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旧事现
作品:《临江仙【电视剧】》 冷光清洌,照入寒潭。
李青月面上丝毫不见懵懂之色,她伸手,云阿剑破水而出,悬于李青月面前,金光熠熠。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云阿剑光芒大胜,照亮寒潭,潭底慢慢冒起水泡,整潭水好似都在沸腾。
“九霄之力!聚于云阿!”李青月动作不停,潭水也随之暴涨,冲出滔天巨浪。
水面下,白蛇发出一声嘶吼,显出巨大的原身。
李青月目光落在它头顶的金针上,那金针同样发出耀眼的光芒,似要与云阿一较高下。
“太上有令,乾坤无极。”
金针被抽出浅浅一截,白蛇掀起的巨浪却几乎将李青月拍翻。
李青月吐出一口血,却满不在乎地又要发令,法诀已念出一半,她突然顿住,望向身后,紧紧皱起眉头。
白蛇在她脚下不停嘶吼、翻滚,李青月勉强稳定心神,重新起势。这回她将云阿剑锋对准天空。
“天雷无极,百妖伏藏!”
潭水上方,天雷阵阵,电闪雷鸣,千丝万缕的雷电之气向云阿涌来。
李青月这是要杀了白蛇!
“住手!”
未等云阿落下,白九思自虚空踏步而来,挥手生生拦下那雷电之气。
他留这白蛇十二年,将它半死不活地吊在潭中,是为了逼李青月来救,而不是为了让她来杀。
“云阿,”另一边,李青月再次催动宝剑,剑尖直指白蛇七寸,“诛邪!”
白九思一掌推开李青月,却拦不住垂直落下的云阿。
“扑哧——”
云阿插入白蛇七寸,潭面被砸出千尺巨浪,破空的嘶鸣和惨叫声中,白蛇被雷电击中,身体缓缓沉入潭底。湖面的白雾渐渐平静下来,失去了流动的形态,血水混浊,在湖面上蔓延开来。
李青月如飘零的树叶,再也撑不住,重重落入潭中。
透过潭水向上望去,世界满是鲜艳的红,唯有白九思依旧身着白衣,那雪亮的白似乎永远都不会被玷污。他目光清明地向她看来,像神明在看一只蝼蚁,悲悯又不屑一顾。
然而那抹白越来越近,渐渐沾染了红,浸上了血……神明竟然会救一只蝼蚁!李青月想笑,可她太累了,累得只剩合上眼睑的力气。
九重天,丹霞境,藏雷殿。
夜色如墨,寝殿内烛火幽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寂静。李青月一身血迹昏睡在榻上,她的呼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白九思已换去那染血的白衫,安静凝视昏迷不醒的李青月。她坠落前那副神情,是想在他面前求死吗?之前在后山时留下的疤痕还新如昨日,如今又增添几道血淋淋的口子,看来她不但不怕死,还不知道疼。
白九思站在床边,手心灵力涌动,柔和的光芒笼罩着李青月全身。
苍涂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白九思突然收回所有灵力,悬在空中的手微微颤抖,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促:“你来看看她伤势如何。”
苍涂面露诧异,但还是领命上前,伸手在李青月额头上方查探。不过片刻,他猛地收手,面上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夫人经脉尽断,怕是撑不了太久……”
白九思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之前打李青月一掌的手逐渐攥紧,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离陌善医理,传讯让他回来。”
苍涂点了点头,不敢耽搁,飞快离开。
日光初升,苍涂守在殿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他的眼神不时向远方望去,似乎在期盼什么。突然,一道神光闪过,一袭青衫的离陌出现在门口。
“什么大事逼得你用血咒召我?龙渊差点儿丢下主职陪我一起回来。”
苍涂上前,拉起离陌就往门里走,步履匆匆,全然不像平日里他稳重的作风:“来不及细说,你快随我来救个人。”
离陌微微皱眉:“什么人?”
