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险象生
作品:《临江仙【电视剧】》 徐家门口挂着黑布白幡。李青月和白九思在门前站定。李青月自觉地上前敲门。
片刻后,门开了一道缝,露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看着是三十来岁的妇人。
李青月上前拱手行礼,自报家门:“我们是捉妖的修士,请问这里可是徐应家?”
一口棺材停放在大堂中央。孙娘子领着李青月和白九思缓缓走来。
“我与我夫君徐应自幼青梅竹马,成亲也有十几年了。他平日里就爱喝酒,怎么说都不听。那晚他彻夜未归,我以为他又是宿醉在外,却没想到天一亮就有人在城外发现了他的尸体。”孙娘子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抽泣,不断用手帕拭泪。
李青月和白九思来到棺材前。棺材里的徐应面目狰狞,似乎死前受过极大的痛苦,心口处一片血渍,留着一个乌黑的大洞。
李青月看向白九思,低语:“是红莲做的吗?”
白九思没应李青月的疑问,只是问孙娘子:“他平时去哪里喝酒?”
“揽月楼——松鹤县最大的青楼。”孙娘子话中难掩哀怨。
李青月一哑,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孙娘子却忽然走来,目光殷切地握住李青月的手,恳求道:“你们既然是捉妖的修士,那可一定要将那挖人心的妖捉到,为我夫君报仇!”
李青月正色答道:“孙娘子节哀,若是有妖怪害人,我们定会为民除害。”
孙娘子闻言放下心来,趴在棺材之上放声大哭。李青月上前伸手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白九思在一旁默默看着,眼中暗光涌动。
夜色降临,街巷冷冷清清,行人一个个缩脖笼袖行色匆匆。揽月楼大堂里却是灯火通明,人满为患。
一身男装打扮的李青月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在角落里找到一张空桌。
“不是说闹妖怪吗,大白天街上都没什么人,怎么到了夜里这揽月楼却这么多人啊?”
白九思在一侧坐下,看着满屋子衣香鬓影,淡然道:“自然是此处有能让人不顾性命也要来的东西。”
李青月一头雾水:“那徐应之死当真是红莲所为吗?她为什么要挖人心脏啊?”
白九思定定地看着李青月,开口解释:“你可知红莲的来历?”
李青月摇摇头:“不知。”
“她是长在奈河桥边的莲花,吸尽了来往冤魂的恶念,所以化形之时便身带恶气,每逢月圆之夜,身上的恶气便会在她体内流窜,带来蚀骨钻心之痛,食人心才可压制。”
李青月听得目瞪口呆:“那恶气无法化解吗?”
“有法,也无法。”
李青月急切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白九思正欲说话,忽然,大堂的烛火尽灭。黑暗中众人哗然,须臾过后,大堂中央的舞台亮起,一名身着红纱裙的女子婀娜而至。伴随着乐声,红纱女子翩翩起舞,举手投足之间分外魅惑。台下客人看得如痴如醉。
李青月紧盯着台上的女子,靠近白九思低语:“是她吗?”
白九思微颔首。
李青月当即拿起云阿剑,就要往台上冲去:“那还等什么?”
白九思伸手拦住李青月:“这只是傀儡分身,捉她无用。”
李青月坐了回去:“红莲的本体在哪里?” “她被镇压数百年,逃离时又受了重伤,想要操控这个傀儡分身,势必要在附近。”白九思端起桌面上的茶饮了一口,不疾不徐道。
“那你探不到她本体的踪迹吗?”
“她活了近千年,自然有隐藏自己的法子。”
李青月瞥了白九思一眼,撇了撇嘴:“原来玄尊也没我想得那么厉害啊。”
一舞毕,满堂灯火再度亮起。在座客人疯狂而痴迷地喊着“莲儿姑娘”。
“红莲最善蛊惑人心。”白九思看着一脸疑惑的李青月,贴心地解释道。
李青月恍然大悟,眼睛一转,凑近白九思:“那玄尊可曾被她蛊惑?”
