振作点吧。


    之前滚远了的扫帚，现在一看也就在下两阶处，顾白弯腰捡起。


    将剩下的台阶随意的挥扫一下，一会儿就到了第九阶。


    登上第九层台阶，便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清风拂过耳畔，有鸟叫虫鸣声传来，世界一下活了过来。


    再向前一迈步，就感觉周围的世界瞬间被压缩，复又又放大，只一瞬间，就来到了院子门外。


    这种感觉很新奇，反正对顾白前二十年的世界观冲击很大，左右无人，他的心痒痒的。


    没犹豫几秒就付出了实践。


    他俯冲下台阶，又上来，反复感受着那种玄妙的压缩又舒张的感觉，之前阴暗梦境带来的窒息感被完全挥之一空。


    他只觉的无比畅快，情不自禁的想要大笑出声。


    少年人总是很容易就得到满足，直到有些力竭，他才决定真的要上去打扫了。


    一手拽着袖口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一手没有的规律在那乱挥，嘴里小声哼着不成调的旋律。


    “走咯，去打扫那个破院子。”


    顾白干劲满满轻松的走到第九阶，只一眼，就让他马上顿住。


    脸上飞快的爆出一片绯红，从脸颊一直向耳边蔓延，


    而他的脑子，对，脑子，此刻他感觉脑子里仿佛有一个烧开的热水壶，热气扑腾不住快要顶开脑壳喷涌出来了。


    破旧院子的门前站着个人，那人一袭白衣，衣摆上缀着的晦涩符文隐隐泛着银光。


    墨色长发被风轻轻吹动，拂过冷冽的眉眼，唇色浅淡，让他看起来美的有丝不真实。


    不知道他在这里看了多久，顾白羞愤的想着艰难开口。


    “仙……仙君您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