苍涂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嘱咐道:“等会儿你见了就知道。切记,不要多问。”
离陌看到榻上的李青月,不由得面露震惊。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苍涂拼命使眼色,才让离陌将即将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
白九思静静地坐在一旁,眼神冷峻,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你看看她是否伤重。”
离陌上前,将李青月从头到尾探查了一遍,他的眉头越皱越深。
“没救了。”随着离陌的回答,白九思的手指猛地一颤,眼睛死死地盯着昏睡的李青月。
“根基尽毁?”
离陌点了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惋惜:“正是。她应当服用过强行提升内力的丹药,重伤后就遭到了反噬。”
屋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白九思沉默半晌,猛地起身,看向离陌:“你能将她救醒吗?”
离陌微微沉默,片刻后说道:“治好,我做不到,但是让她短暂地清醒片刻,我还是有些把握的。”
白九思立刻转身向外走去:“让她醒来,我有话要问。”
雨水淅淅沥沥,顺着屋檐缓缓落下。紫阳与张酸对坐桌前,两人沉默许久,还是紫阳先开了口。
“恢复得好些了吗?”
“是。”张酸垂眸,“青月师妹留下的那些丹药效果很好。”
紫阳看着张酸,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今日来找你其实是为宗门之事。”
张酸点头:“炽阳果出世,弟子已经做好准备了。”
自蒙楚和吕素冠一事后,师门对张酸重新重视起来。紫阳如今打算将夺取炽阳果这一重任交给张酸。张酸在师门养伤多年,即便他如今已经看淡功名,也断没有拒绝师尊掌门的道理。
想到这里,张酸起身拱手:“师尊放心,弟子必不负师门所托。”
紫阳满意地点头:“灵果现世,必有妖兽守护其旁,且炽阳果是可以重塑筋骨、起死回生的灵果,对修仙之人的作用非比寻常,各大宗门早已牢牢盯住,尤其是阴莲宗。此次行动有多艰险就不必我多说了,你须多加小心,谨慎行事。”
张酸颔首:“弟子谨记。”
“这枚丹药,你收好。”紫阳一挥手,桌上现出一个装着丹药的小盒子,盒子半敞,现出一枚金光灿灿的丹药。
张酸一怔,看着丹药,不明所以。
紫阳道:“这混元丹是我净云宗秘宝,服此丹药,两个时辰内功法大增。我净云宗只有三颗,青月飞升之时带走了两颗,剩下的一颗,你便拿去吧。”他将盒子郑重推到张酸面前。
昏睡的李青月眉头拧到一起,想来是伤口痛得厉害。
白九思手心一颤,心生不忍,正要上前抚上她的额头时,李青月睁开眼睛,悠悠转醒。看到白九思后,她想坐起来,却又疼得跌回床榻。
白九思将手收回袖袍之中,他冷冷地看她,又恢复了之前那般疏离的神情,淡声道:“醒了?”
李青月微微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玄尊……”
白九思把玩着那枚从李青月包袱里找到的混元丹,语气听不出情绪:“凡人的玩意儿,借着丹药之力强行提升功力,却不顾释力之后对根基的损伤。你连金丹都未修成,试想此生止步于筑基,再无晋升的可能?”
李青月沉默不语,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
白九思手上白光一闪,混元丹化为齑粉,消失无踪。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为何要斩白蛇?”
李青月沉默片刻才道:“因为我与它有大仇。”
见白九思不语,她慢慢抬起头来,直视白九思。
“当日在净云宗小秋山山谷,并不是我与玄尊第一次见面,对吧?”
白九思骤然戒备起来。
李青月看着白九思,声音很轻:“十二年前,玉梵山脚,南禹村,白蛇现世,洪水滔天,我母亲就死在那一场大水中。我也是在那一天,第一次见到仙人。”顿了顿,李青月继续道,“看到那白蛇我才想起,玄尊应是我的恩人。”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白九思,“我记得有人说,大水之中,看到有仙人降世,收服妖兽白蛇。我猜想,那就是玄尊您吧。”
十二年前确有其事,但这并非白九思想听到的答案。
李青月微微一笑,牵动伤口,脸色又白了一分:“不只是我,我们整个村子的人都承了玄尊您的恩情,我那时便想着,若有朝一日,我有机会再见玄尊一面,一定竭尽所能,报这救命之恩。”
“你的报恩,就是欺瞒本尊?”
