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过后，是中央主座上那名丹皇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凝滞。


    “论道，不止于言。”


    “丹道真章，终究要看炉中乾坤。”


    他的目光从面如死灰的周丹皇身上移开，落向叶凡，那双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有了审视之外的东西。


    “开炉，实炼。”


    话音落下，大殿两侧的侧门无声滑开。


    数十名童子鱼贯而入，每人都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尊半人高的玄铁丹炉，动作整齐划一地摆放在每一个参赛者的位置前。


    丹炉通体黝黑，样式古朴，散发着沉甸甸的金属气息。


    王腾的眼神怨毒地剜了叶凡一眼。


    理论上的羞辱，他要用实炼的丹火，百倍奉还。


    他猛地一拍储物袋，一簇赤红色的火焰，“腾”地一下在他掌心窜起三尺高，灼热的气浪让周围的空气都扭曲起来。


    “是王家的‘赤练真火’！”


    有人低声惊呼，那火焰在丹火榜上虽非顶尖，却也足以让无数丹师艳羡。


    王腾享受着这片刻的瞩目，他手法娴熟，预热、投药，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表演性质的华丽。


    丹炉很快发出沉闷的轰鸣，火焰舔舐着炉壁，炉身都隐隐泛红。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被他吸引。


    除了叶凡。


    他甚至没有去看自己的丹炉。


    他只是平静地拿起桌案上摆放的药材，一株一株，用指尖轻轻摩挲，仿佛在与老友叙旧。


    那份从容，与王腾的急切张扬，形成了扎眼的对比。


    “装神弄鬼。”


    王腾冷哼，加大了火力的催动。


    终于，叶凡动了。


    他没有祭出任何惊天动地的火焰。


    他只是伸出右手，缓缓贴在了那冰冷的玄铁丹炉上。


    没有热浪。


    没有光芒。


    一缕极细的，近乎于黑色的火焰，从他掌心渗出，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丹炉底部。


    那火焰幽深得如同午夜的深渊，只在核心处，藏着一星不灭的暗金。


    古神丹火。


    它没有赤练真火那般张牙舞爪的声势，却让主座上那几位眼高于顶的丹皇，在同一瞬间，齐齐变了脸色。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仿佛一个凡人骤然觐见了神明，一种面对着火焰之始祖的本能敬畏。


    “哈哈，你们看，那小子在干什么？给丹炉搓澡吗？”


    “我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手段，就这？连火苗都看不清，莫不是个哑炮？”


    人群中，几个依附于王家的丹师率先发出了刺耳的嘲笑，试图为王腾挽回些颜面，引得周围一阵哄笑。


    王腾脸上的怨毒也化为了一丝轻蔑的冷笑。果然是装神弄鬼的废物，连最基本的生火都如此费力，简直是丹师界的耻辱。他心中大定，更加卖力地催动着自己的赤练真火，丹炉内的药材精华在烈焰的包裹下，已经开始散发出第一缕丹香。


    胜利，已是囊中之物。


    然而，主座之上，那几位丹皇的表情却与殿下的哄笑形成了诡异的割裂。


    中央主座上的老者，那双浑浊的老眼在一瞬间瞪得溜圆，前倾的身体因为过度震惊而微微颤抖，干枯的手死死抓住了座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不对……”他身旁的一位丹皇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那不是火……那是……道！”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到了极点的嗡鸣，突兀地响彻整个大殿。


    这声音不是来自叶凡的丹炉内部，更不是火焰燃烧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来自亘古，跨越了时空的阻隔。发出声音的，是那尊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玄铁丹炉本身！


    它在……共鸣！


    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惊疑不定地望向叶凡的方向。


    紧接着，在所有人毕生难忘的注视下，一幕彻底颠覆他们丹道常识的奇景，壮丽地出现了。


    一道道淡金色的神秘纹路，竟毫无征兆地从那尊玄铁丹炉的炉壁内部，一点点渗透出来，在漆黑如墨的炉身上缓缓亮起！


    起初只是一丝，继而是一缕，然后如同春日解冻的江河，千万条金线奔涌而出，交织勾勒，瞬间遍布了整个炉身！


    那些纹路玄奥到了极点，根本不是人力所能雕琢。它们仿佛是天地初开、大道初成之时，被烙印在世界本源深处的规则具象。每一个符文，每一道笔画，都蕴含着丹道的至高真理，散发着一种让万物臣服的古老威严。


    整个丹炉，在这一刻，仿佛不再是一件死物。


    它活了过来！


    它在欢呼，在雀跃，在朝拜着那钻入它核心的、那一缕看似微不足道的黑色火焰！


    “丹纹外显！”


    一位白发丹皇豁然起身，失态地惊呼出声，他指着叶凡的丹炉，嘴唇哆嗦着，激动得面色涨红，仿佛看到了什么神迹。


    “不止！你看那炉壁！天呐！炉壁生辉！”另一位丹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那是毕生追求丹道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今日却有幸得见终极奥义的狂喜与震撼。


    漆黑的玄铁炉壁，此刻竟变得如同半透明的琉璃，通体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金色光晕。透过那光晕，众人甚至能隐约看到，炉内的一株株药材，并未被火焰直接焚烧，而是在那些金色丹纹的引导下，自动分解、提纯、融合，其过程之完美，简直像是天地在亲自操刀！


    “噗——”


    一声闷响，打断了这神圣的景象。


    众人愕然转头，只见王腾的丹炉猛地一震，一缕黑烟从炉顶的缝隙中冒了出来，还带着一股药材烧焦的刺鼻糊味。


    他那引以为傲的“赤练真火”，此刻竟像一条受了惊的泥鳅，在炉底瑟瑟发抖，光芒黯淡，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威势？


    在古神丹火的无上威压面前，它连作为火焰的尊严都被剥夺了！


    王腾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已经废掉的一炉丹药，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叶凡那尊如同神祇般发光的丹炉，眼神从怨毒，到震惊，再到茫然，最后，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绝望。


    炸炉了。


    不止是他。


    会场中，超过半数的丹炉，都在同一时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火焰紊乱，药气溃散。


    整个论道场，只剩下那一尊被九道金色丹纹环绕的丹炉，如帝王般，静静矗立。


    叶凡收回手掌。


    所有光华瞬间内敛，消失无踪。


    不一会，丹成。


    他神色平静地揭开炉盖。


    没有冲天的药香，只有一缕清淡而悠远的芬芳，瞬间抚平了场内所有人的焦躁。


    丹炉底部，一枚龙眼大小的丹药，静静躺着。


    丹药通体紫蕴，表面九条金色纹路清晰可见，宛如神工雕琢。


    极品，九纹紫云丹。


    全场，落针可闻。


    所有丹师，包括那些高高在上的丹皇，都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凡人，呆呆地看着那枚丹药，看着那个站在角落里的身影。


    那个身影，此刻在他们眼中，仿佛笼罩着一层无法看透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