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作品:《我们[暗恋]

    钥匙抽出。


    门扇忽一下被风贯开。


    苏途身形僵定,神情滞涩却像是什么也管不了般迫切的需要确认什么,踉踉跄跄往里踱步。


    冬夜月光稀薄趋近于无雾雪交加的天气视野能见度也低。


    可她在这里生活了19年只匆匆扫过一眼,就知道院子里的所有摆放,都和从前没多少分别。


    铁门对侧有一块小菜园,外婆会根据时节种些不一样的蔬菜,而一道篱笆之隔是她有样学样,拿泡沫箱种的各色植物花卉。


    **不少最后还是外婆看不下去,一边骂骂咧咧说种这些有什么用,一边又口嫌体直出手挽救回来了。


    但到冬日里,还是不免会成片凋零只剩下稀稀拉拉一排枝丫看起来破败又凄惨。


    就像现在一样。


    院子另一侧是一间低矮的库房门板用的也是铁皮材质苏途翻着手里的钥匙串将对应的那支插入锁芯。


    库门哐啷一声打开电线悬挂着的灯泡被拍开从而照亮下方堆在边角的露营装备,一辆陈旧的自行车一辆红色的代步车还有一排摞得很高的、收纳用的纸皮箩筐里头装着满满当当的都是外婆舍不得丢的宝贝门口则立着各色用来种植和浇水的辅助工具。


    一样不差全部都在。


    主屋的门板是双扇的配的钥匙也是最大的门开起来的时候发出的声音是“吱呀呀”的。


    屋里原先挂的也是透明灯泡整条电线上都布满了陈年的黑色污垢黏糊糊的还错落着一些蚊蝇尸体。


    后来她请师傅重新刷了天花板换成了现在的吸顶灯打开的光晕是白色的能把屋子照的很亮堂。


    客厅里陈设不多沙发茶几、餐桌餐椅因为年代久远也都是木质的躺卧都不太舒服她之前提议要换


    东侧是两间卧室外婆的那间靠外房门常年都是开着的到夜里睡觉也只是半掩着。


    里头一张暗红色的中式木床床头雕刻的花纹很复杂非常容易藏污纳垢外婆却宁愿费功夫时常擦洗也总舍不得换。


    床头靠墙处是一张木桌上头放着外婆的水杯、老花镜、降压药抽屉里有针线、钥匙、手电筒……


    苏途已经快两年没来过这里了屋里的一切却都还保留着记忆中的模样甚至连尘埃都未染分毫。


    她从外婆的房门前转身呆呆看向身后始终跟着自己的人直到现在脑子都还是懵的:“…怎么回事?”


    这里确实已经被卖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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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她一开始并不知道买家是谁,但后来被程淮威胁,知道他查过房子的事,自然而然就觉得是他。


    可现在仔细想想,他当时只是说要帮忙出主意,把冠盛的案子介绍给她,好让她尽快筹钱,把房子买回来。


    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他是房子的买家。


    反向论证,如果这房子是他买的,他大可以直接拿房子做文章,威胁她要破坏里面的东西,或是拆除重建,这样做的效果显然会更显著。


    可他却只把重点放在“赚钱”上。


    所以,这一切其实都是她当局者迷,有点过于想当然了?


    房子的买房并不是他,里头又被保留的这样完好,甚至连一应门锁都没有换过……


    她胸口震动,眼底不觉泛起水光,声线亦有些抑制不住的轻颤:“这房子、是你买的?”


    像被蒙在鼓里许久,早已认命出不去了,厚实鼓面却突然炸开,耀眼的光芒透进来,照的她视觉不耐,骤然偏头,身形也跟着无力的晃了晃。


    时述托着腰身,顺势将人拢入怀中,安抚性地吻了她的眉心:“嗯。”


    有了支撑,苏途才发现浑身都是软的,发虚靠在他身上,眸色却很执着:“什么时候?”


    时述垂眼:“前年五月。”


    “……”


    那不就是外婆刚去世,舅舅张罗着卖房的第二个月?


    也就是说,他是直接从舅舅手里买走这栋房子的,可是:“为什么啊?”


    她不解道:“你为什么要买?不对……是为什么会买?”


