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辞停车的时候，关月还没有醒。


    他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她的压力不小，虽然她嘴上不说，行动上也努力自我调节，可是大环境带来的压迫感无形中也影响到了她。


    他的扭头看了一眼，她侧头靠在车窗上，睫毛微颤，睡容安静。车内暖气适宜，玻璃轻轻氤上一层薄雾，她的面庞在朦胧中多了几分疲惫的倦意。


    他原本想叫醒她，但手机的震动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动作。低头看了眼屏幕，他眉眼稍沉，犹豫几秒后，他还是轻手轻脚地下了车。


    他走到车前，点了一根烟。指尖夹着烟的动作很随意，但烟火微微明灭的光，照亮了他压得有些沉的神情。


    电话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沉寂了几秒之后，宋清辞还是点了接通键。


    “阿辞，你不回来看看吗？她的时间不多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片刻才出声，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疲惫与哀伤。宋清辞没说话，指尖弹了弹烟灰，烟雾缭绕中，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关月朦胧睡醒的时候，只觉得脖子酸麻，眼角有些涩，像是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她揉了揉眼，刚清醒过来，便意识到车已经停下，驾驶座却空着。


    她坐直身，扫了一圈，很快看到了不远处的宋清辞。


    他侧靠在车前，身形被夜色拉得修长。黑色衬衫勾勒出肩背清瘦有力的线条，袖口半挽，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小臂。他单手持烟，另一手拿着电话，神色疏淡却隐含着难掩的疲惫与冷意。


    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我知道了，我会去看她的。”他低声回应，语气沉沉，像有什么沉重压在心口。


    宋清辞挂断电话，转身时正好对上关月投过来的视线，她关车门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关月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那一瞬间，宋清辞的眼神微微松动。他掐灭了手中的烟，脚下的烟头在地上冒出一丝微光，又很快熄灭。


    “怎么了？”关月靠近了几步，声音带了几分关心，“遇到烦心事了吗？”


    她第一次见他露出那样落寞的表情，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他狠狠压着，连一向温和的眉眼都透着一丝沉郁。


    “没什么。”他低声说，嗓音比平时更哑，像是从喉咙里压出来的。


    关月张了张嘴，想再问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她只是轻轻道：“那我们回家吧。”


    “好，回家。”他顿了顿，语气终于轻了一些，像从某个压抑的情绪里缓了口气。


    曾几何时，他觉得自己是没有家的。可此刻，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他竟听出了久违的温度。


    回到公寓的时候时间还早，关月本来还留存了一些的困意在电梯里也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看着宋清辞在打咖啡。


    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几拍，甚至连杯子放得有点歪都没察觉，直到浓烈的咖啡顺着杯沿洒了出来，他才微微怔住。


    关月没有出声，只是走上前，将打好的咖啡递到宋清辞手里，滚烫的热度透过杯壁传来，他指尖一颤，才从纷乱的思绪中缓过神来。


    他侧头望去，就看到关月正安静地抽出几张纸巾，低头细致地擦拭台面上洒落的咖啡渍，动作柔缓而专注，仿佛刚刚的沉默从未存在过。


    “谢谢阿月，剩下的我来吧。”宋清辞低声道，将咖啡放在桌上，走到她身旁。


    关月的身高在女生里算是高挑的，可是当宋清辞靠近，她却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整个人都被他的身影笼罩。他站得很近，带着不动声色的沉稳气息，让人莫名安心。


    “宋清辞……”她顿了顿，语气平静，却格外认真，“如果你有什么烦心的事……也可以跟我讲一讲。”


    她没有抬头，只是低着头将纸巾丢进垃圾桶。


    宋清辞没有立即回应，她便又开口：“就像当初我愿意相信你一样，我觉得我们之间……是可以互相信任的。”


    她抬起头，终于直视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探究，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单纯的关切和真挚。


    那一刻，宋清辞心里仿佛有什么悄然被触动。


    曾经她也在崩溃的边缘徘徊，是他将她一点点拉回阳光之中。而现在，她以同样的方式，回望着他。


    “也许你并不需要我帮什么。”关月轻声说，“但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哪天你想找人说说话……可以考虑我。”