白九思懒得搭理李青月,伸手在她凑过来的脑门上一弹,疼得李青月抱着头缩了回去。
红莲接过侍女递来的酒杯,摇曳着走下舞台。立刻有无数男子拥了过来,每个人手中都捧着珍宝,递到红莲面前。
几个客人争得面红耳赤。红莲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坐着不动的李青月和白九思身上。目光一转,她浅笑着走来。
红莲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妩媚:“这两位郎君看着倒是眼生。”
李青月察觉红莲的目光一直盯着白九思,不由得心生不快,上前一步,挡在白九思身前:“久闻莲儿姑娘大名,我们也是慕名前来。”
红莲看了李青月片刻,轻笑一声,伸手轻抚李青月的脸颊,调笑道:“这位小郎君也生得好生俊俏啊。这满堂的人就你看着最顺眼,不知小郎君可愿随我上楼饮一杯酒?”
李青月下意识看向白九思,见他气定神闲,并未阻拦,自己心里顿时有些底气,反握住红莲的手:“好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红莲拉着李青月,在诸多羡慕的目光中上了楼。白九思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端起酒杯轻酌。
富丽堂皇的房间里放着诸多珠宝,角落里的文王莲花香炉正燃着甜腻的花香。
李青月坐在桌边,目光不住地打量着屋内。这小小的松鹤县当真了不得,青楼花魁的屋子里竟然随手一件东西都算得上价值连城。
红莲给李青月倒了一杯酒,顺着李青月的目光看了过去:“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哪里有人心可贵?”红莲拦在李青月眼前,手指拂过李青月的脸颊,将她转向自己。
李青月闪躲开,拿着酒杯的手一顿:“看来莲儿姑娘对人心很感兴趣啊?”
红莲轻笑一声,拿起酒杯斜倚在窗边,看似怅然道:“并非我喜欢,是这世间太难寻得真心,所以才更加珍贵。”
“莲儿姑娘来此地,就是为了寻得真心吗?”
红莲一口饮尽杯中酒,眼中多了几分悲凉,声音也不再娇俏、魅惑,听起来叫人哀伤。
“我在等人。”
窗外的月光洒了进来,触目生凉。
夜色深沉,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李青月和白九思并肩走着。白九思瞥了一眼沉默寡言的李青月。自打从红莲那儿出来,李青月就像失了神一般。
“她同你说了什么?”白九思开口问道。
“她说她在等人——等一个不爱自己的人。”
白九思丝毫不诧异,神情似是早已知道:“深海无垠,乱丝无绪,红莲的执念太深了。”
李青月顿时来了精神:“你知道她等的是谁对不对?”李青月侧过身,看向白九思,“那要不要把那人找来?说不定能帮我们捉住红莲。”
白九思目光幽深地看着一脸期待的李青月:“他不愿相见,又怎能强人所难?” 李青月闻言,再度郁闷起来。她隐约觉得,红莲不像个大恶之人,刚才揽月楼一见,她只从红莲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哀伤。就只是看着红莲,就叫人想要陪着她落泪。
白九思早已在松鹤县布下结界,红莲是出不了松鹤县的。若是无人相帮,想来红莲是等不到她想见的人了。
李青月垂头丧气了一阵,只沉默地同白九思走着,满脸沉郁。
半晌,李青月才抬头问道:“我有些好奇,当初红莲是因何事才被封印在狱法墟的?”
草木枯黄,一片死寂的村庄里,无数村民病倒,昏死在街边,面色青紫。红莲墨发如瀑,红衣如血,只是周身被恶念缭绕,看起来颇为骇人。
花如月和白九思走入村落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生机断绝、尸以盈野的场面。
“红莲,你散布瘟疫,害了无数性命,还不束手就擒!”花如月手持逐日剑,直逼红莲而去。
红莲狠厉一笑,不闪不避,眼底猩红一片:“让他来见我!”