李青月摇头:“我是误入寒潭,见了那白蛇,才想起来。可那时我还以为他是您豢养的灵宠,因此您才没有杀它,而是将它镇在深潭之下以示惩戒。”
“可是本尊也说了,过了今日它就会死。”白九思与李青月对视,“你还有何可言?”
闻言,李青月目光陡然凌厉起来:“即便是死,它也须得死在我的手上。”
“你一个凡世宗门守山门的小弟子,杀心倒是重。”白九思语气模棱两可。
李青月听不出他是信还是不信,沉默片刻,定定地看着白九思:“净云宗在玄尊眼中或许不过是沧海一粟,可在凡间,也是高高在上的修行宗门。世人皆求长生,却大多不得门径而入,我一农家子弟,虽机缘巧合得了仙缘,但能经过一路试炼选拔,成为外门弟子,靠的也不只是运气。”
强词夺理的功夫倒是见长。白九思冷笑一声,问道:“那靠什么?”
“济世度人的仁心,求仙问道的信心,斩妖除魔的杀心。”李青月一派坦然。
仁心、信心、杀心,这三个她倒是没有说错。白九思笑着看向李青月:“那你对本尊呢?”
李青月想了想,语气前所未有地真诚,“玄尊是青月的恩人,也是我的夫君,青月对玄尊,只有爱……”
两人的目光紧紧交织。李青月身子一软,再度昏死过去。白九思扶着李青月,如同石化了一般,半天都未曾动一下。
日光从山涧的缝隙射入,照在平静的水面之上。潭水清澈,一眼望下去,依稀可见潭底。白九思站在潭边,目光复杂。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阴沉:“你觉得,她像吗?”
离陌微微沉默,片刻后说道:“很像。”
三百年前那事儿,离陌是这藏雷殿最后的知情者。他亲眼看见主人被那女人背叛后生不如死的模样。
离陌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不过,我更相信自己的医术。她只是个凡人,更何况若真是她,绝不会杀白蛇。”
白九思想笑,却只勾了勾唇角,不见笑意。他心知离陌对李青月的偏见,却还是问他是否愿意相信。这话一开口,白九思自己的心思亦变得昭然若揭——他终于信她了,信她已失去了之前的记忆,或是信她并非那个对自己满是憎恨的阿月。
“白蛇呢?”当时他见李青月沉入潭底,心便乱了,根本无暇去检查那妖孽是否死透了,“死了。净云宗那把仙剑有些门道,剑气入百会,直捣灵台,生机断绝,气息全无。”离陌丢出一截枯萎的灵根,“灵根都已枯萎,断没有复活的可能了。”
若真是她……白九思沉默。阿月素来自傲,又重义气,怎会只为了博取他的信任就斩杀白蛇?
白九思不愿相信,阿月会愿意在凡界十二年,遭天灾人祸,受生离死别,只为等待一个时机,然后重新出现在他面前,装作懵懂无知的模样,好重新背叛他吗?
“玄尊,是否还有一种可能……”离陌见主人迟疑不定,不由得开口,“三百年前,四灵仙尊自毁肉身,元神遁逃。可是已经过了三百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她真正的元神早就已经消失了。”
“消失了?”
离陌点头:“是,都说寰宇浩渺,唯光阴不可逆转,上清神尊那般传奇的神仙也不过多活了几个千年,最终也是元神寂灭,再无声息。”
的确,千百年来,两张相似的面孔并不难寻。白九思仰头望向正在流动的银河,生生阻断了自己想下去的念头。他合上双眸,一时不知是喜是悲。
这些时日,他如此肯定,李青月就是他的阿月,处心积虑地想要再骗他一次,尚且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曾经的死生相搏,甚至不敢问她要个答案——为何背叛自己的答案。可若她不是阿月,这天地间,也不必再有白九思了。
白九思沉默片刻,声音中带着一丝低沉:“那她……当真没救了?”
