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遇妖僧

作品:《逍逸四海!在古代做留学教培

    *


    “是。”


    善夫平息情绪,驾车稳稳行向稍窄的岔路,只见窄路边停着一辆歪斜的木板车,车载的蓝皮书册与浅灰绿色的贝叶经散了一地。


    街上众僧侣纷纷好心相助,帮忙捡拾整理,路中间有个杏眼蓝瞳少女,她扎发髻、洁白僧袍蹭了灰,手上蹭破了皮、整面都渗血了,这会正眼泪汪汪地揉着屁股和膝盖,对众人道谢呢。


    “哟,少见用板车拉经书的,该有上千册了!这得分给多少人啊?”善夫惊叹道。


    “看来……是摔得极痛吧,都摔哭了。”公子撩帘见了那惨兮兮的景象,唇边现出怜爱一笑,道,“她这样子是无法拉车前行的,善夫,去问她往何处去,咱们帮她寻回马匹、再捎她一程吧!”


    悟逍握着老化断裂的车绳,两眼发直。


    她转而对满满一车书籍经文无尽犯难:这、马还能跑丢了……!


    过半个时辰就要开讲第二册,业界第一场公开课!!几寺的住持师傅们与月修圣师亦会来馆旁听指教的啊!!


    五百多个昴国贵族——那就是五百多个坐定在学堂里、等着给自己送钱的金人!钻石人!翡翠玛瑙珠宝人!


    迟到得罪文华界大佬和这些财主的话……完了吗这不是!


    可恨已行十几里路、现下不能立刻去找借这破车的无良车行理论!


    她正欲哭无泪时,忽听得前面有沉厚的男声呼唤她:


    “小师姐!可需要帮忙吗?车里我家公子说,如若不嫌弃,便由我们捎小师姐一程、帮着寻回马匹吧?”


    悟逍抬眼,才见面前驾蓝布马车的那青衫车夫,看他身形高壮、颊边髭毛粗浓,她下意识警惕地想要拒绝。


    可,再转眼看看自己根本无法处理的摊子,她实在难舍这天降的帮助。


    车夫见她不语,瞪着大眼试探道:“蓝眼睛!是鞠国人?”


    “不不,我是本国……”


    车身是斜侧的,此时只听其内有轻嗽声,又见一双纤嫩修长的白手仔细卷系起蓝帘布,从小小窗口,冒出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光脑袋。


    是个少年僧人的光头,圆乎乎的,很规整。


    僧袍少年将光润的下巴伸出来一些,乍现给她的笑脸天真而明亮,澄澈的茶褐色眼眸温和美丽,比起车夫,这幅纯洁无害的面貌太让人安心。


    他就像对圣尊像行礼那般虔诚,双手合十、贴额端正礼了一下。


    悟逍这边连忙合十回礼。


    礼罢,他方如小狗儿一样两只手扒窗,恢复了少年开朗活泼的本性,道:


    “师姐好啊!见笑了,我自小身体柔弱难以步行朝圣,远行只能乘车。


    此去是往黄溪上游、入既济寺修法,方才路口巧见惊马伤及师姐,想来实乃圣尊指引之缘,命我相助,师姐请携这些贵重经书上车吧!对了,我这车中备有伤药,虽不是上好的,师姐若不弃尽管取用。”


    先不谈他话讲得多么漂亮,文逍刚见他是个剃度的少年僧人,防备已消七八分。


    又一听“既济寺”,她碧色带彩的双目当即亮起、笑说:“呀!真是有缘有缘!我正是往既济寺去!如此麻烦了、真是多谢小师兄!”


    少年闻言眼眸发亮,立时一面笑呵呵、欣喜不已的样子。


    车夫遂也带笑跳下车来。粗膀粗手,叉车一样的效率,没几下就帮她搬摞好了书册。


    他抱捆车上备的干草、在窗口与少年打过招呼,便大摇大摆、吹着口哨孤身寻马去了。


    留两个人坐在车里。


    本最多容纳两人的车厢内,已满员了。


    狭小空间,因额外码放许多经卷教材与贝叶经书,更显得局促逼仄。


    悟逍赶路半日,身上一股闷闷的汗气自己都嫌弃,幸好从对面少年身上散发出淡雅微苦的药草味,与这许多书册墨香混合一起,车内气味还算是宜人。


    坐得这么近,几乎与少年呼吸相接。


    悟逍两腿尽量侧着,才能不蹭到对面人膝头那过于洁净崭新的红褐僧袍。


    她方才不慎抬眼两下,每次都恰见他对自己红唇扬笑、露一点贝齿,目光被他毫无杂质的褐眸里的暖意包蕴住,似乎一眼就能透过瞳孔漆黑的隧道,直抵他心底的明亮空间。


    亮瞎人也。


    那过于纯粹的无邪,那好似意欲诉说全部明朗心声的真挚神采、闪动着,叫她不敢直视过去。


    这么漂亮澄澈的眼睛、总来庙里寻食的褐眸狗儿也有。


    可若这真是双无知的狗儿眼,倒会不叫人心跳加速了。


    悟逍被刺伤似的无措低眼,太阳穴怦怦直跳、心跳也难以恢复平缓。


    这怕是自小养尊处优、未经风霜劳碌的富家公子,才能拥有的纯善眼神吧?


