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宋瑶缠磨着兄长一同来护国寺上香,她想求姻缘。


    前几日,柳小姐与秦小将军的事满城皆知,少女心头微澜,也想觅得良缘。


    听到姻缘,宋承熙鬼使神差答应下来,他素来不信神佛,此刻心底却在想护国寺的香火是否灵验。


    宋瑶与杨萍相携下马车,二人早有约定,同来上香。


    此刻,宋世子沐光而站,杨萍瞧见,心湖难平。


    上次赏花宴,听闻宋世子心属林小姐,她难捺住自己的情意,却发现她强抑的情愫非但未熄,反倒如野草遇春风,愈发蓬勃难抑。


    她几番旁敲侧击问宋瑶,方知晓上次林小姐已婉拒婚事,她悄然松下口气。


    攒动的人影间,宋世子一眼瞧出了林灼华,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林灼华想起前些日子,宋世子在市井维护自己一事,正打量着宋世子,想着一会儿如何开口亲自与世子说明自己无意。


    四目相对,发现彼此都在看着对方。


    林灼华情绪复杂。


    她想起宋夫人的话语,想到宋世子对自己沉甸甸的情意。


    她与宋世子没什么来往,不过数面之缘,他却对自己情根深种,多次维护自己。


    上一世,她惨死在后院,也是宋夫人带着世子登门,自己才被发现,才得以安葬。


    思及此,她不觉怔忡出神。


    心爱之人正瞧着自己,宋承熙微微愣了一瞬,没有畏缩,反是上前一步,直接迎了上去,朝林灼华拱手,欲与她寒暄。


    林灼华还礼。


    宋承熙是行军之人,此次抓燕国细作一案,他也早早跑了趟边疆查证。


    最后暗藏在大启国的细作悉数被揪出,多亏了有人发现兵部侍郎和他夫人的端倪。


    得知发现之人是林小姐,宋承熙深感惊讶,对林小姐的爱慕之情愈盛。


    “林小姐,再次相见你已脱离陆家被封县主,宋某还未来得及恭贺。”


    他语出真诚,是真的替林灼华高兴。


    “兵部侍郎与其夫人隐藏颇深,县主却能从蛛丝马迹中查探蹊跷之处,不愧是侯府嫡女,心细如发。”宋承熙说。


    宋瑶跟上,看了眼哥哥,她心细,林姐姐在侯府并不好过,哥哥却夸林姐姐不愧是侯府嫡女,她怕林姐姐多心。


    林灼华回应的大方:“宋世子谬赞。与世子在疆场之上,同敌军浴血奋战的汗马功劳相较,灼华这点微末观察,实在愧不敢当。”


    几人寒暄,交谈还算愉快。


    宋瑶识相,拉着杨萍去殿内上香,独留二人在此,临走前她给哥哥递了个眼色。


    宋承熙面带绯意,开口问道:“报恩寺后山有几株腊梅,今年开得格外早,县主可愿移步一观?”


    林灼华瞧了眼此地来往人众多,不宜说话,她颔首,留了丹朱等沈夫人。


    她俩缓步而行,去了护国寺后院。


    一路沉默,宋承熙几度欲言,却犯了难。他脑子里只有兵法,难道要与林小姐谈这些?


    有些懊恼。


    后院很僻静,二人仆从皆远远侍立,以免有损清誉。


    四下再无旁人,林灼华淡淡开口,率先打破了沉寂:“世子,上回赏花宴,宋夫人与我聊了些。”


    她先开了话头,没有丝毫扭捏,宋承熙那颗滚烫的心,霎时如被冰水浇透。


    他预感不佳。


    抢先道:“可是母亲所言还有宋某的心意,让林小姐困扰?”