    如果说他是因为喜欢自己,知道了她的处境,出手买下倒也不足为奇,可当时他们都不认识,他又是怎么知道,这栋房子正在出售?


    解释需要时间。


    时述抄膝将人抱起,转身回到客厅,坐进沙发,揉着发丝思忖了下:“你之前会发朋友圈。”


    苏途没懂:“?”


    她现在也发朋友圈,却也不会把这种事情,贴上去公告世界。


    然而她自己可能没发现。


    她以往发的朋友圈是有规律的。


    时述却能总结:“每隔一周、至多两周,就会发些关于这里的事情。”


    有时是花卉的长势,有时是餐桌上的鱼汤,有时则在门前撸狗。


    没太大意义,只关乎于当下的心情,但能从照片里看出来,每次回到这里,她都很放松。


    这也就意味着,至多两周,她一定会回来一趟。


    哪怕事发之前,她出差了一段时间,前后有一个多月没回,朋友圈里也会有几句郁闷的:不知道新种的花还活着吗、好想喝鱼汤、有点想挨骂了……


    但在这之后,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朋友圈里什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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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我有点预感不好,不知道你是出差碰到事了,还是家里出了事。”


    “那时刚好比赛回来,就先到这儿来看了看,听说这家的老人去世,儿子正在张罗着卖房。”


    苏途怔神:“然后你就买了?”


    时述点头:“嗯。”


    她蹙眉:“知道什么情况吗你就买?”


    他便亲她:“没想那么多。”


    “……”


    他确实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不管是她家里缺钱,需要变卖房产置换,还是因为老人走了,不想留下伤心地,他都愿意接手。


    且以他对她的了解,毕竟是生活了这么久的地方,住过她最爱的人,也已经受创到几个月没发朋友圈了,之后未必不会后悔。


    而如果到时,她又想把房子买回来了,他也能够确保转让成功。


    在那之后,便让韩逸请了个阿姨,也就是现在在新家帮忙的那位,定期过来打扫及养护,尽可能让一切都保留着原本的模样。


    除此之外,他也不曾探究过任何留在这里的隐私。


    难怪了。


    苏途原先还有些奇怪,这片房子虽然老旧破败,但因为地段和待拆价值,估价其实并不便宜,既不好住、又贵,到底有谁会愿意买?


    这也是她当时认为,自己一定能有足够的时间攒钱的原因。


    包括后来误以为买家是程淮,也有这部分原因,因为如果是他的话,目的是为了用房子拿捏自己,就不会在意它的实用性与投资价值。


    却从没想过,还有一个更加圆满合理的结果。


    事实已经摆在面前,精细周密,切实可信。


    她却仍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在此之前,她为了这个结果努力、挣扎、乃至放弃,煎熬过、阵痛过,良心因此受到谴责,还自以为是、为他背弃了信念。


    可到头来,他却告诉她,这一切都没必要……


    她抿唇,百感交集的同时,也有些赧然之下的迁怒:“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要是早知道结果是这样,中间有许多事根本就不会发生,她既不会受到威胁,也不必经历莫须有的挣扎。


    更不会连回到这里,都要停在路边、犹豫半天。


    时述也有点冤。


    这要怎么说?


    他买下的时候,虽然想过有天会转手,但直到那时,其实也没有过要露面的打算,因为从没想过要打扰她的生活。


    再之后开始接近,单是买个“婚房”就已经把她吓得不轻,要是再告诉她,他把这里也一起买下来了,她又该怎么想?


    毕竟深情和变态,也仅仅就只有一线之差而已。


    他不想被当成变态。


    “嗤……”


    苏途泪花带笑音,


    你的朋友正在书荒,快去帮帮他吧


    还是没忍住哭笑出声,过后又有点儿挂不住,鼻尖耸动,用力咬了他一下:“不管。


    “就是你的错!


    时述也没推脱:“嗯。


    扣着后颈含住唇瓣,磁缓声线融入齿关:“我的错。


    苏途只让他碰了几下,就偏头避开。


    心里还是有点儿说不清的低落,没什么心情接吻,只抱着他的腰,莫名委屈的缩进怀里。


    时述也没强求,由着她鸵鸟似的窝了会儿,才揉着发梢,温声安抚:“等过完年,就找个时间,把两套房子都过给你,行么?


