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偏偏是你

作品:《囚笼与刀锋

    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刺眼,每一道棱角都折射着虚情假意的祝福,在夏棠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旋转、扭曲、碎裂。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槟的甜腻,还有昂贵白玫瑰那令人作呕的浓香,混杂着一种更隐秘、更腥甜的铁锈味。


    那是她自己的血,正从胸口的剧痛处汩汩涌出,浸透了洁白的婚纱,昂贵的蕾丝和珍珠被染成刺目的猩红。


    意识像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摇摇地脱离沉重的躯壳,世界陡然翻转、失重。


    夏棠“站”在了半空,以一种令人晕眩的视角俯瞰着下方骤然混乱的婚礼现场。尖叫,奔跑,打翻的香槟塔流淌一地金黄液体。


    而她精心挑选的丈夫周慕白,那个十分钟前还深情款款为她戴上婚戒的男人,此刻正死死抱着她倒下的身体,英俊的脸上布满惊惶和悲痛,演技足以问鼎奥斯卡。


    “棠棠!棠棠你撑住!救护车!”他的嘶吼声嘶力竭,穿透喧嚣。


    真吵。


    夏棠的“目光”冷冷掠过他颤抖的肩膀,定格在几步之外。


    她的好闺蜜苏晚晴,穿着伴娘那身柔美的香槟色礼服,此刻正捂着嘴,泪水涟涟,身体摇摇欲坠,仿佛承受着巨大的悲伤。


    但夏棠看得分明,那泪水蜿蜒流下的脸颊上,在无人注意的瞬间,嘴角极其轻微地地向上弯了一下。


    一个胜利者隐晦的,冰冷的弧度。


    夏棠看到周慕白抬起头,与苏晚晴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交汇。没有悲痛,没有惊惶,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带着巨大满足的默契。


    周慕白一边继续摇晃着怀里逐渐冰冷的身体,一边对着苏晚晴的方向,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成了。”


    成了?什么成了?


    是她的命没了?还是……


    一股冰冷的战栗,比死亡本身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夏棠的灵魂。她猛地向下“扑”去,想要抓住什么,质问什么,眼前却骤然一黑,意识被彻底吞没。


    .


    .


    .


    “嘶……”


    尖锐的头痛,像无数根烧红的针同时扎进太阳穴。耳边是嘈杂的、震耳欲聋的音乐,鼓点沉重地捶打着胸腔,空气里充斥着廉价香水、酒精和汗液的浑浊气味,令人窒息。


    夏棠猛地睁开眼。


    视线模糊晃动,像蒙着一层油腻的毛玻璃,炫目的镭射灯球旋转着,切割出光怪陆离的碎片。一张浓妆艳抹、写满市侩和焦虑的脸凑到眼前,几乎贴上她的鼻尖。


    “哎呦我的小祖宗!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女人尖锐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亲昵,刺得夏棠耳膜生疼。


    她认得这张脸,温念初那个吸血鬼经纪人王莉。记忆碎片像被强行撕扯出来,属于另一个女孩混乱而卑微的记忆。


    温念初……那个怯懦、贫穷、做着不切实际明星梦的十八线小模特。


    “赶紧的!打起精神来!”王莉粗糙的手用力拍打着夏棠的脸颊,力道不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晏少就在那边!看见没有?金尊玉贵的爷!手指缝里漏一点都够你吃一辈子!今晚可是天大的机会,你给我机灵点,使出浑身解数,懂不懂?”


    夏棠顺着王莉指点的方向望去。


    巨大的环形沙发卡座,像一处喧嚣海洋中的孤岛,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簇拥着中央的一个男人。


    他陷在暗红色的丝绒沙发里,姿态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却又像一头收敛了利爪、暂时休憩的猛兽。


    顶灯的光束偶尔扫过他的脸,勾勒出极其优越的下颌线,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他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眼神淡漠地掠过舞池里扭动的人群,仿佛在看一群毫无意义的蝼蚁。


    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硬生生在纸醉金迷中辟开一片真空地带。


    晏斯溪。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夏棠混乱的意识里激起涟漪。


    周家死对头晏家的幺子,一个近几年在资本圈异军突起,手段狠戾,风头无两的名字。


    周慕白提起他时,语气总是充满忌惮,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嫉恨。


    温念初的记忆碎片里,这个名字则代表着高不可攀的云端,以及……一种极度的恐惧。


    “晏少。” 王莉堆起谄媚到近乎扭曲的笑容,半推半搡地把夏棠拽到卡座前,力气大得惊人,“这就是念初,您瞧瞧,多水灵!性子也乖,干净得很,刚入行没多久……”