    她说得有些笨拙，没有刻意的温柔，也没有急于靠近的冲动，只是安静地站在他身边。


    宋清辞怔了一下，沉默了几秒，随后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关月从未见过他这样笑。平日里的宋清辞冷淡疏离，就算笑，也像隔着一层玻璃。那笑容不再是礼貌的掩饰，而是真正的、从心底溢出的柔和。


    “怎么，现在都开始叫我名字了？”宋清辞坐下，端起咖啡轻抿一口，苦香醇厚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微眯了眯眼睛，“不叫宋叔叔了？”


    关月愣了一下，随后觉得耳根有些热。


    “你……听见了？”她说的是饭局上的事情，当时江从遥还调侃她来着，她当时说完那句宋清辞就进来了，她以为他没有听见来着。


    “我说得也……没有错。”她偏头，没有去看宋清辞。


    叫他叔叔，是因为他是父亲的朋友。叫他的名字……是因为在他身上，她从未真正感受到年岁的鸿沟。


    宋清辞的视线静静落在她身上，他其实并没有像江从遥调笑的那样恼怒。只是年近三十，忽然被这么一声“叔叔”唤住，心中还是难免泛起几分复杂的滋味，没太多实感。如今想来，也不算什么。


    “周家的那个小子，最近又来烦你了？”他忽然话锋一转，冷不丁的一句，差点把关月问得愣在原地。


    “也……不算吧……”关月想了想，皱着眉头说了一句。


    她也不知道周谭卓是怎么了，她都已经很明确的拒绝过他了，可是他还是一副不放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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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周谭卓真的说了什么，或者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举动她也能强势应对，可是他除了给她送送东西，偶尔安静的过来看着她刷题以外，也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事情。


    用周谭卓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喜欢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需要我帮你干预一下吗？”宋清辞沉默了几秒，开口说到。


    关月又想起了周夫人当初在宋清辞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成年人的世界很现实。但是她觉得她跟周谭卓之间……应该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解决。”关月摇了摇头。


    “好。”宋清辞尊重她的选择。


    不用宋清辞出手，高考压力拉满的大环境之下，平日里有些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周谭卓也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眼看着时间一天天的减少，沉闷压抑的氛围之下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


    关月还是偶尔会失眠，宋清辞想了很多办法，效果甚微。


    一整个五月对于关月来说都有些难熬，但是进入六月之后，似乎一切都变好了，大抵是临近考试突然就放松了，她难得的开始能够睡好觉了。


    只是，她至今还是不知道宋清辞那天的情绪为什么会那么的低落。


    宋清辞五月出差没有那么频繁，只离开了大概四天的时间，大概不是为了工作上的事情离开的，不过关月也没有问什么。


    “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有没有忘记什么？”高考的前一天，宋清辞站在关月的房间门口，靠着门框看着她整理文具。


    “嗯，都放好了。”她点了点头。


    “准考证不要忘了。”他提醒了一句，关月应了一声，将它放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这么重要的东西，不会忘的。”她从来都不是个丢三落四的人。


    宋清辞看着坐在书桌前的认真整理东西的关月。


    因为要参加考试，她换上了清爽的衣着，扎着马尾，整个人干净又利落。十二年磨一剑，如今，终于要迎来属于她的战场。


    “我凌晨的飞机，要去欧洲几天，明天早上六点助理来接你去考场。”他的嗓音自门口传来，关月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转头看向了他。


    “好。”她笑着应了一声。


    他嘱咐她早点休息，考试加油，关月都一一应下。


    宋清辞没有多说什么，回到房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李，他要带的东西不多。


    他没有多说什么，回房简单收拾了行李。他本想和她道个别，但站在她房门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敲门。


    他换鞋，推门准备离开。门开的一刹那，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宋清辞，早去早回。”她光脚站在房门口，朝着他说道。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好。”


    大门被缓缓关上，屋内顿时安静下来，仿佛连空气都稀薄了几分。关月怔了片刻，随即转身回了房间。


    窗外夜色沉沉，万籁俱寂。可她知道——


    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