“死性不改!”白九思也不再犹豫,配合着花如月一同上前。
红莲释放无数恶念,如同一股黑烟,嘶吼着向白九思和花如月攻去。白九思以手化冰盾,挡在自己和花如月面前。花如月瞅准时机,释放离火,一瞬间便将红莲的术法攻破,诸多恶念也在烈焰中灰飞烟灭。
白九思转守为攻,神光直冲红莲胸口而去。
红莲身子一晃,跌倒在地,呕出一大口血。
花如月和白九思合力捏诀,法阵朝着红莲压去。红莲无力抵抗,被封印在阵法之中,只是不断喃喃道:“求求你,让他来见我。”
李青月看罢,声音中难掩酸涩:“哟,又是你们的回忆?”
白九思不语。李青月心中有气,大步向前走,将白九思甩在身后。白九思依旧不疾不徐地跟着。李青月走出几步,忽然站定,回头。
“你还没告诉我,红莲口中的‘他’是谁。”
“离陌。”白九思实话实说。
李青月正色道:“若是如此,那此事起于他,也该终于他。”
夜色如墨,李青月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红莲的声音带着几分蛊惑,忽然在李青月耳边响起:“傻姑娘,他根本就不爱你。”
李青月惊醒,睁开眼,握住云阿剑:“谁?”
屋内空无一人。
“你心里清楚的,他并不爱你。”红莲的话语中带着诡异的笑意。
李青月的目光逐渐变得呆滞,手中的云阿剑滑落在地。
隔壁屋内,床上打坐的白九思忽然睁开双眼。灵光一闪,白九思出现在李青月的房间中。屋内床榻凌乱,不见李青月的踪影,只有云阿剑,掉落在床榻下,剑锋反射出道道寒芒。
冰封的混沌虚境之中,无边无际,无日无月,无天无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冰冷而压抑的气息,仿佛连时间都凝固了。空中飘浮着无数花瓣形的冰块,它们在虚空中缓缓旋转,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如同梦幻般的碎片。
李青月昏睡在地,她的身体被一层薄薄的冰霜覆盖,显得格外脆弱。一抹红色的身影缓慢走来,红莲的脸上带着一丝轻蔑的微笑,她的红裙在冰冷的空气中飘动,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片刻过后,李青月悠悠转醒,入目的正是红莲那张熟悉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笑脸。她吓了一跳,忙不迭地后退躲避。
红莲轻笑一声:“又不是第一次见,怎么还如此惊讶?”
李青月不语,开始打量起周遭。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安。这里究竟是哪里?
红莲抬手一招,数片花瓣结成一个座椅,她慵懒地半躺上去,懒洋洋地说道:“别看了,这是我制造的幻境,只要我不允,无人进得来,也无人出得去。” 李青月微微沉默,片刻后说道:“抓我,是为了逼离陌现身吗?”
红莲指尖轻弹,李青月面前顿时多了一个花瓣组成的座椅:“你还真是聪明。”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凭着自己这点儿法力,打不过也出不去。李青月径直坐了下来,而后抬头问红莲:“我和离陌可没什么交情,抓了我,你确定他会来吗?”
“那就要看你对白九思有多重要了,看他是否会为了你,抓他弟子前来见我。”红莲一边说,一边坐起身起来,直视李青月的眼睛,“若是他不肯,那也好,算是姐姐我帮你认清一个人了。”
李青月的眼神无比坚定:“他会的。”
红莲嗤笑一声,撩开衣袖,露出双臂,只见上面遍布无数黑色纹路。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恶气?”李青月猜测道。
红莲点了点头:“这些恶气每逢月圆之夜便会折磨得我生不如死。奈何桥上的孟婆告诉我,只有用真心爱我之人的心头血,才能化去我身上的恶气。只不过我活了千年,却还是化不掉这恶气,你猜,是为何?”