    她喋喋不休,像推销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晏斯溪的目光终于转了过来。


    那眼神很慢,带着一种审视猎物的冰冷质感,一寸寸扫过夏棠的脸。


    夏棠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里的漠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她胃里一阵翻搅,屈辱感混杂着前世濒死的剧痛和滔天恨意,几乎要冲破喉咙。


    就在王莉喋喋不休地吹捧“干净”时,晏斯溪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没有半分暖意,反而透着一股森然的邪气。


    他微微倾身,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了夏棠的下巴。指尖冰冷,力道捏得她颚骨生疼。


    “温念初?”他的声音低沉,穿透嘈杂的音乐,清晰地敲在夏棠耳膜上,带着一丝玩味的嘲弄,“上个月在浮色,往我酒里下药的胆子呢?嗯?下完就跑,溜得倒挺快。怎么,今天干净了?”


    下药?温念初的记忆碎片猛地涌上来,带着强烈的恐惧。昏暗的包厢,颤抖的手,偷偷将一小包粉末倒入酒杯的瞬间……被发现时的魂飞魄散和夺路而逃……


    夏棠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恐惧是温念初的,而愤怒和决绝是她夏棠的。


    两股情绪在身体里冲撞撕扯,王莉瞬间煞白的脸和周围看客幸灾乐祸的眼神,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这是地狱,也是唯一的生门。


    下巴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捏得她几乎要痛呼出声。


    夏棠猛地吸了一口气,属于夏棠的浸淫商场多年练就的冷静和骨子里的狠劲,在这一刻压倒了温念初的怯懦。


    她没有试图挣脱那钳制,反而借着晏斯溪捏着她下巴的力道,身体猛地向前一倾。


    在晏斯溪眼中闪过一丝错愕的瞬间,夏棠的右手闪电般探出,不是攻击,而是精准地扣住了他捏着她下巴的那只手腕。


    她的手指冰冷而用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肤里。


    卡座瞬间死寂,所有看热闹的调笑和音乐声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王莉倒抽一口冷气,吓得几乎瘫软。


    夏棠抬起头,迎上晏斯溪那双骤然变得幽深锐利的眼睛。那里面不再是冰冷的嘲弄,而是审视、惊疑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戾气。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盖过了背景的喧嚣。那声音冷静、平稳,完全不像一个被吓破胆的十八线小模特:


    “晏少,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晏斯溪的眉梢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力道未松,眼神却愈发深不见底,像酝酿着风暴的寒潭。


    “交易?”他低沉的嗓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丝玩味,“凭你?”


    夏棠无视下巴的疼痛和手腕上他逐渐收紧的反制力,目光死死锁住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吐出那个让她灵魂都为之灼痛的名字。


    “我知道周慕白的所有商业机密。”


    “城东那块他志在必得的地皮,底价和后续开发方案。”


    “他下周要签的那份对赌协议,致命的漏洞在哪里。”


    “还有……他利用海外空壳公司转移夏氏资产的完整路径和证据链。”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扎进空气里。


    她清晰地看到晏斯溪眼中那玩味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审视和一丝极具侵略性的锐芒,那是一种猛兽嗅到血腥味的眼神。


    夏棠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压下喉咙里的腥甜,迎着他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用尽全身力气,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如同赌徒押上最后的筹码。


    “条件只有一个,帮我整垮那对狗男女,整垮周慕白和苏晚晴。”


    镭射灯球旋转的光斑在晏斯溪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明明灭灭,卡座里的其他人早已屏住呼吸,连王莉都忘了害怕,只剩下惊骇的呆滞,震耳的音乐成了遥远的背景噪音。


    晏斯溪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力道缓缓松开了。


    但下一秒,他反手更加用力地攥住了夏棠扣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力道之大,骨头都在咯咯作响。


    温念初这具身体的力量根本无法抗衡,剧痛瞬间袭来。


    他猛地用力一拽!


    夏棠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扯得向前踉跄扑倒,天旋地转。冰冷的空气掠过皮肤,随即是昂贵丝绒布料粗糙的触感。


    她狼狈地摔进了晏斯溪的怀里,额头重重撞上他坚硬结实的胸膛。一股清冽的雪松混着烟草气息的味道强势地涌入鼻腔,瞬间将她包裹。


    “啊!”温念初的身体本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晏斯溪的手臂像钢铁般箍住了她的腰,阻止了她因惯性再次摔倒。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暧昧得如同情人间的投怀送抱。


    卡座里响起几声含义不明的低笑。


    夏棠挣扎着想要撑起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禁锢和屈辱的姿势,然而晏斯溪的手臂纹丝不动,力量悬殊得令人绝望。


    他微微低下头,灼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能听见,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危险气息:


    “温念初?”他念出这个名字,尾音拖长,充满讥诮,“还是……我该叫你别的什么?”