    真的好慷慨。


    连要送她房子,都说得像在求她一样。


    苏途却没来由的有些不爽,不喜欢他这么卑微,也不喜欢他总是付出,警告似的,又抬头咬了下他的脖颈:“能不能看得起我一点?


    “……


    今年工作室产值也有小二百万了,明年扩招之后,少则三百、多则五百,应该还是可以做到的。


    买洲际天下的房子可能有些困难,但买回这里还是指日可待的,干嘛老把她说的像个窝囊废一样?


    时述蹙眉:“不用你买。


    显然有些不满她要和自己分这么清楚。


    苏途也正色了些,认真表态:“还是要的。


    “洲际天下我确实买不起,装修也都是花你的钱,你想让我住进去可以,但真的不用过户给我。


    “至于这里,是我和外婆的住处,本来就和你没什么关系,我也已经放弃过它一次了,这次得靠自己把它买回来,我才能安心一点,你明白吗?


    怕他不同意,又讨好一般,抱着脖颈亲了亲他:“反正房子现在在你手里,我也不着急赚钱,就慢慢来,等攒够了你再转给我,行吗?


    老实说,时述还是不想答应。


    倒不是不相信她的能力,而是不相信她的话。


    嘴上说着不着急,转头必定又要来者不拒,不停地加班赚钱,因为如今的盼头,真的已经指日可待了。


    而这样做的后果,不仅疲劳伤身,还指不定又要怎么冷落自己。


    但她已经这样说了,他也没法再冠冕堂皇的拒绝,只能退而求其次,告诉她就算这样做了,结果也都是一样的:“嗯。


    “总之,以后钱也都归你管。


    所以不管你的我的。


    最后都是你的。


    苏途:“……


    臭直男!


    没头没尾就按头哄她在一起了,还想没头没尾就把她骗去结婚吗?


    她憋涨着脸,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便转身找到遥控器,打开电视。


    十一点了。


    春节晚会还在继续。


    以往每到这时,她就会困得脑袋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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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里搂着抱枕,坐着都能睡过去,但也眯不了多久,等十二点一到,就会被外婆一把拽醒。


    开始上班之后,倒是越来越能熬,有几次反而是外婆不小心睡着了,她伸手把人给摇醒的。


    然后外婆就会有点手忙脚乱,一边清点香火的数量,一边数落她怎么没早点喊,等会儿到庙里去,又该晚别人一步……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起身,进外婆房间里待了会儿。


    时述没跟去,只安静在客厅等着,看电视里的节目换了一个又一个,还不到零点,窗外又开始燃起烟火。


    有点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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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还能听见屋里零星的窸窣声,这会儿却被彻底掩盖了。


    他偏过头去,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看看,房门就从里头打开。


    苏途拿着一捆香,一摞金银纸,一串鞭炮,和一只打火机,都是从外婆房间里翻出来的,已经放了两年、甚至可能更久,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所以应该尽快消耗。


    便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弯着眼睛怂恿他说:“带你去玩好不好?


    时述:“?


    -


    巷子后头就有一座小庙。


    这一片的老人都喜欢到那儿烧香祈愿。


    从家里步行过去,满打满算也就十分钟,但以往苏途醒神就要半天,也不理解为什么非要在零点烧头柱香,总是拖拖拉拉不太配合。


    因此这么多年,外婆就从没赶上第一个供上香火过。


    于是今天不到零点,苏途就**,提前在院子里把鞭炮放完,就让时述拉着自己往庙里跑。


    等身后一片鞭炮声响起时,她已经站在庙里,把一整捆香都点好了。


    转身时却又愣住。


    是要先从哪里开始拜来着?