红莲抬手捏住了空中飘忽的一片冰花瓣,手指一用力,花瓣破碎,里面钻出一道灵光。
“或许让你亲眼看看,你才会明白。”
河流边,一身素衣的红莲正在洗衣。她的动作轻柔而优雅,仿佛在享受这宁静的时光。李青月错愕地看了看河边的红莲,正准备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身子是半透明的。
李青月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这是……”
红莲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我的过去。”
眼前的红莲依旧在洗衣服。李青月诧异地四下打量,还欲说话,忽然见名为张勇的男子抱着一捧花跑来。张勇夺过素衣红莲手里的衣服,将花送给她,声音中带着一丝温柔:“这种粗活儿丢给我就行,这水这么凉,我可见不得你受苦。”
红莲捧着花笑盈盈地坐在一旁。张勇洗完衣服,抱着洗衣盆和红莲并肩走着,神情羞涩地看着红莲。
“莲儿,你我自小一起长大,现在也到了议亲的年纪,我和爹娘商量过了,只要你不嫌弃我,明日我就去你家提亲!”
“好哇。”红莲满眼笑意地看着张勇。张勇则欣喜若狂,止不住地绕着红莲傻笑。
李青月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疑惑,她不明白红莲究竟想让她看到什么。
天色陡然转黑,张勇晕倒在地,胸口一片血渍。红莲手拿匕首,手指抹去上面的血渍,轻点眉心,而后看向双臂,上面的恶气丝毫未褪去。她看着昏迷的张勇,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
大雪漫天,冰冷彻骨的夜里,一片寂静。
远处,一个名为陆遇风的男子衣衫单薄,背着行李,哆哆嗦嗦地走来,想去亮着灯的小屋敲门。擦肩而过之时,李青月瞧见那陆遇风已经冻得面色发紫。陆遇风终于坚持不住,一头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李青月想去搀扶,手却穿过了陆遇风的身体。小屋传来开门声,一双绣花鞋踩着雪地朝陆遇风走来。李青月回头看去,红莲穿过了她的身子,蹲在陆遇风面前。
红莲伸手探了探陆遇风的呼吸,艰难地将他拖进了屋子。
李青月眼前一花,身边场景已经变为白日。
陆遇风一脸感激地同红莲告别:“多谢阿莲相救,待我高中,必定前来迎娶你。”
时间流逝,斗转星移。李青月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周遭的变化。
一身状元服的陆遇风骑马归来,身后带着数箱聘礼,看着出门迎接他的红莲,满是期待地开口:“阿莲,我回来娶你了。”
时空轮转,李青月又一次被吸入光怪陆离的画面。待她再度平静下来,却看见陆遇风倒在血泊中,红莲手握尖刀,眉心染着血渍,可双臂依旧满是黑色纹路。
李青月又一连目睹无数个过去:森林中,红莲和明侠骞双手握剑背靠背共同对敌;河流上,宋琴弹琴,红莲在船头起舞;花丛里,红莲轻折花枝,文华藏满脸笑意,提笔作画……一次又一次,红莲手握尖刀,刺入男子的胸口。眉心染血的红莲仿如恶鬼,手臂上狰狞的纹路半分不曾消退,甚至越发浓郁。月圆之夜,红莲浑身痉挛,被黑气紧紧勒住,不断地翻滚惨叫。 李青月忍无可忍,闭眼大喊:“够了!”
灵光一闪,李青月再次回到幻境之中,心有余悸地趴在地上。
红莲悠闲地坐在座椅上,手指轻抚自己双臂的黑色纹路:“看清楚了吗?男子大多薄情,不管是青梅竹马、救命之恩、生死与共、高山流水……都是假的。”
李青月缓慢地爬了起来,神色有愤怒,亦有悲悯:“你杀了他们吗?”
“我只是取了他们的心头血,并未取他们的性命。”
“既然你认定男子薄情,那为何还执着于见离陌?”李青月目露不解。
红莲的脸上闪过一抹苦涩的笑,轻轻叹道:“他不一样。他不爱我,唯独他,不爱我。”
李青月眉头紧蹙,越发不明所以:“那你为什么偏要找他?”