    林灼华摇头:“世子,我尊你、敬你、感谢你,却无男女之情。世子莫要在灼华身上虚掷光阴,合该多看看身边的有心人。”


    宋承熙僵在原地,上次林小姐拒绝亲事,母亲与妹妹都宽慰他尚有机会,此刻那份残存的念想被彻底斩断。


    宋承熙当年碰到她时太过惊艳,情根深种,反而愈发难以忘记。


    他执拗道:“宋某愿等。”


    “世子,执念伤人,亦伤己,灼华前路已定,心无旁骛。”她微微侧头,看向一旁枝头初绽的点点鹅黄腊梅。


    宋承熙心中酸涩翻涌,“何为前路已定?”


    “小女已准备定亲。” 林灼华此言,彻底斩断了他最后一丝希冀。


    她自后院另一侧回到游廊,远远地,一缕笛音随风飘来。


    仔细一听,竟无比熟悉,像是幼时与小舅舅一起编的曲子,再一听,却有略微改动。


    笛声悠扬,自后山供奉着众生牌位的大殿传来。


    远远的,人影绰绰,瞧不真切。林灼华隐约瞥见一人身着月白锦袍,身影莫名熟悉。


    竟是小舅舅!


    她停住脚步,山上的大殿里,也供奉着母亲的牌位,原来是小舅舅来看望母亲。


    林灼华站在阶上,一直侧耳听着笛声。


    幼时的欢快曲调,仔细一听,竟带了分化不开的淡淡愁绪,她聚精会神。


    蓦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嗓音:“林小姐为何不走?”


    惊得她心头一跳。


    随即转身,首辅大人竟立在自己身后。


    他身着玄色长袍,身量较寻常文臣更为挺拔,肩宽背阔, 倏然逼近,便将她身前光影挡去大半。


    面无表情,叫人察觉不出情绪。


    “大人。”林灼华见礼。


    那份凌冽只维持了一瞬便消散,又听首辅大人温声道:“石阶陡峭,多当心些。”


    谢昀清又试探问道:“那笛声竟让林小姐如此入迷?”


    林灼华想开口解释,却不知该如何启齿开口,尴尬垂首,面颊绯红。


    与沈夫人相约,林灼华未料到首辅大人也会亲临,大人不应当日理万机?


    竟如此闲暇?


    她跟着首辅大人,复又回到抄手游廊。


    沈氏瞧见林灼华,自是欢喜不胜。此刻见她与儿子并肩而立,更觉二人宛如璧人,般配非常。


    不过越看越觉得二人差了点意思,两情相悦的人儿,该是如此表情吗?


    沈氏心下一沉。


    住持和尚引着几人去了一侧的禅房。


    沈氏将儿子赶了出去,林灼华心里发紧一瞬,暗忖:果然沈夫人也要与宋夫人一般问自己。


    谁料,沈夫人张口就是:“灼华,我与你投缘,见你第一面便喜欢的紧。”


    沈氏手心出汗:“你同我说实话,你真愿嫁给我儿?不是他强迫于你?”


    林灼华对沈夫人的发问一愣,强迫?何至于此?


    又听沈夫人道:“我也知,我儿名声极差,他若强迫你答应婚事,我定为你做主,你莫怕!”


    林灼华面上漾开真切笑意:“夫人,大人未曾强迫于我,灼华是真心想与大人结缘。”


    听到这番话,沈氏面上的喜色藏不住,她心中巨石落地,又拉起灼华说了好一会话。


    从宽慰她这些天京城发生的一切,到向她保证谢家绝不会如陆家一般待她,再到又聊起了京中当下时兴的婚服款式……


    林灼华觉得未来的婆母,当很好相处。


    从前,为数不多的宴会,沈夫人总是静静坐在上首,与首辅大人相似的眉眼,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叫人不敢接近。


    未想到私下如此随和可亲,果真如首辅大人一般面冷心热。


    察觉时间已过了良久,二人推门出了禅房。


    谢昀清在外边等的度日如年,瞧见二人神色欢快,眉目含笑,他长舒一口气。


    林灼华站在禅房前,未瞧见院外人的身影。


    一道清朗而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


    “灼华。”院外,顾昭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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