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第729星系偏外环，跨星际采矿走廊断裂的第三天。


    在一片被黑洞余波撕碎的空间碎带上，一团橘红色的球状生命体正慢悠悠地漂浮着。它毛发丰厚、体态圆润，时而翻滚、时而懒趴，就像一只随星风飘荡的巨大橘猫。


    这并不是猫。


    它是噬元兽，宇宙中稀有度极高的生物种群之一。其个体外形多拟态猫科动物，行为懒散，食性广泛，最显著的特征是：体内含有稳定的空间泡，可以吞噬并容纳完整维度体系、星舰设备、乃至低级文明本身。


    古鲁鲁便是其中之一。


    在银河资料库的危险生物排行榜上，噬元兽常年名列前二十。但古鲁鲁比大多数同类更特别——它是史上第一个因为偷吃被银河巡逻舰全网通缉的噬元兽。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简单。


    它本来只是想尝一口漂浮在休眠带的某艘无人运输船。


    但它低估了自己那天的食欲，以及那艘船后面挂着的……帝国审判舰的尾翼。


    结果就是，它一口吞掉了舰队主能源核心，附带三十七名舰载神官和两套压缩文明方舟。


    ——然后它就犯困了。


    吃饱犯困是噬元兽的自然反应。


    于是它打了个哈欠，卷着星舰残骸，直接在星际法院的直播频道中原地蜷缩睡觉。画面太具冲击力，银河法院不得不宣布这只“无意识星际破坏者”为A级目标，派出高能捕兽船群全域围捕。


    但没人能抓住古鲁鲁。


    它的触须会穿透任何锁定场；它的胃可以把诱捕武器反向传送回制造源头；它的尾巴还能变形成防御涡轮。


    更糟糕的是，它会睡觉。


    一边被通缉，一边犯困，是古鲁鲁眼下最大的矛盾。


    它不想战斗，不想躲藏，更不想开口解释。


    它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个五年十载。


    直到今天，它扫到了一道虫洞波动——不稳定、无坐标、残破扭曲。


    简而言之，完美。


    “喵呜——”它一声长叫，尾巴轻甩，整个身躯如液态般融入虫洞核心，留下最后一抹橘光。


    它逃了。


    虫洞是一种宇宙的神经错乱。


    它不遵循常规逻辑，不固定出口方向，甚至连起点是否存在都值得怀疑。


    古鲁鲁在进入虫洞后，身体开始经历剧烈的维度拉伸。它的尾巴一度同时存在于两个时间节点，触须自动绕成螺旋状稳定生理场，胃部宇宙泡因重力剪切变得波动不稳，差点吐出一座微型古代神殿。


    但它仍在睡。


    在噬元兽的脑电模式中，梦境是一种维度避震层。当外界干扰过强，它们会主动进入沉睡状态，以身体潜意识对抗能量湍流。


    所以这段虫洞之旅，古鲁鲁梦得格外香甜。


    它梦见自己回到了幼年时期，在一块充满虚质奶酪味的星云边打滚，还有三只同胞团着睡，一起舔星际鳞片饼干。那是它人生中最悠闲的一段时光。


    直到虫洞通道开始坍缩。


    “警告：异常能量正在逼近。”


    “警告：虫洞出口方向不稳定。”


    “警告：非注册星图接入，空间坐标跳跃启动……”


    古鲁鲁迷迷糊糊地睁开一只眼，看了一眼传感器发出的闪光信号，懒洋洋地伸了个触须，啪地一声把警告面板弹飞进肚子里。


    这玩意儿响太吵了，影响它休息。


    但肚子里的文明显然没它这么佛系。


    “主空间震动强烈，内部地基滑动！”


    “快锁定重力核心！传送门又要翻面了！”


    “我们不该把议会厅建在胃壁上！”


    “谁的能量塔又漏了？这次是流向时间层了吗！”