“是我爱而不得,总得为自己讨个说法。”红莲自怨自艾地回答道。
李青月还欲追问,忽然见红莲猛地坐直,随即诡异一笑:“有人来找我了,我就先不陪你玩了。”
红莲一抬手,李青月被封进冰层之中。李青月眼看着红莲身下的座椅化作零散的花瓣,红莲的身形也渐渐隐去。
“好妹妹,让我来帮体验一验白九思的真心如何?”
李青月如同被关进一个透明的柜子,拼命捶打冰层却无济于事。
白九思手握云阿剑,独自站在房间里。忽然,他目光一厉,抬手剑尖直逼红莲咽喉。
红莲并未有丝毫畏惧,反而往前凑了凑,将皮肉贴在白九思的剑锋上:“这不过是个傀儡躯壳,伤不到我的,你若是想杀,便杀吧。”
“她人呢?”白九思目光充满威慑。
“拿离陌来换。”红莲抬眼,眸中全是威胁。
二人目光对峙。白九思思量片刻,手中的云阿剑缓缓放下:“若要他来,那你须亲自来见。”
红莲掩口笑道:“玄尊当我是傻子吗?若是我本体出现在你面前,哪里还有讨价还价的资格?”她慢悠悠地退开,理了理自己的鬓发,“不然这样,我听闻,藏雷殿的血咒,弟子不得不听从,只要你给离陌传道诏令,我便告诉你李青月的位置,如何?”
白九思沉吟片刻,指尖在刀锋上轻轻一划,丢开云阿剑,以血画了道灵符。
红莲见状微微一笑,捏诀施法,身侧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裂口:“李青月就在里面,不过……我好心提醒,进去易,出来可就难了。”
白九思目光沉沉地看着红莲。
红莲笑得得意:“没错,这就是我设的陷阱,你要跳吗?”
白九思在红莲挑衅的视线下,毫不犹豫地收剑迈步。
红莲的笑容一滞,她看着白九思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这大成玄尊……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幻境之中,寒冰凝结,目之所及,尽是一片雪白。四周静谧无比,白九思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白九思缓缓前行,忽然,他的脚下一顿,前面的冰层中竟然封着无数个李青月。
李青月们看到白九思,均是一喜。她们急切地喊道:“玄尊!”
白九思眉头微蹙,一一扫过各个李青月。看来这又是红莲设下的陷阱,若是选错了,只怕李青月就要永远被封在冰层里了。她是肉体凡胎,到时候便是玄天使者也救不回来。
白九思目光变沉,看着眼前的李青月们。 “玄尊,我才是真的!”
“玄尊,你看我,她们都是假的!”
“玄尊!玄尊!”
…………
李青月们吵闹不休,个个急切万分。
白九思微微停顿,随即毫不犹豫地向前,径直在一个“李青月”面前停下,伸出手穿过冰层,握住了里面李青月的手。
白九思用力一拉,李青月穿过冰层,撞进白九思怀中。与此同时,冰层里的李青月们纷纷发出悲鸣,随着冰层烟消云散。漫天惨叫声中,他们二人紧紧相拥。
李青月惊魂未定,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她缓缓抬头,看向白九思:“玄尊,你怎么知道是我?”
白九思双目紧锁在李青月脸上,眼中暗流涌动:“我不会认错自己的……妻子。”
红莲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可真是让人感动的深情啊。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们夫妻二人了。”
李青月反应过来,松开白九思朝,着虚空大喊:“你不能走啊!你得放我们出去!”
“等我见到了离陌,自然会放你们离开。”
任凭李青月如何呼喊,红莲再无回应。白九思倒是一脸坦然,丝毫不见焦灼。李青月被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伸出手掌:“掌其生熄,起!”