离陌微微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惋惜:“我今日正要同师尊说此事。我刚探查到凡间有灵果现世,名唤炽阳,可生死人、肉白骨,重塑经脉,起死回生。师尊若想救她,只此一个方法。”
白九思的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她真的会死吗?”
离陌微微沉默,片刻后说道:“若是四灵仙尊,便不会死,可若是凡人,必死无疑。”
白九思低下头去,许久不曾言语。
天边云层逐渐又染上血色。白九思和离陌同时抬头看去。
“大抵是感应到你回来了,她又闹起来了。”白九思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离陌面色僵住,立刻懂了白九思的意思:“师尊既然清楚我在刻意躲避,何必还要劝我?”
“你的修为已经停滞了几百年,想来这也是你的劫,不破不立,你不妨去一试。”白九思淡淡地劝说道。
离陌依旧抗拒地摇头:“师尊,我心中有数。”
密林幽深、静谧,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张酸抬手,做了个停的动作。净云宗弟子纷纷停住,顺着张酸的目光望去。前方不远处趴着两具尸首,穿着相同的门派衣服。
张酸与上官日月对视一眼,蒋辩小跑过去翻看尸体。蒋辩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恐:“是纯阳宗的人,胸口中刀,骨蚀肉烂。看样子,应是阴莲宗的手段。”
上官日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阴莲宗的人已经到了。我们还是晚了一步!”
魔道也来争夺炽阳果了。
张酸看向前方的密林,此番任务比想象中艰难更甚。身后的弟子在上官日月的指挥下将两具尸骨埋了。众人继续向前,气氛却比先前凝重许多。
第四日,张酸终于带宗门弟子穿过密林,抵达炽阳果生长的溶穴。从洞穴外向内望去,洞内漆黑一片,不见去路。
“火折。”张酸伸手。
蒋辩递来一支大火把:“师兄,这个更大些,照得应该也更亮。”
火把被丢进洞窟,一道光亮乍然照出洞窟内的景象,很快便消失不见。
“洞内地势复杂、凶险,”张酸皱眉,“刚入门的弟子留在外面照应。上官,你也留在这里,剩下的人随我进洞。”
众人分为两队。张酸擦亮夜光烛,在前带路:“大家小心,莫要走散。”
“啊——”
幽深的洞窟突然飞出一只蝙蝠,掠过众人头顶。几名胆小的师弟吓得大叫,遂意识到失态,急忙捂住嘴。
张酸暂停脚步,用夜光烛照去:“这蝙蝠受了仙果的灵气,怕是已经开了灵智,生出妖性,大家小心,莫要被它抓伤。”
众人继续跟着张酸前行。
“吕师姐。”蒋辩不知何时来到吕素冠身旁,将吕素冠拉到身后,语气中有几分讨好的意味,“吕师姐,你躲在我后面,我保护你。”
吕素冠看都不看蒋辩一眼,便冷声回绝:“多谢,只是蒋师弟连筑气七层都未攻破,还是保存灵力护好自己吧。”
周围弟子忍不住轻笑,紧张的气氛总算有所缓解,只剩蒋辩一人满脸尴尬。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蒋辩念叨两句,也不真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洞窟深处响起长刀破空声,一柄弯刀从洞中飞出,直奔吕素冠而来。
张酸闻声先动,将吕素冠和蒋辩拉到一旁,一剑震飞了那弯刀。那弯刀骤然改变方向,擦过一名弟子的手臂,打着旋儿飞了回去。
一声轻笑传来。众人回头,却只闻一娇蛮女声道:“净云宗的弟子也来送死吗?”
接着便是沉默,只剩水滴滴落在地的声音。
众人慌乱寻找声音来源之时,曲星蛮手持弯刀从黑暗中一步步走出来。她刀尖还在滴血,显然刚经过一场恶战。
“妖女!”吕素冠先认出曲星蛮,当即变了脸色。
曲星蛮也不气,反而笑问:“我是妖女,那你算什么?修习正道那么多年,到头来却是个连妖女也打不过的蠢材!”