    胃部文明在短短数秒内启动了五轮紧急响应，最终只能抱团祈祷：上神息怒、上神稳住、我们不想全体被喷出去。


    但古鲁鲁完全没空管他们。


    因为它看到一块“干净”的坐标界面正出现在虫洞尽头。


    蓝白色星球，主大陆板块稳定、磁场规则完整、文明干扰低、语言系统未崩坏、动植物分布合理……最重要的是，热源充足。


    太阳大，光够暖。


    它心动了。


    那是一种写在噬元兽基因中的冲动：有阳光的地方，必须打滚三圈再躺平。


    于是，它彻底醒了过来，抖了抖毛，一头扎进通往地球的通道。


    在它后面，银河法院的最后一艘巡逻舰正试图拉回虫洞出口，但他们只来得及看到监控画面中那团橘色毛球打着哈欠消失在混沌裂隙中。


    信号记录终止。


    追踪失败。


    而此时，地球的夜空还一片寂静。


    没人知道，一只宇宙级异生体，正以每秒十二万公里的速度，悄然逼近这颗蓝色星球。


    它要来这里。


    它要睡个痛快。


    【地球·北半球·美利坚·纽约·布鲁克林】


    午夜一点三十分，街边小吃摊正在打烊，空气中仍残留着炸鸡皮和可乐泡沫混合的气息。地面有些湿，垃圾桶旁的黑猫正舔着一块披萨边角。


    街角拐弯处，一道橘色流星悄然划破夜空。


    没有人看到。


    除了尼克。


    他站在一个临时布点的能量探测装置旁，眉头紧锁。仪器屏幕闪烁不止，空间扰动读数不断飙升，像是有人把一个黑洞的幼崽扔进了布鲁克林的下水道。


    “这不是普通能量泄露。”他喃喃。


    下一秒，头顶传来一道微妙的“啾嗞”声。


    “砰！”


    一团橘红色的东西从天而降，直直砸在他手中还未喝完的咖啡杯上。


    纸杯炸裂，拿铁和奶泡四溅。


    尼克下意识后退半步，抬头，只看到空气中最后一缕红光消散，而脚下，那团“东西”正蠕动着抬起头来。


    ——是一只猫。


    准确说，是一只圆滚滚、毛茸茸、体型超过常规猫科平均值约1.7倍的橘猫。


    它眨了眨眼睛，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然后趴坐下来，开始舔自己的前爪，动作优雅得像一位来自第七大道的老钱贵族。


    尼克慢慢蹲下，看着它。


    橘猫抬头与他对视，毫无惧色，甚至带着点“你是谁？别挡我晒月亮”的不耐烦。


    “你从哪儿来的？”尼克压低声音。


    橘猫“喵”了一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就在那哈欠快结束的瞬间，一根细长的、呈暗紫色、表面带着倒刺的触须从它嘴里探了出来，在空气中轻轻晃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缩回去。


    尼克眯起眼睛，缓缓打开随身携带的多功能探测器。


    【目标检测中……】


    【物种识别失败】


    【空间结构：异常】


    【维度干扰指数：临界 】


    【建议：封锁现场，启动收容程序】


    橘猫看着那台滴滴作响的设备，抬起一只爪子轻轻拍了拍，仿佛在示意：“别吵，挺烦的。”


    “你不是普通猫。”尼克低声道。


    猫咪翻了个身，四脚朝天，开始打呼噜。


    尼克抬手点开通讯器：“希尔，这里有目标需要紧急收容。”


    “目标类型？”耳机里传来女特工冷静的声音。


    “可能是一种……空间级异常体。看上去像只猫。”


    “像猫？”


    “是的，还挺肥。”


    “收到。我这就调配收容组。”


    尼克盯着眼前这只睡着的大橘，忽然想到一个词。


    “团子。”他说。


    橘猫尾巴轻轻抖了一下，像是回应，又像是梦中翻了个身。


    神盾局·第七研究层·特殊生物收容舱。


    这个被称作“X-001”的临时目标，被带回神盾局不到半小时，就引发了三个研究小组之间的设备调度冲突，两次权限纠纷和一场关于“它到底是不是猫”的激烈争论。


    “它有心跳。”


    “但它没有肺部。”


    “它吃东西。”


    “吃了，但没有排泄！”


    “它打呼噜，但没有声带结构。”


    “……这就不是猫！”


    团子正趴在一张超柔能量垫上，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发出极其有节奏的“咕噜咕噜”声。


    每次它打呼噜，仪器都会检测到微幅空间波动。


    研究员A抱着脑袋嘶吼：“这只生物的咕噜频率居然在影响我们本地重力场，谁能告诉我这是哪种生理机制？！”


    研究员B则拎着另一台探测器跑进来：“报告——它的胃不是胃！那是一个动态空间泡！”


    “什么叫动态空间泡？”


    “就是……它肚子里，是一个完整的、可以变化的多维小宇宙。”


    此话一出，整个实验室陷入短暂安静。


    三秒后，团子翻了个身。


    “警报：内部能量扰动上升！”


    “快快快！监控它的胃部异动！”