掌心的火焰还未成形,便被寒风吹灭了。李青月无奈,只得眼巴巴地看向白九思。
白九思沉默地抬手一捏,地面便多了一团火焰。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冷峻:“过来取暖。”
阴莲宗外有一片密林,似迷雾幻境,困死了不少想要闯入阴莲宗的外宗弟子,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误入歧途的百姓。这里虽是密林,实际上,却更像乱坟岗。
张酸一脚踏在一个骷髅头旁,年久堆积的骨骼发出沉闷的声响,碎裂在地。他停下脚步,抬头望去,低空中有两只秃鹫盘旋,已经盯上了他这新鲜的食物。
一声清脆的玉哨声回荡于密林中。张酸拿出一支骨笛放在唇边。骨笛声沉静,中和了玉哨的刺耳。
那边声音停住,疑道:“蒙大哥?”
不多时,密林中现出曲星蛮的身影。她看到来人并非蒙楚,正要动手,却见到了张酸手中的骨笛,不由得愣住。
“哪里来的?”
她指的是张酸手中的骨笛。
张酸倒是沉静,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稍一用力便丢给了树梢上的曲星蛮。
曲星蛮一怔:“蒙大哥让你来的?”
“是。”张酸也不避讳,直言道,“他说你有办法助我登上九重天。”
曲星蛮将信撕开,一目十行地读完,然后认真打量起眼前的人:“你真要去?”
张酸点头,没有半点儿犹豫。炽阳果被取走后,他就打定主意一定要去九重天,无论青月发生了什么,他都会豁出命去维护她。还好,蒙楚愿意帮忙。
“那就跟我来吧。”曲星蛮转身消失于密林中。
张酸毫不逊色,快速跟上曲星蛮的步伐。
“我们要去大荒山。”曲星蛮回头看一眼张酸,赞道,“功夫不错。” “谬赞了。”张酸神色沉重。他虽借了曲星蛮的人情,却并不是个多话之人,此时更不愿跟曲星蛮废话。
曲星蛮笑笑:“你不必担心欠我人情,蒙大哥肯将骨笛送你,这个忙,我是自愿帮的。”
张酸沉默下来,隔了许久,方才道:“你说的地方可到了?”
前方,大荒山极高,满天星触手可及。
张酸与曲星蛮并肩立于山顶,夜风瑟瑟。
“阴莲山是我魔宗圣地。传闻大荒起于混沌之初,勾连天地,下通九幽。我宗第一任宗主就是在这里魔功大成、飞升九天的。”
注意到曲星蛮的用词,张酸微微一怔。她说的是飞升。
曲星蛮似看穿了张酸心中疑惑,笑道:“自古有善便有恶,有正便有邪,有生便有死,有形便有藏。仙、魔对抗由来已久,不只是在凡间,九重天亦是如此,有仙便有魔。”
曲星蛮闭眼,捏了一道法诀,破开天门。下一瞬,一道天梯自九重天上荡下。张酸极目远眺而去,难以望到尽头。
“这是我阴莲宗的圣物,名为通天梯。无论修炼之人资质如何,只要登上这通天梯,便可免去凝丹飞升之辛苦,青云直上,直达九霄。”
曲星蛮变出一颗黑色丹药,抽出弯刀挡在张酸面前:“但我可不像蒙大哥一样乱相信别人。这是噬心蛊,你吃下,我才信你。以后每十日就要找我要一次解药,否则蛊虫便会吞噬你的五脏六腑。”
通天梯。张酸听说过这东西,只是亲眼所见仍是震撼。他听说过,以肉身攀登此梯,稍有不慎便会粉骨碎身,摔个神魂俱灭,可应该不只是如此……
“代价呢?”张酸回头看向曲星蛮,“以魔身飞升的代价是什么?”
