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连忙收敛心神，不敢再胡思乱想，对着虚空恭敬地行了一礼。


    坏了，没想到还真被自己猜中了！


    就在此时，一股截然不同的气息，开始在天地间弥漫。


    九龙沉香宝辇之上的元始天尊，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中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森严的规矩与秩序，不带一丝情感，只有绝对的威严。


    威严的目光扫过全扬，所有被他目光触及的弟子，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心生敬畏。


    “天道有序，万物有别。”


    元始天尊终于开口，声音宏大而庄严，如同天宪昭昭，每一个字都化作了金色的符文，烙印在虚空之中。


    “根行浅薄者，难窥大道。”


    “福缘深厚者，方为正途。”


    “顺天，应人，此乃玉清大道之本！”


    随着他的道音响起，天地间异象再生。


    但这一次，不再是太清圣人的自然无为，而是无尽的秩序与辉煌。


    天空中，一朵朵由法则凝聚而成的金色莲花绽放，排列得整整齐齐，分毫不差。


    地上，一道道由功德之气化作的清泉涌出，流向也井然有序，泾渭分明。


    仙音不再是飘渺无形，而是化作了庄严肃穆的乐章，歌颂着天道的威严与秩序的伟大。


    阐教众弟子闻言，个个精神大振，腰杆挺得笔直，脸上露出了与有荣焉的自豪之色。


    这，才是他们所追求的煌煌大道！


    广成子的眼中，更是精光爆射，只觉得师尊的每一个字，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让他对自身大道的理解，又深了一层。


    然而，截教的弟子们，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


    什么叫“根行浅薄者，难窥大道”？


    他们之中，大多是妖族出身，在元始天尊的这套理论里，岂不就是天生低人一等，永无证道之望？


    多宝道人眉头紧锁，死死地捏着拳头，他能感觉到身边无数同门身上散发出的不甘与愤怒。


    通天教主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微微叹了口气。


    女娲圣人秀眉微蹙，轻轻摇了摇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西方二圣脸上的疾苦之色更浓，口中低声念诵着经文，仿佛在为这即将产生的纷争而悲悯。


    林凡静静地听着。


    他明白，元始师父讲的，是秩序之道。


    天地万物，若无秩序，便会陷入混沌。


    从这个角度看，元始师父的道并没有错。


    只是，这种以出身论高低的秩序，太过冰冷，也太过……绝望。


    它斩断了无数生灵向上的可能。


    元始天尊的讲道仍在继续。


    他开始阐述炼器、布阵、修行之中的种种规矩与法门，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尽显玉清仙法的精妙与堂皇。


    阐教弟子听得如痴如醉，甚至不少弟子不知不觉中已然突破现有的境界。


    截教弟子却是听得坐立难安，如坐针毡，更甚者，道心不稳。


    不知过了多久，那宏大庄严的道音缓缓停歇。


    天地间的金莲与功德清泉也随之隐去。


    元始天尊的讲道，结束了。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面色各异的截教弟子，又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通天，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哼，随即便闭上了双眼，不再言语。


    整个昆仑山顶，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阐教与截教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他们清晰地分割成了两个阵营。


    林凡面带苦涩，只觉得前功尽弃，自己好不容易通过闯阵得贡献的方式，才让两教弟子之间多了点信任。


    这下好了，竹篮打水一扬空。


    就在这压抑到极致的寂静中，一道身影缓缓站起。


    并非林凡，也非女娲，而是这碧游宫真正的主人，上清通天教主。


    他没有去看那宝辇之上的元始天尊，也没有去望那虚无的九天。


    他的目光，扫过了自己座下那成千上万，或愤怒、或不甘、或迷茫的弟子们。


    那张一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无尽的锐气与战意。


    “天道有序？”


    通天教主的声音响起，不似太清的无为，也无元始的庄严，却带着一股刺破苍穹的锋锐。


    “万物有别？”


    他又问了一句，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铮然作响！


    “我截教之道，无此规矩！”


    轰！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冲霄的剑意自他体内爆发而出，直上九霄，将那尚未完全散去的玉清仙光，撕扯得支离破碎！


    没有金莲，没有功德清泉，更没有祥瑞仙乐。


    有的，只是无尽的剑光！


    亿万道剑光从通天教主身后冲天而起，每一道都代表着一种可能，一种变化，一种不屈的意志！


    这些剑光在空中交织、碰撞、演化，最终汇聚成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画卷。


    画卷之中。


    有巨鲲跃出北冥，展翅化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有顽石久经风雨，一朝通灵，仰天咆哮，欲与天公试比高！


    有凡俗蝼蚁，不甘寿元短暂，聚群族之力，硬生生在天地间开辟出一条成道之路！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


    通天教主的声音响彻天地，每一个字，都化作一道无坚不摧的剑气，斩向那无形的秩序枷锁！


    “何为截？”


    “截，不是窃取，不是毁灭，而是争！”


    “是为天地万灵，截取那遁去的一线生机！”


    “是为世间众生，争出一个问鼎大道的机会！”


    “根行如何？福缘如何？出身又如何？”


    “我截教门下，不问出身，不看来历，只问你……可有向道之心！可有逆天改命之勇！”


    他的声音，如同最激昂的战鼓，狠狠地敲在每一个截教弟子的心上！


    多宝道人通体巨震，眼中那仅存的一丝迷茫被彻底斩碎，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些顶着牛角、身披鳞甲的妖族弟子，挺直了他们佝偻的脊梁，发出了压抑已久的怒吼！


    他们心中的自卑、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无穷的动力与自豪！


    这，就是他们的道！


    这，就是他们的师尊！


    元始天尊猛地睁开了双眼，目光如电，射向通天，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怒意。


    “通天！你这是在传妖魔之道，乱天道纲常！”


    通天教主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豪迈。


    “二兄，你的道，顺天二字罢了！”


    “我的道，只有一字！”


    “我截教弟子，不修你那顺天应命的窝囊道，只求一个念头通达，快意恩仇！”


    他豁然转身，面向所有弟子，伸出手指，指向虚空。


    “尔等看好！”


    “何为上清仙法！”


    随着他手指一点，那亿万剑光组成的画卷，陡然一变！


    画卷中，那鲲鹏、那顽石、那蝼蚁，尽皆化作一道剑光，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悍然斩向了那象征着天道秩序的无形壁障！


    没有退路，没有妥协，只有进攻！


    一剑，破万法！


    这一剑，斩的不是敌人，而是命运！


    林凡看着眼前这一幕，心神激荡，热血沸腾。


    他终于明白，日后截教为何能有万仙来朝之盛。


    因为通天教主给予他们的，不仅仅是法术神通，更是一种希望，一种尊严，一种“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信念！


    这股信念，跨越了种族，超越了出身。


    这种力量让林凡想起一种颜色。


    红色！


    此时，所有截教弟子，无论修为高低，无论种族为何，全都自发地站了起来。


    他们没有跪拜，而是学着通天教主的模样，挺直了脊梁，目光直至虚空。


    他们的眼神中，燃烧着同样的光。


    那光，名为“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