    夏棠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石,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


    他知道了?


    不可能!灵魂转换这种荒谬绝伦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刚刚燃起的复仇之火彻底浇灭。


    她猛地抬起头,撞进晏斯溪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审视和锐利,而是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冰冷的嘲弄,有刻骨的恨意,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探究。


    “你……”她喉咙发紧,只吐出一个破碎的音节。


    晏斯溪没有给她任何思考或辩驳的机会,他箍在她腰上的手臂猛地收紧,几乎勒断她的呼吸,另一只手强硬地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头,毫无保留地迎视他眼中翻滚的黑暗风暴。


    “合作?”他薄唇轻启,那两个字被他念得如同诅咒,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清晰地烙进夏棠的耳中,也砸进她混乱不堪的灵魂深处,“可以。”


    “但记住。”他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她的心脏,“从这一刻起,你的命,你的魂,你所有的一切,都归我了,姐姐。”


    “姐姐”两个字,他咬得极重,有一股咬牙切齿的亲昵和恨意,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夏棠灵魂都在颤抖。


    他果然知道!


    巨大的冲击和恐惧让夏棠眼前阵阵发黑。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识破的,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温念初和晏斯溪之间究竟有何种致命的纠葛。


    她只知道自己似乎刚从周慕白和苏晚晴的毒手逃脱,又一头撞进了一个更危险的深渊。


    晏斯溪无视她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的惊骇,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用力一提,像拎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般,轻易地将她整个人从沙发上拽了起来。


    “走了。”他对着卡座里噤若寒蝉的众人丢下两个字,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淡漠,仿佛刚才那充满危险和恨意的低语从未发生。


    他拽着她,毫不怜惜地穿过舞池里拥挤扭动的人群。


    震耳的音乐、炫目的灯光、弥漫的烟酒气息,一切都成了模糊而令人窒息的背景板。


    夏棠踉踉跄跄地被他拖着走,手腕被他铁钳般的手掌握着,骨头生疼。温念初的身体本就虚弱,此刻更是头晕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提线木偶,被晏斯溪粗暴地塞进了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跑车副驾驶。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轰鸣和他身上那股极具压迫感的雪松冷香。


    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强烈的推背感将夏棠狠狠压在椅背上。窗外,城市璀璨的霓虹飞速倒退,拉成模糊的光带。


    “你要带我去哪?”夏棠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晏斯溪单手控着方向盘,侧脸在仪表盘幽蓝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漠然。他没有回答,只是脚下油门一踩,车速再次飙升,引擎的咆哮在封闭的车厢内震耳欲聋。


    夏棠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惧无用,无论晏斯溪知道了什么,无论他带她去何处,她都必须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向周慕白和苏晚晴讨回那笔血债!


    她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猛地减速,一个干脆利落的甩尾,停在了一栋通体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前,巨大的“晏氏集团”LOGO在夜色中散发着冰冷的光芒。


    晏斯溪熄火,拔下钥匙,动作干脆利落。他侧过身,看向夏棠,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晦暗不明。


    “下车。”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夏棠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深夜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噤。


    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在这寂静的午夜显得格外空旷。


    晏斯溪走在前面,步伐很大,夏棠必须小跑着才能跟上。


    穿过空旷奢华、泛着金属冷光的大堂,直达顶层,电梯门无声滑开,眼前是一扇厚重的黑色金属门。


    晏斯溪上前一步,虹膜扫描,指纹解锁,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应声而开。


    门后,并非预想中的奢华办公室。


    空间极大,极简,冰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夜景,霓虹如流淌的星河。


    室内色调只有黑白灰,巨大的黑色皮质沙发,冰冷的金属茶几,一整面墙嵌入式的黑色书柜,里面塞满了厚重的书籍和文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空旷的味道。


    这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冰冷的堡垒,一个精心打造的囚笼。


    晏斯溪反手关上金属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脱下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动作间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然后他转过身,一步步朝夏棠走来。


    夏棠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上了冰冷的金属门板,退无可退。


    晏斯溪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他微微俯身,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睛,死死锁住她。


    距离近得夏棠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细微的血丝,和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压迫感。


    “现在。”他的声音在空旷冰冷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告诉我,你是谁?”