曲星蛮微微一怔,随即目露欣赏之色:“这通天梯乃逆天之物,自然也会受上天的束缚。一路上,你要受烈火焚身、罡风淬体之痛。更重要的是,你乃仙家子弟,这通天梯却是魔族圣物,一旦踏入,会有无数魔气钻入你的骨髓、啃噬你的心脉,虽不致死,但比死更痛。”
张酸眯起眼睛遥遥望着,手指轻触通天梯荡下来的绳索。
曲星蛮挑眉看向张酸:“神魂俱裂,肝肠寸断,生不如死,都比不过如此。”
魔气萦绕着通天梯,只等着张酸登上,便要将其死死缠住。张酸却只是望着,没有说话。
“怎么?”曲星蛮邪邪地笑道,“怕了?”
张酸摇头。他只是想到了青月,不知青月能否等到他登上这通天梯,飞升九重天。张酸毫不迟疑地吞下那颗黑色丹药,目光平静地看着曲星蛮:“现在能让路了吗?”
看张酸这模样,曲星蛮一时拿不准他是冷静还是踟蹰。她先前也为别人开过通天梯,可那些人大多是对九重仙境抱有幻想,想实现抱负,这样的人往往狂热至极,哪里会像张酸这样冷静?
“你若是现在反悔也来得及。”曲星蛮念在蒙楚分上,好心劝他。
张酸又摇头,系紧了腰间的佩剑。临行前,他回头想看一眼四海八荒,却只看到了曲星蛮。
曲星蛮冲他抱拳:“一路平安。”
张酸颔首,想了想,对她道:“蒙楚一切尚好,你暂不必为他担心。”说罢,他脊背绷得笔直,一言不发,撩起衣袍,踏上云阶。
曲星蛮一怔,眼中有些酸涩,再想跟张酸道谢时,却发现已几乎瞧不清张酸的背影。
李青月坐在火堆旁边,冰天雪地中唯有眼前这一堆离火可以取暖。只是离火靠法术燃烧,没有寻常火焰那让人心安的噼啪声。
“离陌仙君和红莲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值得她痴缠数百年?”李青月实在等得无聊,打算撬开白九思的嘴,问些八卦。
白九思冷淡道:“不知道。我封印红莲之后,离陌才拜我为师。他不想提,我就没再问。”
李青月再度消沉下来。白九思见李青月蜷缩着身子,便又将火变得大了些。李青月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忽然目光一顿,欣喜地跳了起来,指着空中。
“玄尊,你看!” 白九思顺着李青月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了半空中飘忽的冰花瓣。李青月握住一片冰花瓣,里面有灵光流窜。
“先前你没来,红莲给我看了她的几段过去,每次都是捏碎了这个才看到。你说,这会不会全都是她的回忆?”李青月目光灼灼,很是兴奋。
白九思的目光落在李青月手中的冰花瓣上,微微点头:“可以一试。”
李青月作势要捏碎冰花瓣,白九思却又忽然开口:“等等。”
李青月不明所以地看向白九思。白九思以手画符,轻点李青月的眉心,一个金色印记在李青月的眉心一闪,又消失无踪。
“同心符,接下来你在哪里,我都能感知到。”
花丛之中,文华藏胸口一片血渍。红莲眉心血迹未干,她愤怒地甩开手中的尖刀:“骗子!一个个都是骗子!”
周围花丛受红莲的灵力波动,无数花瓣被疾风卷起,向四周飞去。李青月下意识伸手放在眼前挡,而花瓣已经穿过她的身子。李青月看了眼身边一动不动的白九思,默默地放下了手。
“住手!”
红莲闻声看去。
离陌从天而降,落在文华藏身旁:“过去数百起伤人案件,都是你所为吗?”
“是又如何?”红莲不屑地冷哼一声。
离陌查看了下文华藏的伤势,随即用灵力为文华藏医治伤口。等到文华藏无性命之忧,离陌这才起身看向红莲。
“你为妖,既已化形,理当潜心修炼,怎能习得一些旁门左道的邪术,还出手伤人?”离陌很是不解。
红莲满眼戾气:“与你何干?”
