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深睡
作品:《白日梦》 生活就像化学试剂,一点点催化剂就可以改变实验结果。在余白发现“跟林鸿相处很舒服”后,很快就迎来了让余白慌张的时刻,那是她们第一次一起喝酒的时候。
那天,下了大雨,店里破天荒地停电了,余白开起了应急用的灯后,突然就转头问林鸿要不要喝酒,林鸿看了一眼余白,依旧应道:“好啊。”顿了顿,林鸿又问:“要是有人来买东西怎么办?”“没事,雨这么大,没几个人愿意出来的。”余白不以为意。“要不要给你调杯酒?”林鸿挑着货架上的酒瓶子。“嘿!现在就可以调吗?”余白很是好奇。“调杯简单的呗,你去拿些冰块来。”林鸿说完,从货架上拿下了小瓶的伏特加,又到饮料区拿了瓶100%纯橙汁,然后到柜台边拿出她们平常用的玻璃杯。只见她倒入了大概三分之二玻璃杯的橙汁,再用伏特加将玻璃杯倒满,用勺子搅拌了下,就跟余白说:“可以了。”“哈?这就可以了?”余白很是疑惑,以前在酒吧里看那些调酒师调酒,他们可是都要费一番功夫的呀!“不需要用力摇一摇什么的吗?”林鸿听罢就笑了起来,“哈哈,这又不是酒吧,我又不是专业的,能喝就好呀~”余白半信半疑地端起她的杯子,小小地抿了一口,“有点点苦呢,不过还蛮清爽的。”“这酒是这样……”林鸿话还未说完,就眼疾手快地拿住了余白的杯子,“喝太快容易醉哦,慢点喝。”“哦……”余白不好意思地把杯子放到柜台上,拿出手机找出了她们最近看的动漫,点击播放后就放到了柜台的支架上。她们便又开始了一起看动漫,一起吃东西,一起喝着酒的惬意时光。林鸿说,那是她第一次跟别人一起喝酒。余白顿时觉得这顿酒好像被赋予了很重要的意义,那黄色的液体也仿佛在发着光。时光就如杯中酒一样,泛着淡淡的酒香,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一杯酒下肚,许久未曾喝酒的余白,顿感头有点变重,好似里面放了一颗巴掌大的鹅卵石。她往林鸿身边轻轻移动了些许,顺势就把头靠在了林鸿的肩膀上。林鸿许是察觉了肩头上的重量,便转过头,声音轻柔地问余白:“醉了吗?”只一遍的“醉了吗?”,却在余白的脑子里不断重复了几遍,那轻柔的语气,就好像一片小小的绒毛,在余白的心上扫过来扫过去。眼前昏黄的灯光,门外噼里啪啦响的大雨,旁边呼呼吹着的风扇,林鸿喉咙里咕嘟咕嘟的吞咽声,让余白有了恍如隔世,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她也曾经这样靠着一个人的肩膀,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眼前的花开花落,从青丝到白发。那是余白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似是局中人,又是一个过客。既能看到另一个依偎着别人的她,又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她苦尽甘来的喜悦。 “你醉了吗?嗯?”这句话又在余白耳边响起时,余白眼前的景象就迅速地往后飞去。两个时间彷佛相交了一瞬,便又急速地远离。缓过神后,余白心里便第一次有了慌张的感觉。她立马挪走脑袋,晃了一晃头,然后靠上了自己的椅背,语气轻松地回道:“还好啦。”“你真的还好吗?看,这是几?”林鸿竖起了食指,一脸认真地看着余白。余白斜了她一眼,说:“是1啦!”“哈哈,好啦好啦,你没事就好。你知道吗?这种酒还有个名字哦。”“是什么?”“少女杀手。”“那我这种快奔四的,它是杀不了的。”余白貌似无奈地摊了摊手,林鸿就捂着嘴笑了起来。“少女杀手啊……那这酒只是帮凶吧。”这句话,余白只敢在心里说出来。她看着林鸿的笑脸,也不禁笑了起来。