“打不打得过,试试才知道!”吕素冠掌心凝结灵光。
那边也分毫不让,冷声道:“那你可要小心了,免得被我划花了脸,以后都不敢去见蒙大哥了。”
曲星蛮一刀挥去,被吕素冠召唤出的佩剑挡住。转瞬间,洞窟内气氛降至冰点,上官日月等人皆出佩剑,准备一战。
“这便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吗?”曲星蛮冷嗤一声,正要迎战,突然感应到什么,向洞窟深处看去。
洞窟极深处,别有天地。
一棵参天巨树矗立其中,树上原本结满赤红花朵,此时却花朵凋零,不过片刻,只剩下一朵。这花上慢慢结出一个又小又青的果子。
曲星蛮飞身过去,伸手去取,被张酸飞来的一剑击退数步。同时,炽阳果守护神梼杌从树中跃出,拦在众人面前。
那小果子轻轻晃动,在众人争斗间险些落下。张酸、吕素冠、曲星蛮只得暂时分神,合力对付梼杌。
吕素冠愤恨地盯着曲星蛮:“卑鄙!”
“怎么张口就骂人?你们来这儿不也是要找炽阳果吗?我为你们带路,你非但不感激,反而辱骂我,难道净云宗教出来的弟子个个都像你这般不识好歹?”曲星蛮一边躲避梼杌的攻击,一边悠然还击。
“满嘴谎话!你引我们前来,分明就是让我们帮你对抗妖兽,好趁机夺取炽阳果。”吕素冠一道剑气看似劈向梼杌,实则挥向曲星蛮。
曲星蛮笑道:“你们这么多人,要是还能被我抢到,也算是够废物了!”
张酸被吕素冠和曲星蛮吵得头疼,趁机腾身而起,身姿如同鸟雀般在空中急转,一剑刺入梼杌后背。
整个山洞顿时天摇地动,梼杌发出一声怒吼,将张酸甩开。上官日月已带着原本守在洞外的净云宗弟子赶来,见此情景,驻足厉喝:“祭玉梵剑阵,助张师兄!”
“是!”净云宗弟子齐声应道,列好阵法,化出数百柄剑飞向梼杌。
梼杌被飞剑所伤,惨叫一声,却依旧不甘,向着炽阳果飞奔而去。彼时,位于洞窟中央的巨树突然发出金光,炽阳果从青色转为金色,已然成熟。
金色的光芒照亮四壁,众人纷纷望向那果子。
“天地无极,乾坤借力!”曲星蛮掌中紫光闪过,一面古朴的圆形小铜镜出现在她掌中,“九炁列正,开辟玄通!”
话音刚落,铜镜中爆出万千花藤,在地上蔓延开来。
“不好!”上官日月皱眉,“中计了!”
已经受伤的梼杌被花藤束缚住,动弹不得。花藤继续蔓延,缠向净云宗众位弟子,由脚下向上,牢牢地将众人束缚住。
曲星蛮欣喜,飞身奔向炽阳果。在她即将触碰到果子的瞬间,一柄利剑破空而来,曲星蛮闪身躲避,险些被划伤脸颊。
“让开!”张酸站在原地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周身灵气四溢,脚边尽是断裂的花藤。
梼杌怒吼一声,挣脱花藤的束缚,却没有奔向炽阳树,而是跳向半空中。
随着梼杌的动作,洞内又摇动起来,炽阳树上方天光大盛,空中撕开一道裂痕,白九思踏空而来,灵气下沉,降下无尽的威压。
凶恶的梼杌此时似小猫乖顺,轻轻嗷呜一声,伏在地上,舔舐自己的伤口。
“是谁?”曲星蛮有些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盯着白九思,不敢再动。
白九思淡淡扫视众人一眼,伸出手,炽阳果飞入掌中。
众人呆呆伫立,无一人敢上前与之争夺。
“你,站住……”张酸勉强上前一步,目露不忿。
白九思转过身来,却不看张酸,只抬手挥出一道剑气,划破虚空。张酸被击飞,撞在墙壁之上,重重呕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师兄!”
