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以身代君

作品:《魔尊师弟他邪的发正

    崔雪时在醒酒茶中添了足量令人昏睡的药,就算大罗金仙来了,也得睡个三五日才能醒。


    此前听裁月说,崔寂每日只容许自己睡一个时辰,可近来为了陪她,夜间醒了也是默默守在一旁,怕搅了她的好梦。


    医典有云,不眠者衰,衰极则死。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崔寂衰竭而亡,但愿此药能予他好梦,让他歇息几日,养养精神。


    夜间有弟子轮值巡守,为了行事方便,崔雪时穿上黑袍,以幻术伪出崔寂的样貌和声音,再加上宗主令牌,一路可谓畅通无阻。


    后山暗室,千级石阶蜿蜒而下,最深处即为伏羲结界所在。


    她乍入结界范围,灵器“织影”便有所感应,她取下令牌,置入灵器卡口处,灵器便偃旗息鼓,没了动静。


    可方才的动静还是传到了“牧羊人”耳中,他走过来,抱拳行礼:“风纯见过尊上。”


    风纯……?


    崔雪时灵力高于他,她盯住他的脸稍加分辨,便认出眼前“男子”正是与她一同上山的齐霜。


    原来崔寂所说,齐霜上山后也在替他办事,就是让她在此处看守结界。


    “起来吧。”崔雪时想,风纯既然未识破自己,不如继续演下去,“我来查看结界,你前面带路。”


    风纯应了一声,取下腰间斩缘鞭,扬手一挥,洞中的灯烛便全都亮了,一如漫天星河般光华璀璨。


    崔雪时抬眼,洞邸石壁上鳞次栉比、错落有序地排布着成百上千个洞窟,每一窟中都有个沉睡的“人灵”。


    人灵呼吸起伏之间,灵力流转,想必他们已作好了准备,将灵力支援给崔寂,崔寂吸纳后,再数百倍、数千倍的反哺给破损的结界。


    “明日才是例行修补结界的日子,”风纯不解问,“尊上怎么提前一日过来了?”


    崔雪时心道,上回她与崔寂一同修补结界,纯属误打误撞,窟中人灵究竟如何驭使,她的神农遗脉能发挥多大作用,她全然不知,若等到明日再来,恐怕什么也来不及准备。


    她没有回答,而是改问:“风纯,我记得与你讲过,这些人灵究竟作何之用。”


    风纯以为尊上有意考校,遂答道:“尊上初次修补结界时,发觉结界破损程度远超所想,绝非一人献身为‘明烛’便可高枕无忧。尊上苦苦求索,终于在昌月尊上留下的古籍中找到一上古阵法,名为‘移星大阵’,即以九百九十九位修士结成大阵,再以大阵之力打通六界屏障,搜寻散落神力,方可维持结界不破。”


    崔雪时凝起眉目,望向结界深处,那阵眼中沸腾的魔气与神力,一如曾经的魔族与神族,互相厮杀了数万年仍不肯休止。


    可她没有空闲再去西殿调阅卷宗,便继续以考校的名义,询问风纯更多细节。


    原来古籍中提到的九百九十九位修士,指的是能自行修出灵根灵脉的修行者,抑或灵力高强、修为精深的天界仙族。


    然而,这九百九十九人需有自舍献身之念,甘愿放下种种,自请入阵。


    洞中经年清苦,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补完成,是以谁也不肯一头热地扎进来,耗费无穷光阴,去做一件未必有结果之事。


    但此事无论是否有结果,崔寂都笃定要做,否则他虽然代替了李特,却也只会成为第二个李特,甚至结界越往后就越难修补,若在他手中彻底损毁,他崔寂会成为放出魔族,致使六界蒙难的千古罪人。


    “他们的生平,你可还记得?”崔雪时的视线,一一滑过窟中面容各异的男女老幼,他们平凡的面容背后,是一段段平凡的人生。


    “他们入窟时,皆有登记造册,我时时翻阅,不敢遗忘。”风纯托起手掌,幻出一面镜子,“而且,还有这个。”


    崔雪时一看,果然是捕梦境。


    透过人灵之梦,她大抵能知晓,崔寂是如何找来的这九百九十九个人。


    宗门重建,广收弟子,收留孤儿,赡养寡老,招募死士,择选侍妾……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只是这些人大多没有修行天赋,崔寂也不可能与之订立血契,所以他们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灵”。


    御灵服从于御主,乃天经地义之事,可他们并非“人灵”,若想要他们服从,崔寂就只能用其他办法,譬如让风纯执鞭,督促他们好好修炼。


    也难怪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说无邪尊上“吃人”,这些人被投入幽府洞邸,谁也不知去向,不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吗?


    “风纯,你如何想?让他们在此修补结界,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尊上为修补结界殚精竭虑,他们只需于睡梦中静心修炼,便可万事不愁。倘若这也算作坏事,世间好与坏的说法便该改一改了。”


    “但他们被困在此处,无法与家人团聚,此举本就违背了他们的意愿。”


    “尊上,您见多识广,可有见过谁,一生遵从内心意愿而活?即便是您,也并非自愿在此修补结界。”


    崔寂并非自愿吗?