余白没有料到的是,在那次喝酒过后,林鸿许是认同余白这个朋友,平日里会多了一些肢体小动作。有时在检查货品呢,林鸿离余白近了些,就会用双手轻轻地捶打着余白的胳膊;有时,余白跟隔壁店的大姐聊天时,林鸿若是在旁边,便会轻轻地揪着余白胳膊上的衣服捏来揉去地玩着。甚至有一次,她跟余白请假,余白逗她,假意不给请假时,她竟抱着余白的胳膊撒起了娇!她竟然会撒娇!好可爱!余白的心里是非常震惊的,好像被一枪正中靶心地呆住了。林鸿并未察觉到余白的异样,依旧抱着余白的胳膊,晃来晃去地撒娇。“哼,授受不亲。”余白边说着边快速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她顺势看着柜台上的监控,来掩饰自己的慌张与压不下的嘴角。她心里是喜欢林鸿撒娇的——这个发现让余白有点心慌,但是她又很快地安慰自己:林鸿并不可能喜欢自己,绝不可能的,她只是把自己当作了可信赖的朋友而已,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社会经验太少,有些事情还不懂……这么想着,余白心里才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余白很会做心理建设。这一招是在上一份工作的时候学的。当然,并不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感情。这里不得不提到余白暗恋的一个同事。说是暗恋,其实应该不算暗恋,因为余白告白过了,只是被拒绝了。网络上有一个词,叫“舔狗”,余白觉得很是合适,但是自尊心不让余白用。一开始,余白告白失败后,心里还想着:她可能是被我吓到了吧,努努力说不定能行呢!余白从没有发现自己是如此有心计的,全方面进攻——带早餐、上下班接送、买吃买酒、买花、做家务,更是爱屋及乌地喜欢她的猫、照顾她的猫。在担忧失去她的心理指使下,她以低到尘埃里的姿态,日复一日地在同事面前刷好感,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在她心中应该是特别的存在吧,毕竟两个人可以说整天都待在一起,而且她会记得余白喜欢的口味,会经常和余白一起吃饭,还会给余白做她喜欢的饭菜。直到余白被经理打压时,同事的安慰无法压制余白的怨言时,她在朋友面前,把余白赶出了她的家。余白在震惊的同时,还是想着:可能她心里本就烦恼多多,自己确实也被一时的恼恨冲昏了头,口不择言太多了,所以才会这么没耐心对自己吧。第二天,余白主动找了前同事,但前同事不认可她的说法。余白又想着:可能是她没见过自己过激的样子吧,被吓到了,一时接受不了才会这样的。很快,同事像划分界限般的,从余白的世界抽离了。她不需要余白为她做任何事情了。她近似在眼前,又远在银河外。余白看着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接下来的日子,遭受工作和感情双重打击的余白便如行尸走肉般,日日经受着针扎般的心痛。余白觉得,每天雷打不动上的这个班便如那只巨大的老鹰,每天都在啄食她的肝脏。可她不愿在人前露出分毫情绪,只能在心里筑起一层一层的堡垒,把那些伤心事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余白以为,这样子没去看那些伤心事,就能平安度日。可是,越是隐藏的东西,其实越容易暴露。只要余白空闲下来一刻,脆弱的堡垒就如泡沫般消散不见,让余白不得不直面那些事情。余白看了一夜又一夜的天空,听了一晚又一晚的般若波罗蜜多经,也未曾让她逃脱。直至她离职。
后来,她才明白,她的付出于对方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她感动的只有自己。若是你一厢情愿地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温柔陷阱,掉进去的人,即使一开始会被温柔迷失了眼,但总会有害怕四周密不透风的黑暗的时候。坑边上的人和坑底下的人,即使对视了,也会永远隔着一个坑的距离。余白总是很容易对喜欢的人倾注自己的热情,就如一个太阳。但是她不知的是,太阳太近了,是会灼伤人的。而这些低如尘埃的付出,只是在贬低自己而已。而人,怎么会喜欢尘埃呢?余白后面想了想,这是一种自卑吧。