众人如梦初醒般一拥而上,白九思的身影却早已没入虚空,虚空缝隙渐渐合上,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炽阳果化作一道浅浅的赤光,没入李青月眉心。
李青月苍白的唇终于有了一丝细弱的颤动,呼吸也慢慢恢复。她睁开眼睛,蒙眬中看到白九思正要离去的背影。
“玄尊?”
声音很小,还带着一丝轻颤,像刚刚的李青月一般,随时会消散。
白九思脚步微跄,停了下来,却并未转身。
“我自作主张杀了白蛇,玄尊可还生气?”李青月拖着身体从床上爬起来,跪到白九思身后。
顿了顿,白九思微微侧眸,看向李青月:“左右都是死,死在你手中又有何妨?”
身后的影子像松了口气,整个人都松软下来,安静地对着他叩首:“青月自知做得不对,有愧于玄尊,多谢玄尊不与青月计较,允我报杀母之仇,也多谢玄尊当年救我全村。”
白九思沉默着抬脚欲向外走去。
“玄尊!”李青月高呼一声,叫住白九思,“我以后会听话的。”她冲着他笑,仿佛小小的火苗随时会消失,却又那么明亮。
白九思回头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天上皎月洒下满地清晖,李青月脸色虽然苍白,却并不是病态。她好像永远这么生机勃勃。
也许……她真的不是阿月。若她只是个普通的人族少女……
再看一眼李青月,白九思逃也似的转身就走。
李青月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玄尊!”
白九思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我的命以后是你的了。”李青月收敛笑意,正色道。
白九思沉默半晌,正欲推门,忽然腿一晃,面色苍白,半跪在地。李青月紧张地从床边飞奔过来。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玄尊,你怎么了?”
白九思运气调息,额头已渗出汗水。他缓缓站直,挣开了李青月扶他的手:“我无事,这是你的房间,我该回去了。”
李青月依旧放心不下。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玄尊,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啊!”
白九思强撑着回到了临渊阁,缓缓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苍涂从门外走进来,看到白九思的目光,不由得目露担忧。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低沉:“玄尊,又到日子了吗?”
白九思沉默点头,心口传来阵阵绞痛。
“听说那新夫人被玄尊打了一掌?”
樊凌儿悠然饮茶,一杯尽,竹沥立刻添上新的。
“是。”竹沥将茶杯递过去,轻声道,“听说伤势很重,气血逆流,筋脉尽断呢。”
樊凌儿心下一惊,脸上却佯装无事:“死了吗?”
“听说,我只是听说……”竹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樊凌儿的脸色,“玄尊亲自下凡为她取来了炽阳果。”
樊凌儿动作微顿,沉默片刻,冷笑一声,道:“如今怕是又活蹦乱跳了吧?”
竹沥点点头:“已经好转了。那炽阳果是什么神物,小姐也是知道的。”
“她倒是命大。”樊凌儿轻哼,不再提李青月,只是淡淡饮茶。
良久,外面传来一声轻佻的男声:“凌儿!”
樊凌儿看到那男子,微微皱眉,不等她开口,那男子已经坐到她身边,端起茶盏,自顾自地喝起来。
“别再痴心妄想了。这下你也知道师尊对这位夫人有多看重了。”男子轻啧两声,转头去看樊凌儿,“为父在说话,你瞎想什么呢?”
见樊凌儿眉头紧锁,他忍不住在女儿面前挥了挥手,终于得到女儿的正眼相待。
樊凌儿深吸一口气,叹道:“我只是在想,生了那样一张面孔,可真是她的造化。”
大约知道自己惹恼了女儿,樊交交凑上前,温声哄劝:“好了,别想这些烦心事了,等为父大婚之后带你出去散散心。”
闻言,樊凌儿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异样。她皱眉看向樊交交,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无奈:“你又要大婚?”
