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离开这里吗？”


    “……我走了，你怎么办？”


    “……”


    皎洁的月透过窗纱，给站在玻璃窗前的男人镀上了一层苍白朦胧的光。


    未开灯的卧室狭小黑暗，简单到可以用手指计算内容的对话。


    还有，永远看不清脸的男人。


    又是这个熟悉的场景，深知自己陷入梦境的言朗想。


    接下来的发生的事一如之前不知多少次的那样。


    **着上半身的男人点燃了一支烟，却没有放到嘴边，任凭从未关窗中溜进室内的风吹落烟灰。


    烟雾缭绕，燃烧着的猩红烟头脆弱到好似下一刻就会熄灭。


    像在昭示一场注定不能善终的故事开端。


    明明只是在做梦，言朗却仿佛闻到了那支香烟呛人的气味，掺杂着某种植物特有的苦涩，余味却又带着点说不出的甜。


    男人按灭烟头转过身，仅是一闪而过的侧脸剪影，就已经足够惊艳，宽阔的肩膀将从小窗户投进屋内的月色都挡了大半。


    梦境里的自己似乎是在难过，灼热的眼泪匆匆滑过眼角，又被男人带着薄茧的指骨温柔拭去。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男人坐在床侧，微凉的手指抚过躺在床上的他的脸颊，像触碰易碎的瓷器。


    或许，男人的眼神也很温柔，像是在珍视深爱的恋人，带着不舍和怜惜。


    可自己这个当事人却怎么都看不清。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以往只延续到此处的梦境今天却像是收到莫名的讯号，慢吞吞的持续着，等得人心尖酸涩。


    终于，男人在某一刻慢慢俯下身。


    言朗能感觉到，先是他微凉的发丝扫过自己颈侧。


    紧接着，落在唇边的是灼热的亲吻。


    力度轻到，像是在告别……


    几乎是在男人抽身的下一刻，被困在梦里的人就倏然睁开了眼睛。


    “不要！”


    凌晨三点钟，言家别墅一楼的某个房间突然亮起了灯。


    言朗坐在床头，握紧了自己发颤的手指，上面依稀还存留着男人的长发穿过指缝的触感。


    “究竟怎么回事……”


    他疲惫的捋了一下额前早就被汗湿的头发，手指不经意间滑过眼角触及一片濡湿，不禁怔愣。


    “这是……眼泪？”


    ……


    ××××年××月××日，天气晴转多云，星期一。


    独居年轻人口失踪案正式立案第十三天，接受委托的普通人种警方依旧一无所获。


    失踪的那些男女似乎并没有打破任何一个城市的生活节奏，忙于生计的人们奔波依旧。


    李爱国满脸喜色被公司保安恭恭敬敬引出大门，一直走到保安小哥看不见的距离，才悄摸摸松开手里紧攥着的公文包舒了口气。


    抬步离开前，他没忍住回头又看了眼身后的高楼大厦。


    “XX科技公司”几个大字在高头艳阳下反射出无机质的金属光泽。


    冷冰冰的。


    却吸引了无数狂热的求职者前仆后继来这里谋出路。


    其中原因除却这家公司的待遇，相对自己这种“外漂”人员确实不错这一点，最重要的，是其他公司鲜有承诺的可以帮忙落实本地户口的条件福利。


    华州市地处华国商业繁茂最盛区，也是整个华国经济最发达的城市，很多国有企业的总部就位处其中。


    李爱国老家是出了名的考试大城，人口多，又各个卷得要命。


    正所谓狼多肉少，所以从懂事起，他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就是致力端上“金饭碗”。


    可本本分分了大半辈子，如今才年过四十就惨遭老东家裁员，本以为是老李家“气数将尽”，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居然有了机会在华州市落地生根。


    真是可喜可贺，感谢老李家列祖列宗！


    捋了捋并不昂贵的西装外套，李爱国边走边盘算起把老家妻女接到华州市以后的好日子。


    一路上行人嘈杂，大多数行色匆匆，与他离开商业街的方向背道而驰。


    若是竖起耳朵仔细去听，不难发现里面十个有八嘴里都在念叨“中心街那边出了事”。


    李爱国不爱凑热闹，只当什么都不知道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没成想却又因为走得太急，结结实实撞倒了个刚从超市门口出来的小年轻。


    “小兄弟没事儿吧？真是对不起啊！”


    小年轻身体估计不太好，看起来瘦瘦弱弱的一个男孩儿，个子不高，身形却很挺直。


    摔倒的时候，他手里拎着的大号购物袋自然也掉到了地上，里面装着的零食撒了一地，打眼瞧过去花花绿绿的一片，大部分都是各种口味的糖。


    李爱国先是把人扶了起来，又忙蹲下身收拾掉到地上的零食。


    有个往中心街方向跑的年轻姑娘恰巧路过，也弯腰帮忙把脚边的两包水果糖放进购物袋。


    确认没有破损，李爱国才拎起袋子表情局促，对面前低头慢吞吞拍衣服上灰尘的男孩儿不住道歉。


    “小兄弟有没有磕伤哪儿？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瞧瞧？”


    原本赶着凑热闹的姑娘这会儿也没着急走，上上下下扫了眼包裹严严实实的人，善意提醒了两句。


    “我看你刚才摔的那跤可不轻，要是真有事儿最好去医院看一下。”