    以前生今世都劳碌不堪的自己相比之,倒是羡慕。


    “既济寺的师姐吗……敢问尊号呀?”少年的大手在膝盖上紧张地搓了搓,手背肌肤滑腻白皙极了,中指侧边有块边缘掉皮的笔茧,悟逍仔细看去,他每个粉红指尖都带着汗疱疹消褪而去、致使皮肤翘起的白边。


    通常在春季,人体排湿气病气,一些人会起汗疹,可手上消疹蜕皮的症状不会像他那么严重,且他这排湿之象,竟都延绵到夏季了?


    怕是湿气略重啊。


    可从他唇色看,气血流通很好的样子。


    搞不清楚了。


    “师姐用药吧。”少年看她不语,也不恼,回手掏出个药盒打开来,常备药品一应俱全,另备有许多瓶疏肝解郁丸、定志丸、归脾丸、大补丸、固本丸、养荣丸等。


    肝不好、脾也不好,当真体质柔弱亏虚呢。


    “啊,谢谢,我走神了。”她接过药膏,稍抬眼。


    尽量不与之对视,看着他不现一点胡茬的下巴与雪白的喉结处,说:“我实非出世之人,只是流落街头的异国遗孤、得师傅怜惜,寄身庙中带发修行,半个俗人而已。愧得师傅所赐法号——叫我悟逍同修便好。”


    “原来如此……见过悟逍师姐。”


    对方为她的遭遇沉沉低叹一句,转而,无比真诚地巴拉巴拉说起自己来了:“哦师姐!我出身霖海府金云港旁的许村,家中自然也姓许,曾曾祖父许秉安、曾祖父许昊、祖父许铁山曾三代传袭港城驿卫,十年前港口合并归南宁府管辖、家中不得已关却驿馆后,我父亲许广富用府衙给的偿款置了大半座山的梯田经营茶园。我今年十五岁,腊月出生的、故而虚岁也有十七了,我大名许乐乐,小字文命,法号亦是这二字,因母亲笃信文华,故而刚出生就得了法号、后来直接做了小字……”


    许乐乐……这名……


    笑死——哦不呸呸呸,笑发财了!敢情是地主家的宝贝傻儿子报户口来了。


    因为他傻,悟逍就大胆看向他的眼睛,噗嗤乐了一声。


    四目相接,文命愉快地将唇一抿、不说了,也对她咧嘴笑。


    红唇白齿、长睫亮眸,象牙雕似的鼻尖上有细巧的小小汗珠,她还记得高中时玩过两年的BJD人偶娃娃,此刻面前的人、端的是那精美人偶般的妖孽一个。


    可不料,这妖孽忽而对她眯起眼睛。


    他黑色的瞳孔缓缓扩大着、挤压茶褐色虹膜的面积,喉头滚动,压低了声音说:“师姐的眼睛……可真美。”


    悟逍不喜欢这种浓浓侵略感的语气,心里不悦地一震,微微蹙眉,冷道:“谢谢,异国蓝眼罢了,在南宁府这边司空见惯的。”


    掌心的刺痛仍火辣辣的,她思考一下,还是忍着痛小心地将几册斜出的《宜禾礼仪指南(昴禾双语)》揪出来,摞好在他眼前书堆上。


    期待对方识相地转移话题到这上面,谈谈她的生意。


    “有金彩其中,怎可说司空见惯?”少年却不理她,睁亮眼睛,膝上的手抬起来了,向她而来。


    悟逍愣愣、未曾躲避,只因那手除去指侧微有起皮的缺憾,形态、颜色,也太过漂亮。


    像圣尊伸给凡人的手,那么舒展修长,手心淡粉,柔嫩润洁,有着近乎完美的舒逸掌纹。


    指腹皮肤薄嫩,透出的血色如同蔷薇花色。


    怔神间,只觉那手好奇地碰了碰自己眼睫的尖端、就离开了。


    再看他的脸色,恍惚到,就像是刚意识到她这不是一对珍稀宝石、而是一双人的肉眼似的。


    那眼色、迷离到,好像他方才是打算凑近来、吻她的眼眸似的。


    悟逍前世是极品牛马卷王、差点把自己作死的神人一个,没时间谈什么正经恋爱。


    但她至少经历过几段未有结果的暧昧,知道暧昧中的人,会有这样侵略性的黏腻眼光。


    ——纨绔之辈、风流无礼之徒!!


    她一下子气鼓了、气得两颊发麻!将身体狠狠推回坐靠里,瞪目避开他,心里暗骂一连串:


    妖怪!


    娇嫩面皮装兽心!


    画皮偷心的小唯!


    装纯真的浪荡货!


    不守戒规的妖僧!!妖僧!!!