“是啊。”樊交交点头,又摇起那把扇子,“日子虽然还没定下,但是对方可对为父十分满意,一直在催呢。我今天来,主要是告诉你这件事的。”
樊凌儿哑然。
“对了,还有一事。”
樊凌儿心烦地抬起头,扫一眼樊交交,敷衍道:“何事?”
樊交交煞有其事地凑过来,郑重道:“你是酿酒的行家,正好帮为父选选这次婚宴该用什么酒。”
一语未毕,樊凌儿已经起身离去,只留给樊交交一个决然的背影。
“哎!这个孩子。”
竹沥左右为难,再三犹豫后,正要追樊凌儿而去,结果被樊交交一把拉住:“竹沥,你说,用什么酒呢?”
看着自家小姐离去的背影,再看看眼前这位年已上百岁的仙君,竹沥只能谨慎道:“回仙君,您上次用的是桃花笑,上上次用的是荷露,上上上次用的是桂花酿……”
樊交交认真地听着,连连点头。
一缕安神香升起,渐渐没入房间内蒸腾的药雾中。
吕素冠持银针缓缓刺入张酸的丝竹穴、上关穴、地仓穴。两人的额头上都冒出汗珠,一旁的蒋辩神色焦急。
自取炽阳果之行已经过去三日有余,张酸却依旧昏迷不醒。
“吕师姐,时间快到了。”蒋辩看着香炉只剩一点儿火星,忍不住出声提醒。
“再等等。”吕素冠盯着香炉。
在火光熄灭的瞬间,三枚银针同时被震出体外。躺在床上的张酸幽幽转醒,环视四周,急忙想要起身。
“师兄不可。”蒋辩和吕素冠同时扶助张酸,将他安置在床上。
蒋辩拾起地上的三枚银针,交给吕素冠。吕素冠将银针放在火上烧灼,一缕白气呲的一声散去。
吕素冠稍微松了口气:“是内伤,日后还须静养。”
“无事。”张酸执意坐起,但被蒋辩拦下了。
“张师兄,你的伤还没恢复,还是先躺着吧。”蒋辩担忧地看着张酸,却拗不过他,只能和吕素冠一起扶着张酸靠着床头坐起来。
经受不住两道关切的目光,张酸强作无恙,哑声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三日。”
“整整三日。”蒋辩为张酸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张师兄真厉害,挨了大成玄尊一掌,就只是昏睡了三日,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身死道消了。”
喝下一口水,感觉精神稍振,可听到蒋辩的话,张酸却又皱起了眉头。
“张师兄的气海早在三年前便大受损伤,服了众多灵药调养才堪堪恢复,如今受了大成玄尊一掌,好不容易稳定的气海再次翻腾,体内真气流窜。我刚才用银针封住你气海、劳宫两穴,接下来一段时间你要静养,不可再妄动真气了。若是……”吕素冠喋喋不休地在旁嘱咐。
张酸却突然下床,摇晃一下,向着门外走过去。
“欸,张师兄,你身体还没恢复,要去哪里?”
张酸不答,抿唇大步离去。
两人见状大惊,连忙放下手中的银针和茶杯,跟了上去。
“我没事,你们不用跟着我。”张酸虽是初愈,脚步却极快,不一会儿就将两人甩在后面。
看着张酸匆忙离去的背影,蒋辩和吕素冠面面相觑。张师兄向来最为爱惜自己的身体,如今这是怎么了?
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张酸却像根本感觉不到,他走上巍峨的台阶,直到鸿蒙大殿外才停了下来。
他心中有个非常不好的猜测。张酸叩响大门,朗声道:“弟子张酸,求见掌门。”
鸿蒙大殿内,紫阳和丹阳刚聊到张酸的伤势,便见他过来,皆是惊讶,连忙道:“进来。”
大门推开,张酸拱手浅行一礼:“掌门,丹阳长老。”
紫阳点头:“你有伤在身,不静卧养伤,来此何事?”