    夏棠的心脏猛地一缩,她强迫自己迎视他的目光,压下灵魂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和属于温念初残存的恐惧。


    “我是温念初。”她听到自己用温念初那副清冷的嗓音回答,努力维持着镇定。这是她唯一的依仗,这具身体的身份。


    灵魂的秘密,绝不能承认。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晏斯溪喉间逸出,带着浓浓的不屑和嘲弄,他猛地抬手,不是攻击,而是快如闪电地探向她垂在身侧的手腕。


    夏棠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手腕一翻,五指并拢如刀,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切向晏斯溪的手腕内侧。


    这是夏棠过去为了防身,在顶级安保顾问那里学到的格斗技巧反关节擒拿,动作精准狠辣,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反应。


    啪!


    一声脆响,她的指尖狠狠切中了晏斯溪手腕的麻筋。


    晏斯溪闷哼一声,手臂瞬间一麻,力道卸了大半,他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愕和难以置信,随即被更深的暴戾和冰冷覆盖。


    “温念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反手一把死死攥住她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猛地将她往前一拽,另一只手粗暴地捏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


    “那个被人看一眼就吓得发抖,只会下三滥迷药的温念初?”他咬牙切齿,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她什么时候学会了虎口切?说!”


    夏棠下颌被捏得生疼,眼前阵阵发黑,巨大的恐惧和灵魂被撕裂的痛楚几乎让她崩溃。


    她错了,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出卖了她!属于夏棠的那些深入骨髓的生存技能,根本不是温念初能够拥有的!


    “我……”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大脑一片混乱。


    晏斯溪却不再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他眼底的暴戾几乎化为实质,捏着她下颌的手猛地松开,却在她以为得到解脱的瞬间,一把攥住了她胸前的衣襟。


    嘶啦!


    薄薄的模特打底衫被粗暴地撕裂,脆弱的布料如同纸片般应声而破。


    冰冷的空气骤然侵袭皮肤,夏棠惊骇地尖叫出声:“你干什么!”


    晏斯溪充耳不闻,他猩红的目光死死钉在她暴露的左肩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


    那里,一片光洁细腻的皮肤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顶灯惨白的光线下。


    什么都没有。


    没有疤痕,没有胎记,只有属于年轻女孩毫无瑕疵的肌肤。


    晏斯溪的动作瞬间僵住了,他眼中的暴戾和笃定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和茫然所取代。


    他死死盯着那片光洁的皮肤,仿佛要从中烧出一个洞来。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和恐慌,“怎么会没有……”


    趁着他失神的这一瞬间,夏棠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他推开。


    她踉跄着后退几步,狼狈地用手臂护住被撕裂的衣襟,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充满了屈辱、愤怒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


    她看着眼前这个前一秒还像恶魔般暴戾的男人,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般茫然而僵硬,一股混杂着恨意和荒谬的勇气冲上头顶。


    “晏斯溪!”她嘶声喊道,嗓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尖锐颤抖,“你就是个疯子!”


    这一声嘶喊,如一道惊雷劈开了晏斯溪眼中的茫然。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她,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翻涌着震惊、怀疑、暴戾未消的余烬,以及一种更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黑暗。


    “疯子?”他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极其缓慢地、极其扭曲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猛地揪住了自己昂贵衬衫的领口。


    比刚才撕裂她衣服更刺耳的声音响起,几颗精致的铂金纽扣崩飞出去,弹跳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晏斯溪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衬衫,大片紧实精壮的胸膛暴露在冰冷的空气和惨白的灯光下。


    而在他的左胸,心脏偏上的位置,一道狰狞的疤痕赫然闯入夏棠的视线,疤痕的形状扭曲丑陋,边缘带着缝合的痕迹,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那里,昭示着曾经致命的贯穿伤。


    冰冷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只有晏斯溪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像濒死野兽的呜咽。


    那道暗红色的枪伤疤痕,在顶灯惨白的光线下,狰狞得刺眼。


    夏棠的呼吸骤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倒流回心脏,又猛地炸开,冲击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剧痛。她死死地盯着那道疤,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收缩成针尖大小。


    温念初混乱记忆里最深的恐惧碎片,黑暗的仓库,刺耳的枪声,男人闷哼倒下的身影,自己沾满鲜血、颤抖不止的双手……无数碎片在这一刻被这道狰狞的疤痕强行拼凑起来。


    温念初……温念初竟然真的差点杀了晏斯溪?!