    “失礼啦!师姐的彩色大眼睛、真的很漂亮呀!”那妖僧浪荡货——那少年,没理解她瞪眼的含义似的,快活地将身体松回坐靠,不带着什么观望目标地望向窗外。


    悟逍鼻间喷一喷气,想着、托他带自己回去赚钱是要紧事,气闷中暂且沉默。


    “就像是——嗯……”少年妖僧望着窗外,又发话了,“总觉得比起异国人,更像……”


    她没看他,假意摸着自己的书,竖起耳朵听。


    “像是,南宁此地千年前的古国、花嬛国的彩目人种。”少年面无表情,淡淡地说,“我听闻南宁花氏,似是花嬛国的后裔。”


    悟逍身上漫过了不得的战栗,后背冷汗一阵猛似一阵地冒出来。


    像那夜一般惊恐。


    “有说花嬛国人、非男非女,彩目雪发,美貌绝伦,身轻可登云,神仙一般。书中读过、未曾见过。”少年梦呓般说罢,转脸来对她微笑,还歪歪头。


    凭借花环小姑娘的记忆,她只知道爹娘说过,很久很久以前家族中有个阿祖,生着彩色的眼睛,碧色极淡,其中掺杂五色放射状的彩线,如同虹色。


    “会飞?还长得不男不女的,那必然是神仙神话吧。”她松口气,草草回答。


    “嗯,师姐就像神仙一样呢。”他点点头,笑容更甜了。


    她却更气,捋一把栗色乱发、竖起眉毛不说话了:


    爸的,说我长得不男不女。


    不多时,窗口伴着车夫现出那匹跑丢的小栗马,黑色的、有短短绒毛的马嘴唇,正颇为享受地嚼食看似香甜美味的草料,马首亲昵靠在车夫肩上蹭来、蹭去,蹭得耳朵都压折了。


    呿,大户人家的草料就是更香哈!不识主的吃货!枉我当初斥巨资买的你!


    悟逍暗暗对它龇牙。


    “少爷——哦不!修士、小师姐,怎么说?这马是托户人家先拴着,还是?”车夫笑说。


    “教你改口甚难,仍唤少爷吧,”文命莞尔笑叹,“这马就……”


    “我还是出去乘马吧,也好在前面带路。”悟逍忍无可忍地起身,膝盖撞上他的膝盖,撩了侧帘就要下车。


    后面伸来一只大手,直接抓住她的手腕,这还不止,那灼烫的手掌竟厚颜无耻地滑至她掌心!——完全没必要的动作!!


    他的手指掌心柔韧有力,除去细皮嫩肉的触感,那的确是男人热乎乎的大手,烫得悟逍耳根一烧。


    “师姐方才刚被它摔着了,可不能因气怒逞强。”他说。


    她从这团火中猛抽出手,不看他,径自跳下车说:“方才是因车绳断裂,马儿才受了惊吓,现下不妨事。”


    车夫眨眨眼、见这横眉竖目的小师姐一脸勇猛、笃定、自信!不禁松开小马的缰绳交给她,后退准备看她操作。


    这边褐袍的高挑公子已经跟着跳下车来,动作甚急。


    如寻常出发至各寺做外教的时候一般,悟逍熟练地踩镫上马。可她刚骑上马背,这家伙就明显地开始狂躁,蹬着后蹄往上顶屁股、又要直起身,头左右乱甩,要将她摇下来。


    “栗子!”她喊、没用。


    栗子将窄路当成了斗牛场,将身子狂扭,翻腾得麻花一般,路人也发出惊呼声,纷纷躲避。


    她心里着实骇然——坏了,定然是将方才惊吓事件与自己这主人联系在一起了!


    不顾手心剧痛紧扯缰绳、勉力避开行路人时,她忽觉右后边往下一沉、又一起,身后颈侧如同飞来般出现了火热的、含带药草苦味的气息,一双手分别抓住了她的一边手背、一边缰绳。


    “坐稳,松力、勿要猛拉!”他沉声说。


    那渗汗的大手保持她方才全力的一半,暖热的身子全面紧贴住她的背,直将她向下压:“别后仰……”


    “驾!”


    他的命令声音不大,马儿却遭了个激灵似的,乖乖听话向路人暂避的空处小跑了起来。


    握她手的那边大手缓缓使力,将马头拉至一侧,马儿因单侧施力、不由得开始缓缓转小圈。


    悟逍至此大松口气,低眼、余光见他的腿慢慢夹紧马肚,口中慢吁,马儿的步伐变为小步行走,最终若无其事地停了下来。


    男人粗重的喘息尚在她耳畔响着。


    悟逍耳朵烧热,小声道谢,正欲小心离开他身体的紧贴、缓缓下马时,腰间却又横遭他一道紧箍!


    单衣下整个后背都被填塞进了他火热如暖炉的怀中、曲线紧紧相贴!


    她在寺庙安安全全长这么大、从未被人从背后这样非礼过!


    说是非礼,因为妖僧那张嫩滑的脸厚颜无耻地蹭在了自己脸边,下巴还塞进了自己颈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