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魔修的怨气(四)

作品:《予剑惊四方

    天刚蒙蒙亮,破庙外传来了微乎其微的脚步声。


    镜霄与宋知意最先睁开眼,他们紧握了下身侧的剑,挺立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外头。


    其他人也很快意识到了有外人造访,一齐观察着外头的风吹草动。


    一片黑色的衣角首先出现在众人面前,接着,是一位身高七尺,腰间别着双刀的十五六岁少年蹑足至门口。


    他同样握了握身侧的刀,缓缓启唇。


    “季砚清季公子,可在此?”


    “是在下。”季砚清起身应答。


    “陛下念你们前几日寻药有功,特派我来邀各位入宫。”


    “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单名一个祺字。”


    “那就有劳祺大人。”


    一行人随着祺入了皇宫。


    行至殿门口,祺瞧见了福喜,躬身行礼,“刘公公,人已带到。”


    福喜点了点头,示意他离开。


    祺一个飞身,便消失在了众人视野里。


    “真是劳烦各位仙长了。”福喜苦笑道。


    季砚清顿了片刻,“不知,公公此话怎讲?”


    “此番邀各位仙长前来,其实并非陛下授意,是奴擅作主张。”


    “自昨夜起,陛下便一直高烧不退,昏睡在榻。奴怀疑……怀疑是邪祟作怪。别无他法,只得以奖赏为由邀各位入宫。”


    “邪祟?宫里怎会出现邪祟呢?”季砚清故作惊讶,疑惑地看向福喜。


    “仙长有所不知,且随奴来,奴慢慢讲于仙长们听。”


    无忧阁。


    许久没有人居住后,此地便荒废着了。


    现如今,这里一片荒芜,杂草丛生。一听见轻微的响动,杂草里的小型走兽们就纷繁躲蹿,一晃眼便不见了踪影。


    饶是有心理准备,季砚清一行人到达此地时,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瞬。


    寝殿外。


    屋檐正中央的牌匾半挂在上方,门柱上的朱漆早已脱落了大半,窗棱更是摇摇欲坠。


    殿内亦是一片狼藉。


    随处可见的碎杯断盏,倾倒的烛台。房梁上还飘荡着白绫。狂风呜咽而来,卷起了垂地的白绫,白绫随风而起,好似女子的身影在悄然游荡。


    福喜望着那牌匾,微微叹了口气,而后缓缓道来。


    “这儿原先是姜贵妃所在的庭院。”


    “起初,并未有何异样。可后来,不知怎的,姜贵妃就莫名患上了癫病。皇上害怕惊扰了后宫其他嫔妃们,便下令将这院子封了起来,希望姜贵妃能够安心静养。”


    “可谁曾想,一天夜里,姜贵妃忽然就在屋里上吊自尽了……打那以后,这院子也就空着了。”


    “皇上在姜贵妃薨逝后,倒是时不时会来无忧阁看看。那段时日,皇上哀痛欲绝,为此,还大病了一场。”


    “只是自病愈后,皇上便没在提过姜贵妃,更没再来过这无忧阁了。”


    “也是从那以后,皇上每夜都要点灯才能入睡。”


    “前些时日,皇上还常常问奴,夜里可否有听见女人的歌声。这可把老奴吓坏了呀。老奴确实没听见任何声响,可皇上当时异常紧张,嘴里还时不时念叨着‘她回来了’之类的字眼,老奴不禁有些怀疑……”


    “怀疑皇上口中的女人是姜贵妃?”


    “正是。”


    “那敢问公公,这姜贵妃,可是先前将军府之女姜燃?”陆璟昂有些激动地问道。


    福喜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无奈地笑笑,“仙长所言极是。”


    “多谢刘公公,我等定会查清皇上高烧的缘由。”


    “那就麻烦各位仙长了。望仙长们能尽快解决。毕竟,君不在侧一日,恐群臣无所适从。”


    福喜一甩拂尘先行离开。


    “没有在这感应到任何邪祟的气息。”宋知意绕了一圈,没发现异样。


    “我也没感受到。诶,你们说,会不会……根本没有什么邪祟,这一切都是人为!”


    “感觉,这贵妃一事或许是个突破点。”叶染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玉琢宫。


    曲梵幽一身锦绣牡丹华服,头戴金步摇,指尖夹着一枚黑棋,正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进行。


    “姐姐最近可听闻陛下病了的事?”坐在其身侧的时婉清刚下完一步棋,故作哀伤地说道。


    “哦?那敢问妹妹,可知陛下因何而病啊?”


    “妹妹不敢妄言。”时婉清低下了头。


    曲梵幽落下最后一枚棋子,胜负已定。


    “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厉害,妹妹自愧不如。”


    曲梵幽懒懒抬眼,睨着眼前那温婉娴静的佳人,心里不由冷笑。


    “本宫倒是觉得,妹妹那一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用得着实厉害呢。”


    “姐姐谬赞了,妹妹天生愚笨,当时还要多亏了姐姐的提点。”


    听及此,曲梵幽猛拍一下桌子,震得棋罐都抖了三抖。


    “时淑妃……”


    时婉清傧笑道:“姐姐莫急,这偌大的庭院可是只有你我二人,旁人想听也听不见的。”


    “更何况妹妹说得也是言必有据。”


    曲梵幽哼笑一声,施施然起身。


    “当年之事,本宫确有误断,可操持这一切的自始至终都不是本宫!时淑妃莫要再自欺欺人了。”


    “本宫有些乏了,就不久留时淑妃了。”


    说罢,曲梵幽转身离去。


    时婉清轻叹,盯着那道离去的背影。


    “姐姐啊,自欺欺人的,到底是谁呢?”