    犹记得昨日,他信誓旦旦发下誓言,说只要他还活着,就绝不让魔族再有可乘之机。


    他是为了自己,才把“不愿”也变成了“甘愿”。


    “我是否自愿,只关乎我一人,而他们……却是在陪我受过。”崔雪时了解崔寂,他囚困“人灵”之时,应也是这般想法。


    “请尊上不要如此想。”风纯祭出捕梦镜,缓缓渡入灵力,借着灵流涌动的光华,照亮洞邸中不起眼的一窟,“尊上您看。”


    窟内是一名女子,此刻正阖眼安眠。


    崔雪时瞧她有几分眼熟,细细想来,正是与她和齐霜一起上山的侍妾候选之一。


    女子与齐霜同居于齐家村,自幼相识。与齐霜不同的是,她命好,生于一个父慈母柔之家,及笄后,嫁予村中家境最为优渥的郎君为妻。


    此时,镜中画面一转,她婚后没多久,就以发簪杀死了夫婿。她杀了人,吓得落荒而逃,逃跑时撞上齐霜,竟求齐霜将她藏进齐家闹鬼的井里。


    可崔寂与崔雪时早已离开暗河,没了鲵灵,那口井也不“闹鬼”了。


    为了帮她瞒天过海,不至于以杀夫罪被处死,齐霜教她买通曲三禄,将她藏在侍妾候选之中,带来了寰日宗。


    “她为何要杀她夫婿?她夫婿待她不好吗?”


    “不过是,逼她昼夜劳作,动辄打骂。”


    “那也的确情有可原。”


    “若非尊上收留,她早已丢了命。那我们算是救了他,还是害了她呢?”


    “多谢你,我明白了。”


    “尊上无需谢我,我虽不知您为何突然动摇,但您曾说过,举大事者不拘于小节,一旦彻底弥合结界,尊上居功至伟,名姓被刻于不周山盘龙镇柱上,受六界景仰。到那时,所有追随您的人、协助您的人,都不会再经受任何苦难,也不会被世人所看轻。”


    风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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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崔雪时讶异良久。


    她与崔寂身负神农遗脉,在神力尚未觉醒之时,就不得不肩负起神族之责,她曾为此感到悲哀又无奈。


    可齐霜此番所言,分明是崔寂转述给她的,云暄不仅笃信,他能凭借“移星大阵”彻底弥合结界,还要带领所有帮助他、追随他之人,改变寰日宗世世代代困囚于此的命运。


    崔雪时想,这条路,她终归是要和他一起走的。


    既然崔寂每十日就要补一次结界,又常常耗损过甚,难以恢复,不如就由她代劳一回罢。


    “风纯,你可准备好了?”她眼神坚定,颇有几分宗主风范。


    “当然,”风纯欠身再拜,“只待尊上入阵,人灵便会全部醒来,将灵力渡给尊上。”


    为了代替崔寂修补结界,崔雪时早有计划,她取出锦囊中的灵鼠香苔,以灵力炼化,将其克制魔气的功效发挥到极致。


    而后,她于洞中打坐调息一日,感受期间的灵流变化,看如何施法才能聚拢人灵灵力,为她所用。


    次日卯正,风纯端来一条汗巾与一枚金针,来恭请她入阵。


    汗巾自然是用来擦汗的,可那枚金针又是作何用途?


    崔雪时捻起金针,放到鼻尖嗅了嗅,针尖上涂有提神醒脑的药油,难道,是醒窍针?


    她在普茹洞天时曾见过这物什,某些病患服了药便会昏睡过去,醒窍针常在用药前就会封入病患脑后,让他时时刻刻保持清醒。


    看来,崔寂时常用它,他是怕独自入了阵眼,最后昏死在里面,没人能救他出来。


    “我今日,不用这个。”崔雪时来此,本就是为了试验,即便她因灵力耗尽而昏睡,那她也要知道,会昏睡多久。


    “是,尊上。”风纯收走金针,单将汗巾留在石案上,而后取出斩缘,退了出去,“我就在阵外,为尊上护法。”


    结界阵眼在结界中心处,以伏羲八卦的方位与周遭八根石柱相呼应,越靠近阵眼,魔气与神力对撞撕咬的声音就越发清晰,可一旦迈入最中心,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崔雪时屏息凝神,将灵鼠香苔置入魔气翻涌处,如同一捧盐水泼向了软体虫,那魔气扭动撕裂着,的确弱下去几分。


    可草药的数量毕竟有限,魔气很快就卷土重来,辛辣炽热的灵流如刀锋般划过,几乎要将她灼伤。


    “风纯,催动人灵大阵——!”她呼喊着,此时必须借用人灵之力,才能助她压制魔气。


    风纯奉命启动大阵,霎时间,亿万道灵流山呼海啸般涌向阵眼,八根石柱剧烈颤抖起来,柱上骤然幻出八条锁链,飞矢般没入崔雪时的身体!


    “呃……啊啊啊!!”


    她被瞬涌而来灭顶痛感淹没了,此前她从不知晓,灵脉被那枷锁绞紧时,竟是这般粉骨碎身之痛!


    李玄烛说此锁名为“四兀锁”,想来它与四兀山同出一系,只为将“明烛”束缚于此,无休无止地榨取灵力。


    痛……!太痛了……!


    就算前世被兽骨尾刺扎得鲜血淋漓,也不似这般痛法。


    八道钻入她体内的锁链,疯狂挤压着、剖削着、汲取着,数息间,她的灵根灵脉就已干瘪得没了形状。


    猛烈痛感如同跗骨之蛆,一浪强过一浪,她死咬牙关,想靠封闭五感来自救,可惜也毫无用处。


    就在这时,灵脉忽然传来寸寸断裂之声,她绝望地睁开眼,想,她是不是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