    想想又有点惭愧,跟着来了这么多年,她到现在也没搞清楚顺序,一共该点多少香,又该烧多少金银纸。


    唯一记得的,就是每个方向要拜三下、与每个香炉里要插三炷香。


    回忆的同时也有点着急,因为再过不了几分钟,身后的老年军团就全部都要赶来了,最后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噗通一下,就从面前开始跪起。


    见边上的人没跟着屈膝,又质询一般回头看去。


    时述:“……


    对视两秒,无他声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学着她的样子,一脸复杂的开始磕头。


    苏途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因为从小到大都已经磕习惯了,可等人僵硬又迟缓地跟着跪下,却摆明了一副被“逼良为娼的样子,才顿觉忍俊不禁。


    翘着唇角,边磕边笑。


    原本是每个方向拜三下,有时候笑忘了,还会不小心多磕两下。


    他不知情,便也没打断


    恭喜你可以去书友们那里给他们剧透了,他们一定会“羡慕嫉妒恨”的


    ,还跟着照做了。


    苏途越想越好笑,磕到最后一个方位时,不由便看着腕上的手串,无声对天上的人说:


    看吧,他真的对我很好。


    好像比你对我还要好一点。


    你偶尔还会训我,他却连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


    我们的家是他买下来的,他还装修了另一个家,让我搬去一起住,所以以后我就会有很多去处,有家人,也有朋友了。


    所以你真的可以不用再操心啦,因为你帮我许的那些愿望,全都已经实现了……


    她久久不动,时述便也安静等着,敛着眉眼,一同看向那条手串,眸色坚毅而坦荡。


    像在和什么人承诺些什么。


    直到身后脚步声响。


    庙前匆匆忙忙来了一波人,正打着火机点香,抬头看到苏途,愣了一下,看到她身边的人,又愣了下。


    八卦之魂刚要燃起,外头又有一波人赶来,而相比之下,当然还是赶着烧香重要多了!


    苏途便趁机拉着人离开,以免再被问东问西,逆着人流走到门口,才想起金银纸忘了烧。


    便让人在这等着,自己又跑进去,沿着边缘点了圈火,一股脑往香炉里丢,又在邻居们再度开口之前,快步往外跑去,牵过那只温暖的大手,带着笑音催促:“快走快走!!”


    -


    回程路上人也不少。


    但天色暗淡,老人们又都有些眼花,苏途缩在人身后,既不会被认出来,还可以隔开风雪。


    她莫名兴奋的连走带蹦,没几分钟便到家了。


    关上院门,关上大门,再落上插销。


    回过头时,就已经是新的一天,新的一年。


    屋外烟花轰然,屋内却静悄悄的。


    两人相对站在客厅,目光不期然交接,却都有些沉默,像一年结束,已经把所有事都忙完了,突然就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了般,就这么安静对视着。


    看着咫尺间的眉眼,深邃的、旖旎的。


    而后心跳加速,耳温升高。


    时述垂首,去找她的唇。


    苏途仰头迎合,双手勾住脖颈,臀部便被托了起来,双腿分开,缠住腰身。


    她挂在他身上,颤着眼睫与他深吻,真实感知他的呼吸与体温,和他一次又一次的无声拥护。


    眼底不觉蓄满雾气,悬在眼眶许久,直到舌根被重重吮了一下,才像被他的温度与举动激到了般,呜咽着从眼尾滚落。


    她闭着眼睛,含糊喊他:“时述……”


    “谢、谢谢你。”


    他动作顿住:“……”


    撩起眼皮,抬眸看她。


    她眸底湿润,颤着指尖捧住他的脸,嘴角微微下撇,轻喘着说:“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让我从什么都没有,变成拥有了全世界。


    他这才又垂眼。


    抵着下颌,一点点将泪痕吻干。


    她被亲得浑身熨帖,又抱着他的脖颈,低声道:“你今晚还走吗?”


    他手臂收紧,像对她问出这样的话有点不满,惩罚似的掐了把腰,又咬住唇瓣,声线已然有些压抑:“不走。”


    “唔……”


    她咕哝了声,又瓮声瓮气,红着脸问:“那现在、要不要去我房间?”


    时述长睫轻掀,眸底染着欲色,安静盯着她看。


    虽然生日那天就已经收到信号,他却还是无法确定,此时此刻、是可以的吗。


    苏途面颊滚烫,心跳乱透,却还是紧绷直视着他,抿了抿唇,用他问了自己四遍的话,软声回应:“…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