离陌手中幻化出长剑,剑芒微微闪烁。他将剑锋指向红莲:“你若是执迷不悟,那我便不能再容你在这人间作乱。”
红莲丝毫不曾畏惧,反而步步逼近离陌:“你可尝过冤魂的恶气在身上肆虐的滋味?你可试过皮肉之下每一寸经脉、血肉被撕裂又愈合的痛苦?”红莲露出双臂,上面满是黑色纹路,“我化形之时便身负诅咒,天道本就不公,我只是给自己讨个公正,又有何错?”
离陌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红莲的目光扫过昏迷的文华藏,而后她几近崩溃,倏地落下泪来:“我不过是求一真心,保护自己周全,可偏偏一切都是假的!”
离陌看着红莲悲愤的模样,目光闪过几分挣扎,似在权衡。最终,他缓缓收起了长剑:“若是如此,我来帮你吧。我修的是医理,你身上的恶气总会有不用伤人就能化解的法子。”
红莲这才正眼看向离陌,难以置信地问道:“就凭你?”
离陌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走近红莲,将她眉心的血迹擦掉。
“济度本就是我所奉行之道,我不求别的,只求你日后不再伤人就好。”
山林之中,阳光艰难地透过树叶的缝隙,留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离陌半蹲着,为一只兔子包扎受伤的腿。红莲躺在一旁的树枝上,一手托腮看着树下的离陌。
“这林里处处是凡人设下的陷阱,受伤的动物多了,你救得过来吗?”红莲觉得这个离陌像个傻子,总是做些没用的事情。
离陌头也不抬,语气坚毅:“能救一个,是一个。”
红莲不屑地撇了撇嘴,看了眼兔子,眼珠一转,随即露出了坏笑。
斗转星移,天光沉寂,月色遍洒。
红莲坐在火边。离陌拿着几块饼走近,忽然脚步一顿。红莲手中拿着的正是刚烤好的兔子,她一脸坏笑,冲着离陌摇了摇手里的烤兔子:“刚烤好,要一起来吃吗?” 离陌看着地上被解开的绷带,叹了口气,默默地坐到一旁啃起了饼。
红莲凑近,拎着兔腿在离陌眼前晃悠:“怎么?生气了?”
离陌倒是平静,只是叹了口气,说:“没有,但你不该为了和我赌气,就害了它性命。”
红莲冷哼一声:“假慈悲!你口口声声说我伤它性命,你怎么不想想你手里的饼是如何来的?难道谷物就没有性命了吗?”
离陌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饼,许久才收了起来:“红莲姑娘教训得是,我的确该学习辟谷之道了。”
红莲目光古怪地盯着始终心平气和的离陌:“你这人……当真好生奇怪。”
离陌并未接话,反而伸手搭在红莲手腕上为她号脉。
红莲愣愣地看着离陌的双手,忽见他展颜一笑:“这里灵气充沛,在此修炼,你体内的恶气已经弱了几分。”
红莲的双目盛满了离陌的笑脸,一瞬间觉得离陌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烫得她手腕发红。
山中不知岁月长,红莲的回忆中,日子如流水般匆匆而过。
离陌端着一碗汤药递给红莲:“这能化去一些你身上的恶气,你先服下。”
红莲接过汤碗,看着黑乎乎的汤药,心生懊恼:“这些天你都给我喝了上百碗药了,可是我也没见好多少,你到底能不能治啊?”
“你体内的恶气积压太久,不能急,得慢慢来。”离陌一如既往地平和。
红莲忽而狡黠一笑,凑近离陌:“其实我有个更快治好我的法子。”
离陌抬眼望来,只见红莲离他越来越近,声音带着蛊惑:“要不你来爱我,然后我用你的心头血解咒。”
离陌后退一步,避开红莲,神色始终平静,不见波动:“抱歉,我修道只为济度众生,无心于男女情爱。”说完,再度去研究草药。
红莲恨恨地将手中汤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