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快结束时，关山海又唤了她几句，她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直到挂断电话，她才意识到，一直举着手机的那只胳膊已经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


    察觉到身边的人在看她，视线沉沉，让她无法忽视。


    “你不用把我爸的话放在心上，这次是特殊情况，下次……不会再麻烦您了。”


    最后那两个字，关月说得有些僵硬，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来。毕竟是她爸的朋友，辈分摆在那里，礼貌点总没错。


    车里忽然响起一声轻笑，像一缕风吹过，叫人几乎以为是幻觉。


    关月顿了一下，随即觉得脸有点发烫——宋清辞八成是听出了她那句“您”的生硬。


    “你爸既然把你托付给我，我自然有义务照顾你。”


    他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温和，像是在陈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听说你最近逃课挺频繁，为了监督你，从今天起，你搬来跟我一起住。”


    “我拒绝。”她脱口而出，语速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她一个人在家待得挺舒服，什么时候睡，几点起都没人管，安静自由的日子才是她为数不多能掌控的东西，她不想再被任何人左右。


    “你没得选。”宋清辞神色不变，“你爸已经让人把你的行李打包送到我家了。”


    宋清辞从关山海那里知道她是个不喜欢给人添麻烦的小姑娘，只是现在情况特殊，他不得不强硬一些。


    再放任下去，离高考只剩几个月，恐怕连一本线都保不住。


    车里安静得几乎能听见心跳声。


    关月压着情绪，深吸一口气，愈发烦躁，却又找不到发泄口。


    “……介意我抽根烟吗？”她问。


    宋清辞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那一眼太沉，让她几乎要屏住呼吸，咬着烟的力度也加深了一些。


    几秒后，他收回了视线，按下车窗开关，窗玻璃缓缓滑下，外头的风灌进来，带着傍晚的凉意。


    关月有些意外，怔了一瞬，这才低头点燃了烟。


    关月新买的烟是薄荷爆珠，牙尖轻咬，珠子破碎的那一刻，浓烈的薄荷味裹着烟草的辛辣冲进喉咙。


    三个月过去，她依旧不喜欢烟的味道——抽了一路，也没抽完半根。


    杨霜女士曾经跟她说过，刚怀上她那会儿，她爸戒烟戒得很难，总是忍不住地掏出一根叼在嘴边又不敢点。


    后来就算是她出生了，他也没有再抽过，只是偶尔犯瘾的时候偷偷拿出来闻闻那股干草味儿。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关月始终不太理解，明明这么难抽的东西，怎么就那么难戒掉？


    风吹进来，拂过面颊，仿佛将她的一腔烦闷散去了不少，她靠着车窗，隐约看到玻璃上映出两人重叠的影子。


    他的面容隐在微光下，虚实难辨，她看得有些失神。


    “既然不喜欢，就别勉强。”他忽然开口，淡然平静的嗓音漫进耳中。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从她唇边取走那根未燃尽的烟。


    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左边车门关闭的声音传来，宋清辞率先下了车。


    指尖一空，关月微微一怔，下意识地捻了捻指缝间那份骤然失落的空虚。


    关月没有跟着动，只是隔着车窗看着他。他的背影太挺拔，把整片昏暗的停车场都撑得局促压抑。


    远远看着他将那半截香烟摁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还不下来？”宋清辞回头看着她。


    电梯门刚好打开，四周都黯淡的停车场里，他恰好站在唯一的光里，静静地向她发出邀请。


    “来了。”她匆匆应了一声。


    宋清辞的住所出乎意料地离她学校很近，就在市中心一栋高档大平层里。


    屋内装潢以黑白灰为主，风格冷峻克制，简洁得几近苛刻，像他本人——自带距离感，沉稳而不易亲近。


    “你的房间在左手边，东西已经放好了，有什么需要的就说。”


    他说着，俯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稳稳地放在她脚边。


    “好的，谢谢。”关月轻声回应。


    他站直身，随手扯了扯领带，解开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那一瞬间，矜贵的冷淡褪去几分，增添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禁欲气质。


    他身形修长，动作随性，却偏偏带着一种克制下的张力。


    关月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微露的锁骨上，那线条清晰又分明，晃得她耳根一热，赶紧低下头，佯装专注地换鞋。


    “晚上想吃什么？”头顶传来他淡淡的声音。


    “都行。”她下意识回答，出口才发现声音竟有些发哑，连换鞋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慌乱。