在余白离职后,同事为了妈妈说的“感恩”,也有过和余白缓和关系的行为,但余白的心就如野草一般,好了伤疤忘了疼,冬去春来又长出了希望。很快,希望破碎成满地的镜片,刺眼又扎人。那次余白不经意提起了一部电影,同事便提议一起去看电影,她买票。在余白满心欢喜地数着日子时,同事告诉她,那天她与朋友有约,需要改时间段。余白虽有点失落,但还是期待着。到了出发那天,余白早早地吃了饭,早早地洗了澡,还特别带了一把小梳子。可是,当余白戴好头盔,满脸笑意地坐在小电驴上,拿起手机准备告诉对方要出发了时,却看到了这样一条信息:“朋友心情不好,我陪了她喝了点酒,不小心喝多了,有点醉了,可能没法去了。”仿佛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余白忘记自己是怎么下了车,只记得自己如往常一样温柔地回道: “醉了还是好好休息吧,下次再约就好了。”只记得回到屋子的时候,余妈妈问:“你怎么不去了?”余白看了看妈妈,笑了笑,说了句“她刚好有事,下次再去啦”就匆匆回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瞬间,眼泪似积攒了许久的暴雨,奔涌而出,但又是静静地流着,余白就呆呆地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黑夜,未曾哭出一声。她心里不断地重复一个想法:她是有多讨厌我呢,才会在有约的时候喝酒,还喝醉了……眼泪就那么一直静静地流着,余白不明白,既然讨厌,为何还要约呢?余白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这件事彷佛就像沙滩上的足迹,被浪潮抹掉了一般,余白多次看手机也等不到同事的一条信息。一天又一天的等待,让余白如坠入深潭,越来越深。那深潭中的黑暗与寂静,好似寄生虫般,从余白的皮肤侵入,钻到了她的心、她的大脑、她的眼睛……直到第6天,同事终于发来了信息,“明天有空吗?要不要再去看电影?我来买票。”余白呆呆地看着这一条信息,是的,言简意赅的一条信息,她看了好一会。“不了,谢谢,我已经看过了。”余白简单又礼貌地回复。这会,她没有哭,只觉得心里特别地平静。余白有时会换个角度想,可能对方是想跟自己做朋友的,但为了让自己死心吧,才出此下策。毕竟她若前进一步,余白就会生出希望;她若退后一步,余白就会生出痛苦。两难之地,唯有快刀剪乱麻,看是否有转机。余白忽地觉得,离职真是一件极好的事,这样就不会见到她了,她才不需要那一层层脆弱的堡垒,她才能逃脱。只有这样,她的伪装才能坚硬如盔甲,家人朋友都觉察不出端倪。
后来,余白在看漫画的时候,看到这么一句话,“你倾尽所有,给了她一车的苹果,可是她喜欢的是梨啊。”强人所难,是余白对自己为对方付出的总结。余白觉得,感谢她为自己做的一顿顿美味的饭就可以了,其他如雾气消散吧。余白真的很会做心理建设。
“你现在还喜欢她吗?”林鸿问过余白这样一个问题。余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林鸿就立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沉默了!你还喜欢她?”余白才反应过来,“呃……不知道呢,现在都没见面了,应该是不喜欢吧。”其实余白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上前同事,毕竟也没什么共同话题。余白记得的是,那时她总会闻到对方身上一个很浓烈的味道,就如猫儿闻到鱼腥一样,让余白欲罢不能。余白从未对一个味道如此着迷过,她也不明白为何会如此清晰地闻到那个味道。那个味道是如此地上头,一靠近她,余白的脑袋就如烟雾缭绕,心里轻飘飘的,恨不得能再贴近一些。两年后,余白再见到她的时候,已经闻不到那个味道了。这也是余白觉得,她已经不喜欢前同事的依据。但余白没有告诉林鸿,余白觉得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因为味道而喜欢上一个人?
所以,余白在对林鸿心慌的同时,会马上下意识地去搜寻林鸿的味道。当发现并未闻到任何奇怪的味道的时候,余白才算真的放下了心。以史为鉴,才可保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