    这个认知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夏棠混乱不堪的意识里,将她最后一丝侥幸撕得粉碎,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冻结了血液。


    晏斯溪胸膛剧烈起伏,那道伤疤也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如同活物。


    他扯着破碎的衬衫,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踏在夏棠紧绷的神经上。他眼底翻涌的赤红风暴几乎要溢出来,那里面是滔天的恨意、被愚弄的暴怒,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歇斯底里的求证。


    “看见了吗?”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疯狂,每一个字都淬着血和冰,狠狠砸向夏棠,“这疤,拜你所赐!”


    他猛地伸出手,冰冷的手指带着毁灭的力量,死死扣住夏棠脆弱的肩膀,将她整个人狠狠掼在冰冷的金属门板上。


    咚!


    后背撞击的剧痛让夏棠闷哼出声,眼前金星乱冒。


    “温念初?”晏斯溪的脸逼近她,鼻尖几乎贴上她的,灼热而危险的气息将她彻底笼罩,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死死攫住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还是……”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和刻骨的恨意,一字一顿,仿佛诅咒:


    “夏、棠?”


    轰!夏棠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身份被彻底撕开,她最后的伪装,在这道致命的伤疤和晏斯溪刻骨的恨意面前,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窒息感扼住了喉咙。她甚至忘了挣扎,只是睁大了眼睛,瞳孔里倒映着晏斯溪那张因为恨意和某种疯狂执念而扭曲的俊脸。


    “不……不是我……”夏棠下意识地否认,声音破碎不堪,却更像是灵魂深处的绝望哀鸣,“那不是我……”


    “不是?”晏斯溪低吼出声,扣着她肩膀的手指几乎要嵌入她的骨头里,力量大得让她痛到麻木,“那晚仓库里朝我开枪的,不是你?这疤是假的吗?!”


    他猛地松开一只手,粗暴地抓住夏棠的手腕,将她冰冷颤抖的手掌狠狠地按在自己左胸那道狰狞滚烫的疤痕上。


    凹凸不平的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夏棠的掌心,温念初残存记忆里那晚的枪声、血腥味、濒死的绝望感……排山倒海般涌来。


    她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感觉到了吗?”晏斯溪的声音如恶魔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这就是你留下的!温念初,或者说……顶着温念初壳子的,夏、棠!”


    “夏棠”两个字,被他咬得极重,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她的心脏。


    身份被彻底摊开在明处,再无一丝遮掩的可能,夏棠最后的心理防线轰然坍塌。


    荒诞绝伦的绝望感席卷了她,她放弃了徒劳的挣扎,身体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软软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只有被他死死按在伤疤上的那只手,还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


    眼泪毫无征兆地汹涌而出,大颗大颗滚落,砸在晏斯溪的手背上,也砸在两人之间那无法逾越的血仇深渊之上。


    那不是温念初的眼泪,是夏棠的,为前世可悲的婚姻,为愚蠢的信任,为此刻身陷囹圄的绝境,为这荒谬绝伦的命运。


    “为什么……”她哽咽着,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泪水模糊了视线,只能看到眼前男人赤红的双眼,“为什么偏偏是你……”


    晏斯溪看着她汹涌的泪水,感受着手背上那滚烫的湿意,动作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


    眼底翻腾的暴戾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泪水短暂地冲开了一丝缝隙,泄露出底下更为复杂难辨的暗流。有痛楚,有茫然,甚至有一丝转瞬即逝的狼狈,但随即更深的恨意和冰冷的理智迅速覆盖了那丝波动。


    他猛地甩开夏棠的手,仿佛那泪水是什么肮脏的毒液。


    夏棠失去支撑,身体顺着冰冷的门板滑落,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蜷缩成一团,无声地颤抖哭泣。


    晏斯溪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乎在看着一只在陷阱中徒劳挣扎的猎物。


    他扯了扯被撕坏的衬衫领口,胸膛上那道疤痕在灯光下依旧狰狞刺目,眼中最后一丝情绪波动也被冻结,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冰和一丝残酷的决断。


    他转身,不再看她一眼,走向那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璀璨,如同一条条冰冷流淌的星河,映照着他孤绝的背影。


    “为什么是我?”他低沉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响起,回答了夏棠那绝望的疑问,也像是在叩问这荒谬的命运,“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你……夏棠。”


    他停顿了一下,背影在城市的冷光中显得格外孤绝。


    “但既然是你。”他缓缓转过身,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重新落在狼狈不堪的夏棠身上,带着一种主宰者般的残酷宣判,“那就用你这条捡回来的命,好好赎罪吧。”


    “从明天开始。”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字字如冰锥,钉入夏棠绝望的灵魂,“你是我手里最锋利的刀。指向哪里,由我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