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八点半，信息与控制系的院长办公室被狠狠推开。


    “王德亮教授，我要申请更换导师！”


    宋明抬脚进了门，“啪”的一声把签好字的转导师申请书拍在了办公桌上。


    “你说什么！”


    王教授起身，血液瞬间涌上脸庞，指着宋明的鼻子就骂道：


    “宋明！你什么档次敢这样跟我说话，你不想在这个实验室待了是吧？我看你除了我这，还有哪个人敢收你做学生！”


    说完，王教授突然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和无赖：


    “不过，你要是能攀上我们学院的院士团队，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但就你这水平，估计人家院士团队的门槛都摸不着。”


    “人家那儿子，叫什么...于光，年纪轻轻就赴美留学，现在都成这个新型研究方向、人工智能领域的顶级专家了。”


    正说着，王教授直接当着宋明的面把这张申请书撕得粉碎，然后一把碎纸甩在了宋明脸上。


    “你个不懂得知恩图报的东西，枉费我对你这么多年的培养！你以为你父亲也是院士吗？敢这么跟我说话！”


    王教授还想继续骂下去，但余光撇了一眼桌上还有一个周就要提交的基金项目，随后刻意压低声音，继续道：


    “看在你平常努力的份上，我暂且当作不知道这件事。你要还是不懂事，我不介意让你在临海大学再也待不下去！”


    宋明此时脸已经气得通红，一堆想要问候这老登的话堵在嘴边。


    宋明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处境竟和那卫生纸一样，都是实验室的一次性用品。


    使用期限一过，自己就连同垃圾一样被丢掉，再也没有利用价值。


    卫生纸还比他值点钱，起码买卫生纸是要花钱的，但是使唤牛马干活可以一分钱都不花。


    宋明沉默了几秒，细细一想，自己这次确实有些意气用事了。


    毕竟这老登还是信院院长，在自己还没找好新导师之前，切不可过多与他产生冲突，只能先打碎牙往肚子咽着。


    “你傻站在这干什么！我脸上有字还是有创新点？还不赶紧滚回去做项目！不想读了你就直接拿退学申请书给我，我马上给你签字！”


    王教授见宋明还杵在原地，眉头紧锁，跟使唤下人一样朝宋明喊着。


    宋明拳头紧握，手上青筋暴起。


    他自是不能退学，毕竟硕博连读，退了学不仅浪费了这三年的时光，按他导师的尿性，自己也只能落得一个本科的学历。


    宋明硬生生憋下一口气，忍着恶心强颜欢笑着：“王教授，是我唐突了，我这就回去赶项目。”


    “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如果再有下次，你好自为之！”


    王教授那带着些许威胁语气的话再次传到宋明耳朵里。


    “靠！”


    宋明一只手握成拳头，狠狠砸向桌面。


    这一砸，非但没打中王老登，反而把他自己给锤醒了。


    宋明抬头一看，已经凌晨三点了。距离王教授要求的项目书交稿日期，还有五个小时。


    “靠，怎么睡着了还能梦见那老登的脸！”


    宋明搓了搓脸，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但只要一闭眼，他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前几天被导师羞辱的画面。


    宋明索性直接起身，去往走廊边的窗户处，想着透透风。


    他望向窗外，一开窗，一阵阵带着夏日味道的凉风瞬间将他紧绷的神经吹醒。


    校园里此刻一片寂静，除了路灯在正常上班外，似乎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中。


    宋明左右观察，好像周围就只有信息与控制工程系的学院楼还剩一处微弱的光芒。


    没错，就是他的实验室。


    宋明静静地看向远处，手从口袋中拿出烟和火机，熟练地打开，点燃，放到嘴边。


    香烟的味道瞬间充斥这他的口腔和肺部，给他无聊枯燥的研究生生活稍微增添了几分活下去的希冀。


    宋明是这所国内顶尖985高校的硕博连读生，目前正处于博二阶段，研究方向为AI与人工智能算法。


    一说起这宋明，那可谓是亲戚朋友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老师眼中的“全优特等生”、学校眼里的“镇校之宝”。


    而他也算是不失众望，从小到大一路保送到国内顶级学府临海大学，人生好像开了挂一般。


    可偏偏这开了挂的主角有个致命的毛病——太能吃苦。


    他以前一直以父母所教导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可真到了社会上，他才发现原来人上人都不吃苦。


    宋明自嘲一声，将最后一口烟对着窗外吐出，又散了会儿烟味后，才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没过几秒，他就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


    实验室的工位上摆满了大大小小各类品牌的咖啡，宋明在等待代码运行结果的间隙里，还时不时捏起其中一杯没喝完的牛马专用饮料，给自己续命。


    【王教授：宋明，这个项目尽快，明天八点我要见到初稿。】


    【研究牲：好的老师】


    【史学姐：你明天把要参加全国研究生科学技术大赛的参赛计划书发我，王教授说你最近要帮他完成基金项目，比赛的事情暂且交给我。】


    【研究牲：（已发送计划书.docx）】


    【研究牲：师姐......那我的名字......】


    【史学姐：师弟不好意思...导师加了些我都不认识的人上去，最多只能加8个人，除去导师和那群不认识的人外，就只剩一个了，我...】


    宋明这个师姐，按照正常博士生培养计划，她早该去年就毕业了，但因为导师不肯放人，还不停索取师姐的科研成果，以“延毕是为你好，人生是马拉松”的狗屁毒鸡汤逼得师姐延毕了一年又一年。