张酸颔首,正要说话就被丹阳打断。
“你不必内疚,大成玄尊要与我们这些凡人夺炽阳果,谁也抢不过的,不必放在心上,安心养伤去吧。”
张酸摇头,沉默片刻,道:“弟子记得掌门曾经说过,那炽阳果有重塑筋骨、起死回生之效。”
“是,炽阳果乃极品灵药,确实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紫阳和丹阳有些不解地看着张酸。
“若是仙人服用呢?”张酸像在确认什么,语气急促起来。
“仙人凝丹飞升,已然脱去肉体凡胎,这炽阳果对仙人而言,自是无效的。”紫阳皱眉。
这是病糊涂了,连这种基础的道理都忘了一干二净?也许是吕素冠的医术不够,过两日还是要请散香专门为张酸炼几服丹药。
“掌门,”张酸急切地一拜,“既然那炽阳果对仙人无效,那大成玄尊下凡夺取炽阳果又是为何?”
紫阳和丹阳对视一眼,愣住了。
炽阳果稀少,每逢结果他们各大宗门都要为此一战,似乎已经习惯了所有人都争夺炽阳果这一事实。可大成玄尊是九天上的尊神,他无事下凡,与他们争什么?
“换句话说,玄尊身边会有谁,伤到需要用炽阳果续命?”张酸双眸漆黑,定定地望着二位真人。
来蘅芜院不足两月,李青月重伤两次,这一次还险些没了性命,是玄尊亲自下凡取来炽阳果,救回了她的阳元。
关于这位玄尊夫人的传言,除先前的“不受待见”“麻雀变凤凰”,如今似乎又多了一点儿神秘感。
温玉榻上,正在打坐的李青月收起灵力,缓缓睁开眼睛。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身体似乎已经完全恢复如初。
“夫人真是厉害,短短几日功法竟然长进这么多。”凝烟递上帕子,帮李青月打开窗子,新鲜空气和满园花香涌了进来。
闻到沁人的香气,李青月用帕子胡乱擦了擦汗水,向门外走去。
并非自己功法进步飞快,而是多亏白九思及时送来了炽阳果。李青月现在不但旧伤新伤齐愈,气海处还觉灵力充沛,每次调息运功时备感经脉通畅,这次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是因为炽阳果。”想到这里,李青月轻声对凝烟解释。
凝烟闻言一喜:“想不到凡间竟有这么厉害的灵食,若是我当年就能寻到,定可少修炼个几百年。”
炽阳果花期绵长,而且不是每次都能成熟、结果,树下还有妖兽梼杌守护,寻常人哪能这么轻易地得到呢?
李青月苦笑:“这炽阳果是不可多得的至宝,恐怕只有玄尊这般人物才能寻来。”
“是呀是呀,这种万中无一的宝贝只有玄尊夫人才配享用,我可不配!”凝烟笑着附和。
从玄尊这次的态度看,她觉得夫人的苦日子要到头了。
可李青月依旧苦着一张脸,喃喃道:“玄尊允我报仇,又取炽阳果救下我性命,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他了。”
凝烟一怔,也跟着皱起眉头道:“夫人想要报答玄尊可太难了,这六界之内,玄尊法力最高,九天之下所有宝物任他取用,你想报答他,真要好好花心思了。”
六界之内法力最高。李青月的思绪渐渐飘远。都说高处不胜寒,白九思身在高处,想必也有高处的烦忧吧。想到那日白九思半跪在地的模样,李青月开口问道:“他可曾受过伤?”
凝烟扶着额头,沉思一会儿,道:“印象中……好像是有一次。”
李青月神情沉郁,忽然再次精神起来:“上次我给玄尊做的饭菜,我看他还挺喜欢的,要不我再做一些?”
凝烟也兴奋起来,险些要流口水:“好哇!好哇!我也想吃夫人做的饭了。”
柜门吱呀一声打开,隐童子再次露面,腆着自己苍白的小脸:“我也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