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变

作品:《背云珠——共享生死局

    他的问题意图这么明显?


    “是!”


    高僖承认:“那些流民忍饥挨饿,又成天无所事事在城外惹是生非,为父看着心里实在难安。”


    “但他们抵御被人欺负时又互相团结一致,为父觉得他们的品行并不奸恶,只是迫于生存。”


    “或许可以想个法子帮得一帮,叫他们度过这个难关。”


    “父亲是一片好心!”高帏先是点头认同。


    随即他又劝道:“可是父亲,他们从战乱中逃亡而来,遭遇的迫害难以想象,你要支走他们中间的壮劳力,恐怕他们不会领你的情。”


    长子说的这些,高僖何尝不知。


    只是战事毕竟在北边,他们这里相较安全。


    若这些流民长期扎营在这里,没有土地又不事生产,久了是要出大问题的。


    官府能处理的方式,顶多是管束和镇压。


    真正能让他们心平气和的,还是得有一条出路给他们。


    可他绞尽脑汁的想,也拿不定主意。


    所以还是来找自家长子说一说,多个人也多条思路。


    “无论最后怎么样,我们得先拿出诚意嘛!”高僖呵呵的笑。


    “为父现在就是愁该给他们在庄子里安排什么活计呢?”


    “帏儿觉得父亲还是不要这么做的好!”


    "为何?”高僖突然收起笑容,不解的望着长子。


    高帏回到:“今日您有此一问,肯定是见到了过佃农和流民发生矛盾!”


    “既然本地农户并不待见流民,硬将他们放在一起做事,于他们双方不利,于父亲更不利。”


    高帏建议:“您不如给流民换个活计。”


    “换个活计?”


    高家世代以租赁农田养殖、种桑织布为主,除了这些就是集市上的铺子。


    高僖想不出还有其他的,能给予别人生存的活计。


    “你有何特殊的想法?说出来为父听听。”


    他知道长子在心中一定是有了盘算,干脆一同坐了下来。


    高帏道:“父亲要想流民和佃农不起冲突,那就决不能让他们所做的活计相同。”


    “只要利益不冲突,他们不就闹不起来。”


    高僖很认同:“嗯,是这么个理…还有呢?”


    “还有就是父亲想要他们甘心领情,得考虑他们的具体需求和最大的愿景。”


    高帏黑亮亮的眼睛,对着懵懂的弟弟眨了眨,故意笑着逗他。


    高帏问高蟒:“流民背井离乡来到我们这儿,最希望的不过就是战乱结束,他们好回去重建家园,可战乱何时才能结束呢?”


    “这……我也不知道啊!”


    高蟒讪讪的憋出几句:“阿莫狄夏时那么短,四月又遭遇了雪灾,秋日天凉下来之前,如果不掠够粮食和畜牧场,怕是不会罢休。”


    “对,战乱什么时候结束,谁都不知道!”高帏正色:“但大?将士若有百姓极力拥护,一定会士气大增,战时必会缩减!”


    高僖豁然明白了长子的意思——


    现在的朝廷辖制下,国库空虚,官商人等贪赃枉法、为富不仁者居多。


    普通百姓温饱都成问题,拥护将士?何来言之!


    于战乱的流民,他们只能自救。


    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流民连家都没有。


    他高僖只要有胆量做出头鸟,给予这些流民能尽早重建家园的希望,就不用担心他们不领情。


    但……


    但这个出头鸟不好做!


    兵甲、武器、粮草,哪一样不牵动着高位之人的利益。


    皇帝都不出手的事,高家去做了,哪怕只是一点点,都是要倒霉的呀!!!


    “制军衣、冶兵器,都不是高家这种寻常乡绅门户可以染指的,帏儿……哎……”


    高僖虽善,却也胆小。


    没想到长子就这样一盆水,浇退了他想做善事的冲动。


    高帏知道父亲的性情,于是劝道:“您也不必难过,其实流民聚在城外,只要饿不死就有希望。”


    “不如我们设个粥棚,先供他们一口吃食?”


    高僖叹气:“我最初也是这么想,可就怕流民越来越多,到时候反而为了一口粥闹的不可开交,所以我才打算给他们中间的青壮年一个活计,也顺带牵制他们的家人。”


    他摆摆手:“罢了,先这么着吧,以后流民多了再说。”


    高蟒看着父亲愁眉不展,也心疼的劝慰他:“父亲不必忧心,不是还有县令嘛,您得空可以去寻寻他,城外现在这样,他总不能不管吧?”


    “他呀!嗐……”高僖无言以对的摇头。


    从第一波流民到了城外,县令就开始称病,到现在没露过面。


    指望县令,还不如指望公鸡下蛋!


    父亲走后,高帏将风筝的长线系好,准备回房睡觉。


    高蟒依旧在回想父亲之前心力交瘁的模样,跟在他哥屁股后面追问。


    “哥,你就不能帮父亲想些什么别的法子吗?”


    “什么法子?”高帏挂好风筝,轻轻敲了一下弟弟的脑袋。


    道:“夫子平日跟我们偷偷说过当朝的时局,可是乱的很?”


    “穷人揭竿而起只需要一个由头,这些外来的流民心里怎么想谁也不知。”


    “父亲一项见不得他人受苦,倘若招了不安分的流民,我们就成了收容谋逆的共犯,你也不想高家因外人披上罪名吧?”