    摄像头迅速拉近，只见团子的腹部皮毛下方，有微微的发光在闪动。下一秒，它张开嘴巴，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


    一根紫黑色、带着细细倒刺的触须从它嘴中滑出，仿佛是在伸懒腰。但在触须末端，却黏着某样东西。


    “那是——”


    “我们的微波炉？！”


    “警报！目标将科研区食堂2号微波炉卷入其口腔结构！”


    “快！断电、切信号、激活舱壁能量隔离！”


    但一切都太晚了。


    团子轻轻合上嘴巴，触须收回。微波炉就这样，连同里面还在转圈的芝士焗饭，一起消失在它的胃中。


    “……它吃了微波炉。”一名研究员呆滞地说。


    “重点不是它吃了，重点是它刚刚从坐着到吞完，只用了2.1秒。”另一人补充。


    “而且，”研究室长面色复杂地翻着监控，“它吃完后，胃部空间的热力结构……竟然稳定了。”


    “你是说，它肚子里也有加热机制？”


    “它可能在里面……加热食物。”


    实验室再次沉默。


    团子舔了舔爪子，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又呼噜一声，继续睡觉。


    尼克站在单向观察玻璃后方，神色莫测。


    他低声说：“那不是收容物，那是一口装着宇宙的锅。”


    “而我们现在——在锅外面。”


    神盾局第七研究层的所有摄像头，在那一夜同时记录下一个令人无法解释的事件。


    21:36:44，团子打了一个喷嚏。


    21:36:45，它张嘴吐出了一样东西。


    21:36:46，一台神盾局标准型号的扫地机器人“哐啷”一声落在地上，表面还粘着一根干掉的意大利面。


    “它……退货了？”研究员惊呼。


    “也许它只是吃太饱了。”另一个人喃喃。


    “快分析那台扫地机器人有没有被改造——”


    “等等。”某位负责监听的技师突然惊叫，“有信号！”


    所有人瞬间冲向终端屏幕。


    原本用于监听团子体内空间震动的接收频道中，忽然传出极其微弱的无线电波动。技术员调大频率，过滤干扰信号后，一段清晰的人类语音浮现出来。


    那是一种轻微带着回声的合成音：


    “请停止往‘宇宙边缘’投入不明物体……我们已经快堆不下了。”


    “本地基础设施不支持金属异种频繁入侵。”


    “重复：本口袋宇宙为文明自治试验区，未经授权不得继续乱塞家电。”


    空气安静了三秒。


    “……它肚子里的东西在抗议？”研究员声音发抖。


    尼克没有回应。他一直站在观察室外，盯着那只正在舔爪子的团子。


    “一个空间泡，孕育出文明，并且在向外传达信息……”他低声道，“这只猫，不，噬元兽，它体内的世界已经具备独立判断能力。”


    他按下通话器：“更新等级评估。”


    “更新到什么等级？”


    尼克盯着团子。


    团子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对准摄像头又打了个呼噜。


    “……神级。”


    “名称？”


    他顿了顿。


    “就叫它‘团子’。”


    那一刻，整个研究层陷入沉默。


    与此同时，团子的胃部微微泛起一道细波，内部文明会议中心激烈争论：


    “我们真的要继续住在这吗？”


    “话虽如此，外面好像也不太安全。”


    “而且这边……有太阳啊。”


    “……而且地震频率减少了，估计‘上神’这几天心情不错。”


    —


    凌晨两点半，神盾局总部更新了一则内部通告：


    【代号：X-001】


    【命名：团子】


    【种属：噬元兽（推测）】


    【危险等级：S 】


    【能力摘要：胃部携带自治空间泡，具备吞噬、收容、反射能量与文明构建能力。咕噜声可能具备现实扰动效应。】


    【目前状态：稳定睡眠】


    【备注：严禁将任何电器设备靠近其口腔；严禁在其睡眠时播放电子音乐；如听见其打喷嚏，请立刻撤离至安全区域。】


    而那只造成全局震动、引发七组科研混乱、让一位局长夜不能寐的宇宙生物——此时正蜷缩成一团。


    它睡得很好。


    它的梦里有阳光，有晒不完的窗台，还有一条无穷无尽的星河鱼干。


    它终于找到了一个角落，可以安心打盹。


    只是没人知道，这场“打盹”，将彻底改变地球与宇宙之间的边界线。


    第一次写文，心里多少有些忐忑，如果有不流畅，混乱之处望大家多多包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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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虫洞彼端的大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