    直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她才觉出体内那股莫名的热意也一并散去。


    她站起身，拿着书包站在稍显空荡的屋子里，厨房偶尔传来的声响让她有些恍惚。


    明明在来的路上，她还想着只是取了东西就离开，可不知为何，现在的她已经走了进来，甚至对“留下”并没有太多抗拒。


    推开房门，房间布置得干净而整洁，床单被褥是新换的，散发着洗涤后淡淡的清香。


    灰白色调让整个空间显得安静又冷清，唯一有些突兀的，是桌角那盏粉色夜灯。


    它和她脚上的粉色拖鞋一样，在这冷调的环境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意外地多了几分温柔。


    她拉开窗帘，打开阳台门，站在落地窗前，半座城市沉浸在晚霞中。


    泛红的天空像被点燃了一样，从天际边缘开始燃烧，散发余热。


    关月走出房间时，刚好看到宋清辞从厨房端着两碗面出来，热气缭绕中飘出食物的香味，一下就勾起了她的食欲。


    “没请阿姨吗？”她走过去拉开餐椅，看着他擦拭着手上的水渍。


    衬衫的袖子挽起，手臂线条分明，青筋隐隐可见。他那枚银色的袖扣反射着灯光，冷冽中带着精致。


    挺好看的，关月心里想着，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阿姨只有每天上午十点来打扫，其他时间不会来。”


    他说着，把筷子递给她。


    “谢谢。”关月接过筷子，心里却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宋清辞会自己下厨，毕竟这个冷冰冰的家看不出半点烟火气息。


    在来的路上，她还以为他会住在郊外某栋佣人环伺，规矩严明的别墅里。


    面条还泛着白色的热气，有些烫，她忍不住地吹了吹，腾起的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


    隔着水雾，她看着对面的人给她倒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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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杯水，灯光折射在他手中的水杯里，折出一道道细碎的光芒，在他指尖流转。


    “学校那边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


    他见她放下筷子，才缓声开口，“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影响你的学业。”


    她手中握着水杯，指尖紧了紧，心知他说的是那场“早恋”风波。


    “其实我不是……”话说到一半，却又顿住，像是突然没了力气，生生把解释咽了回去。


    空气一时安静得有些沉闷，沉寂几秒后，他问：“是因为喜欢吗？”


    “什么？”关月没有反应过来。


    他搭着腿坐着，姿态慵懒，大概是觉得过于禁锢，他干脆扯下了领带。额前碎发的影子落在眼睑，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看不出他的意图。


    “那个叫周谭卓的男孩子，你喜欢他？”他问。


    关月抿了抿唇，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发麻，“大概……吧。”


    “周家的情况有些复杂。”他的声音低哑，却带着一丝克制的温沉，“他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至少对现在的你来说，不是。”


    她轻轻笑了一声，声音里透着一点倦意与自嘲，“有些事，哪来的‘选择’？”


    她不是真的喜欢谁，也并不想陷入喜欢。外界的一切干扰都让她觉得烦闷她只是想要一切都简单一点，再简单一点。


    “关月，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


    他的声音如清风拂过湖面，“但你要学会为自己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她抬起头，恰好撞进他目光深处。她想读懂他话语中的意思，却没曾想到对上他那如同一汪深潭的眼中。


    他就那般随意地坐在那里，神情平和，整个人却散发着成熟男人的稳重与自持。


    这一瞬，关月觉得自己的所有逃避都显得格外稚嫩，而他的沉默反倒让她的心思无处遁形。


    “别急着给答案。”他再次开口，语气温和了几分，眉眼也柔下来，“你还有时间，慢慢去想。”


    不知道为什么，关月并没有在宋清辞的身上感受到长辈的压迫感，反而是一种近乎平静的力量，从他身上缓缓地传来，推着她的万千思绪向前流动，不容她继续停滞在原地。


    “今天早点儿休息，明天早上七点我送你去上学。”他打断了之前略显沉重的话题。


    关月微愣了一下，随即轻声说：“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我自己坐地铁也很方便。”


    “我的公司就在你们学校附近，正好顺路。”他话说得平稳而坚定，没有多余解释，也没留下拒绝的余地。


    “好。”关月起身，“我把碗筷收拾一下。”


    “嗯，放在洗碗机里就行了，洗碗块在右边第一个抽屉。”他淡声说着，没有阻止她。


    她动作迅速地收拾完餐具，转身走进厨房，像是在逃离什么似的。


    瓷器碰撞搁架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将她混乱的思绪一点点敲醒。


    这一瞬间，关月忽然意识到——


    未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她都要与这个男人共处于同一屋檐下。


    他沉默，克制，举止从容却不失锋芒。


    那份冷静与沉稳，像一道耀眼却冰冷的光，令人想要躲避，却又无法忽视。


    他们之间，也许会渐渐熟悉，也许始终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