    “不想!!!”高蟒被问的惊慌不已。


    “那不就得了!”高帏催到:“快些睡觉,明日早些起。”


    高蟒这才乖乖的爬上床。


    翌日,高僖早早就来到庄子上,着人准备灶具、米粮等一应东西。


    他在庄前一里开外的土丘上搭起了粥棚,并让人把施粥的消息散布下去。


    一个个流民听了信,都往土丘这里赶来。


    开始还算有次序,后来人越来越多,都唯恐自己吃不上。


    粥锅边的人挤来挤去,偶尔有人被烫了也不想排队。


    高僖正口干舌燥的劝着,帮忙布粥的下人来不及舀,弄错了先后,猛的挨了一拳。


    他顿时不乐意了,藏起勺子。


    吼道:“你们这些刁民太过分了,我家老爷好心好意给大家施粥,你们排队等着吃就是了,抢什么抢?”


    “小子你骂谁刁民?你家老爷都没发火,你嚣张什么?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大声吵吵:“给老子把粥勺拿来盛粥,不然当心老子还揍你!”


    才第一天就闹杂成这样,高僖急了。


    朝下人大喊:“哎呀!快点盛给他,叫他吃上得了,别在这锅边闹,很危险的!”


    下人搓着脸颊,不情不愿的兜了一勺放进那男人的碗里。


    但就这么一个小争议过去,接下来可不得了。


    那些壮些的流民看强硬起来就能立马吃上,都纷纷效仿。


    粥棚里顿时比之前还乱,一个女孩儿在推挤当中绊倒。


    被人踩了几脚后,哭喊声传出来,却没有人在意她。


    “快让开!快让开……你们踩到人了!”


    高僖拼尽全力,想要推开人群把她拉起来,奈何没一个人肯听他的。


    “滚!!!”


    粥棚外,拔刀的呲啦声响起。


    一个粗粝的嗓音朝着人群怒吼:“再不滚本和尚砍人了!!!”


    高僖先是怔愣住,转身看向粥棚外。


    四个袈裟披身、肌肉遒劲的武僧,拿着银光湛湛的大刀,为首的正怒目金刚的指着众人。


    粥棚里的流民吓得霎那间安静下来,有几个这才注意到自己脚下踩了人,连忙让开。


    高僖也惊骇不已,忘记了去救女孩儿。


    他息事宁人的询问武僧:“几位大师可是肚子饿急了,快来用些粥吧!”


    可那几个武僧听了他的话,并没有上前。


    他们两两分开,给挡在他们后面的老和尚让出道路。


    老和尚走进粥棚,蹲跪下来。


    查看了一下那个蜷在地上的小女孩儿,他问:“小施主可有哪里受伤?”


    身上的痛感不断,女孩儿忍着泪,轻轻嗯了一声。


    “冒犯了。”


    老和尚解下自己的破袈裟,给小女孩儿盖上,起身朝外头的武僧示意。


    为首的那个武僧上前将小女孩抱了起来。


    高僖看见女孩儿痛苦纠结的脸色,十分自责。


    “都是我的疏忽,请几位大师快快跟我来,我庄子里有药材,可以给她救治。”


    他的邀请老和尚没有拒绝,只是留下了另外三个武僧在粥棚帮忙维持秩序。


    “今日多谢大师了,不然我这粥棚可要出大乱子。”高僖将人带到庄子。


    吩咐下人去请大夫,又准备斋饭。


    “施主莫太客气。”老和尚双手合十,言简意赅。


    “应该的、应该的!出家人慈悲,大师们今日即救了她,也救了我。”高僖回以一礼。


    诚意道:“不知大师法号为何?来自哪座寺庙?高某人得空一定前去敬香礼佛,以示诚谢!”


    “……”老和尚掀了掀眼皮,那双厌世的眼睛又多了几分不耐。


    这么热情?早知道他就不来这庄子了!!!


    “老僧法号隐仙,修行寺庙与此地相距千里,路遥艰险,施主若有意,在家敬一炷香即可,不必奔波。”


    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和尚张口就来。


    旁边充当弟子的护卫瞪大了眼把他盯着。


    高僖瞧着气氛有些不对,连连应下:“噢,好、好!”


    “我给几位准备了小院,隐仙大师若是不忙着走,请先随我去用些斋饭,容后片刻再歇息可行?”他揖礼问到。


    老和尚看看躺在榻上等候救治的女孩儿。


    麻烦上身,也不方便就这么一走了之,便点头同意。


    高僖交代了下人几句,就领着老和尚先走了。


    听说是高善人庄子里有人受伤,大夫挎着药箱小跑着赶来。


    问过情况,给女孩儿把了脉,又请帮工的妇人替她脱衣,瞧了瞧伤处。


    “这一路逃难的,饿是饿瘦了,筋骨倒是长得结实,脏腑也没啥大碍,修养一阵子就能恢复。”


    大夫起身写了药方,交给下人。


    领了诊金后,他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开。


    不一会儿高僖回来,问下人:“大夫怎么说,这孩子没事吧?”


    “没事儿的,老爷。”下人回到:“大夫开了药方,说她修养一阵子就能好。”


    “还好没出大问题。”高僖走到床边。


    瞧着女孩儿北境人独有的深邃眼眸和她枯瘦的脸庞。


    高僖心疼道:“孩子,怎么不见你爹娘?告诉我他们姓甚名谁,我好着人去寻一寻,今日你在我的地介儿受了伤,总得给你们一点赔偿。”


    小女孩儿本来满心的感激,但听到最后一句,脸色瞬间发白。


    她急切的拒绝道:“不、不用!我没有爹娘!您千万别找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