    ……


    “那我们今夜就再去趟无忧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那装神弄鬼!”陆璟昂异常兴奋地说道。


    “希望今晚能带给我们进一步的线索吧。”季砚清微微摇了摇头,“留给我们的时间,似乎不多了。”


    “怎么——就你们灵溪剑宗会查案吗?”


    循着声源瞧去,城中街道中央有三人并行。


    刚刚发话的便是那手抱长剑的紫衣女子,她的身侧还跟着一名手持长柄香炉的小女孩和一个看着就不好惹的戴了黑色帷帽的高挑少年。


    “罗刹堂的人。”镜霄有些不以为意。


    “罗刹……堂……那个以狠厉和雷霆手段名震整个明西的罗刹堂?”陆璟昂震惊之余,缓缓后退了几步,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戒备。


    “婳芷姑娘,别吓唬我的师弟师妹们了,你们从西南远道而来,该省些力气才是。”


    “季兄言重了,这不是还有帮手吗?我们此番前来,便是来与你们合作的。”


    “罗刹堂的人也会轻易谈合作?”谢予珩嗤笑一声。


    “婳芷姑娘所说的合作,在季某看来,倒更像是一笔交易。”


    “我师姐就爱和聪明人打交道。”小女孩侧了侧身子,言语里透露着欣慰。


    “青黛。”


    名叫青黛的小女孩一听见师姐喊她名儿,当即撇了撇嘴,转头轻哼一声。


    似是碍于面子,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师姐,我饿了。”


    婳芷扶了扶额,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们迟些在找季兄商讨合作事宜。”


    “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便可。”


    婳芷止住脚步,有些疑惑地看向季砚清。


    “小孩子饿了,正好我们也准备去万樽台。”


    “那就有劳季兄了。”


    万樽台,雅间内。


    “婳芷姑娘有何计划?”季砚清开门见山道。


    婳芷将茶盏一放,斜眼瞧着季砚清,“季兄就这么放心地与我共处一室?难道不怕这交易谈不成后,我一怒之下把你杀了?”


    “婳芷姑娘,倒是会说笑,要是真动起手来,只怕是你底下的两个同门弟子先遭殃。”


    “你那师弟……怕是旧伤还未愈吧,看来,那一战,对他的伤害不小。”


    “我可是听说,有人将灵溪剑宗的铉煜剑给废了?”


    “不是废了,只是暂时进入长眠了。”季砚清纠正道。


    “我看这鼠疫跟那‘念’脱不了干系,想必你师弟藏的那把剑有所感应了吧。”


    “婳芷姑娘不妨有话直说。”


    “都说这念在外头呆太久了,容易成为邪祟,你师弟的剑可是收服这东西的最佳容器,但同时,也是滋养这邪祟的绝妙武器。”


    “所以,我要的,就是你们这柄剑。”


    季砚清望着窗户出神,手指轻点剑柄,似乎正在思考其中的利弊。


    不过片刻,他开口问道:“这只是我们的筹码,罗刹堂的呢?”


    婳芷勾起唇角,理了理额前的一绺头发,开了金口。


    “这顿饭钱,我们罗刹堂还是应当出的。”


    ……


    “不是我说,叶染,他真就这么饿么?”陆璟昂小声附在叶染耳畔,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少年,眼神里带着几分不解。


    叶染瞧着他碗里满满当当的饭菜,有些无奈。


    兄弟,你也不遑多让好吗?


    此时,对桌上,那戴着黑色帷帽,看着就不好惹的少年正左手抓着一只大鸡腿,右手迅速夹住盘里的菜,火急火燎地往嘴边送。待右手得空时,又操起一旁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瞧见此情此景,叶染悄咪咪地回应道:“都说这修士在达一定境界后都能辟谷,但不乏有重口腹之欲者,我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个诸位,我叫慕夜寻,我这人呢,平时不爱干点别的,就是好一口吃的。今日感谢各位款待了啊。”


    说罢,慕夜寻便又盛了一碗酒,对着众人示意,而后一干而尽。


    宋知意将目光移到他的身上。


    陆璟昂憋不住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弱弱发问。


    “他,是不是这也不太好啊?我们款待他?这饭钱难道不是他们自己出吗?”


    恰逢此时,上方传来巨响,雅间内飞出一道身影。


    那熟悉的霁色缎织衣袍,不就是剑宗大师兄吗?


    “哎呀,大师兄——”


    陆璟昂赶忙站起身,欲接下来人,可却不及宋知意的动作快。


    季砚清半跪在地上,嘴角留着血。“多谢宋师妹了。”


    “呦,不过是轻轻一掌,就把你打成这样,你的实力也不过如此嘛。也不知道是谁,刚刚还夸下海口,说这打起来,自己定不会先遭殃的。”


    “你别太过分了!”陆璟昂气冲冲地想要上前,被谢予珩一把拉住了。


    “陆璟昂,别冲动。”叶染劝阻道。


    “既然合作谈不成,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婳芷一个飞身落地,扬声喊道:“掌柜的!”


    “诶!这位仙长,您有何吩咐?”


    “这是这顿饭钱以及正店的配偿。”


    掌柜笑嘻嘻收下,默默点钱。


    点完钱,掌柜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这位仙长,请留步!您似乎给多了呀。”


    三人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口,婳芷的声音却仍稳稳落在大堂。


    “掌柜的不能光看表面啊。”


    掌柜听到这话先是愣了愣神,随后大惊失色,急匆匆往楼上赶,“坏了呀坏了呀!”


    没过多久,只听哀嚎声响彻整座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