    但男孩儿只是轻轻咳了两声，嗓音有些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澈，很好听：“没事，我没有受伤。”


    直到这会儿，站在他对面的姑娘跟李爱国才得以看到他隐在宽大黑色兜帽下小半张脸。


    说是小半张脸，其实也只是露了双眼睛。


    男孩儿带着口罩，雪白的发丝从上衣兜帽里翘出来了几撮，一双蓝色的眼睛比水洗过的天空还要清澈。


    大概是身体真不舒服，他的眼尾有些红，病恹恹从李爱国手里接回购物袋。


    年轻姑娘被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晃了一下，嘴巴张了又合，想了想最后还是没忍住道：“那个……你家在哪？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最近这段时间不太平，你一个Omega独自出门很不安全。”


    O……Omega？？？


    言朗拨弄零食袋子的手一僵。


    再抬头，圆溜溜的杏眼微眯，满身被认错第二性别的怨气直戳戳从周身溢出来，就差把“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Omega”一串字贴脑门儿上。


    但姑娘显然没get到他不爽的点，还在温温柔柔劝道：“你别担心，我是个bete，不会对你做什么。但你一个Omega是真的不安全，而且听说今天在市中心被劫持的那人就是个Omega，人来人往的地方都有这种事发生，你家要是再偏一些就更不安全了。”


    李爱国是个Alpha，只有一个女儿，也是Omega，对bete姑娘的提议也是不住点头表示赞同。


    言朗微微蹙眉，并不认为自己有被劫持的风险，他在意的，是bete姑娘嘴里不经意提起的中心街的事。


    “警察去中心街了没有？劫持人的那个歹徒长什么样？”


    “警察早就去那边了，说是跟歹徒谈判什么的，还带了个谈判专家，但这都过去好大一会儿了也没传出来什么好消息，估计情况不怎么好……至于那个歹徒，好像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外地男人。”


    说完，bete姑娘又不好意思的抓了下头发。


    “不过这都是听说的，本来我是准备去看看情况的，这不是半路……诶你去哪儿？！”


    刚刚还在面前的人，在听到歹徒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外地男性后，就同支离弦的箭冲向了中心街方向。


    王爱国看了看被他丢到地上的购物袋，跟剩下的bete姑娘面面相觑。


    懵了将近半分钟，两人一咬牙，拎上袋子也追了过去。


    ……


    bete姑娘说的没错，在中心街持刀挟持Omega的歹徒的确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公安局那边的谈判专家显然没起到什么安抚作用，言朗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彻底乱了套。


    人质不仅没有被安全解救出来，周边还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群众。


    被挟持的Omega是个穿着初中校服的小男孩儿。


    长相清秀，满脸泪痕，因为谈判过程中歹徒情绪多次失控，白净的脖子上已经被刀划了好几条不深的口子，潺潺冒着血。


    “我要我女儿！你们……你、你们都给我去找我女儿！找不到我女儿我就杀了他！”


    “陈友军！你先冷静一下，你女儿我们一定会帮你找，但这个孩子是无辜的，他的年纪甚至比你女儿还小，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了他，我来做你的人质好不好？”


    “你们这些警察就只会说好听话！我女儿不见了，我报了无数次警都没找回来！现在又有那么多年轻人失踪，我女儿丢了这么长时间她还能活吗！”


    “警方已经在加大力度去寻找那些失踪人口了，陈友军，请你相信警方，我们一定会帮你把女儿找回来的！”


    这次带队来救人的是公安局那边的时队——时与，人长得温柔，说话也温柔，自从做了警察这行，安抚过情绪过激的歹徒罪犯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号，按理说不会把陈友军激怒到如今这幅样子。


    但陈友军这会儿显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下手也越发没有轻重，再拖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杀了那个无辜的初中生。


    中心街是一块大平地，交通四通八达，周边围绕着各种商业街，再往外围一些就是各个大小初高中。


    早上八点钟，正是学生上学的时间。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挟持案，周边围满了人，算是变相把陈友军困在了这片区域里。


    言朗扫了一圈人群，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发现了表情凝重的韩副队——韩听。


    韩听跟时与是老搭档，之前办案跟言朗有过很多次交集，对彼此的身形可以说得上是十分熟悉。


    所以即使言朗捂得有些严实，韩听还是很快在人群里发现了他。


    “言朗？你不是在休病假吗？怎么在这儿？”


    言朗摇头没有解释生病的事：“先别管这些了韩副队，现在救人要紧。”


    “我倒是想救，但这个陈友军油盐不进，时与那边怕伤到人质，一直尽力拖着。”


    韩听这会儿也很着急上火。


    警察开门做事，最怕遇到的就是手里有人质的穷凶极恶之徒。


    威胁不成，劝诫没用，就怕哪句话说错激怒歹徒间接伤到人质。


    他是个等级挺高的Alpha，言朗还没分化，不受信息素的影响，但能感觉到此刻这人信息素有极其轻微的泄出。


    他揉了揉鼻子，还是没忍住小声打了个喷嚏，声音哝哝。


    “我倒是有个办法，就是不知道韩副队你敢不敢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