    【研究牲：算了师姐，你明年就毕业找工作了，正是用成果的时候，这个项目你署名吧！我这还有几年呢。】


    【史学姐：（已接收计划书.docx）】


    【史学姐：谢谢你师弟！】


    ……


    宋明盯着手机聊天框发呆，脑子里全是一群羊驼在狂奔。


    “这老登，真是欺人太甚！”宋明狠狠地淬了一嘴。


    这个项目之前一直都是宋明在跟进，从实验数据到实验模型再到实物搭建，每一步都是宋明一点一点探索研究出来的，甚至就连实验器件都是他自掏腰包买的，可如今却说给别人就给了别人，自己连点发言权都没捞着。


    王教授之前还答应会给他报销，可当昨天他终于鼓起勇气上去询问时，那个王八蛋居然矢口否认，还说了句“该项目目前没有深入研究的打算”，直接把宋明怼得哑口无言。


    不过这倒也符合他的人设，宋明想起这老登平日作风，抠门、抠门、太抠门！


    那实验室里唯一的空调都发黄得不成样子，一看生产日期都能当他叔了。


    每次一启用那空调，那机器运作的轰隆隆声音简直让宋明想起自己那70岁高龄的邻居老大爷，退休二十年了还逃不掉哄孩子的命运。


    宋明叹了口气，又看了看面前的闹钟，还有十分钟就已经凌晨三点半了，这是他作为资深牛马连续第二周睡在实验室了，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迟早要垮。


    宋明也想早早回宿舍躺着休息，可明天就要交初稿了，面前的代码仍然不停地报着错误。


    宋明心里乱如麻，他真的很想撂挑子不干了，然后给那群天天就知道张口要饭的一人一巴掌，可一想到王教授那副“你不干有的是人干”的嘴脸他就直犯恶心。


    宋明索性不再去管那一行行刺眼的红色报错，起身去往洗手间。


    他在洗手台旁摘下厚重的眼镜，接了一捧冷水冲了冲脸，又抬头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宋明个子一米八八，脸庞白净，睫毛浓密，眼睛深邃，长着一副俊朗又不失柔和的脸，细细一看，倒还有种异域风味。


    读研前，他还是校篮球队的队长，体育、学习、身材、长相样样出类拔萃，那时候说他是系草都毫不夸张。


    可现在，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满脸胡渣，头发因长期住在实验室已经好几天没洗过了，那双黑眼圈像是用烧红的烙铁牢牢印在他的眼皮底下似的，眼睛下面还挂着两只可怕的眼袋，看起来像个四十岁的人。


    宋明想起今天早上那新来的打扫卫生的阿姨，居然跟自己说了句“教授好”。


    “我才二十四岁，有那么显老吗？”


    宋明凑近一看，那裹着黑眼圈的眼睛就直勾勾地展现在他眼前，吓了他一跳。


    “靠，我怎么看起来比那老登还老上几岁！”


    宋明盯着镜子出了神，想要找到一点点自己曾经年轻的样子，直到脸上的水珠掉进他的眼睛里，刺得他直眨眼，才缓过神来。


    “糟了，我的代码还在跑着呢！”


    宋明赶忙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秉持着“忍一忍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的信念，一路小跑回到了工位上。


    这一次的代码还是没有调通。


    宋明看着又一次的满屏红色，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已经接近尾声了。


    为了帮王教授赶这个项目，他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只吃一顿饭，甚至在吃饭的时候还要用手机远程调试代码，忙得连嚼个馒头都得一心两用。


    除此之外，他还得兼顾各种师兄师姐的比赛任务以及其他导师的论文撰写，忙得像一个永动机。


    至于王教授当初承诺的那些福利，那可真是“镜中花、水中月”，一件都没落实。


    每次问，回答永远都是“快了，马上了”。再追问具体时间，就是“这月月末”“今年年底”。


    有一次宋明实在没忍住，直接当场对王教授回了句：“干活说我是秘书，发钱的时候又把我当学生糊弄，我真的不理解您又想马儿跑还不给马喂草是什么逻辑！”


    谁知那老登竟当场威胁他：“我现在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你要是不珍惜，我不介意让你现在就从临海大学滚蛋！”


    宋明想起自己刚参加保研面试时，王教授那满脸堆笑、和蔼可亲的模样，当时听他说的什么“快乐学习，快乐生活，一切以学生为主”，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扯淡！


    他现在宁愿相信自己就是秦始皇，都不敢再信这老登一句话！


    宋明连叹三口气，只能怪自己当时太年轻，一听是顶级团队，就两眼放光，一股脑答应了这老登的邀请。


    当时要有个人提醒提醒他，说不定他还能清醒一点，不至于一头扎进这个“万丈深渊”里。


    宋明正满腔怒火地想着之前的事，一则学术圈新闻的弹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著名人工智能专家于光今日已完成“脑机结合”的相关研究，并成功在一名瘫痪多年的植物人身上得到了验证。


    “脑机结合？”


    宋明一看到这种新式人工智能研发就挪不开眼，代码也不管了直接点开了新闻附带的视频链接。


    “各位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学者，你们好！”


    视频中赫然出现一个眉眼清秀的男生。


    他的脸庞轮廓柔和而精致，五官分配完全符合数学中的黄金比例，一双杏仁眼还附带着恰到好处的卧蚕，整个人就像刚从漫画里走出来一样。


    虽然这张英俊美丽的脸上不曾有半点情绪，甚至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他举手投足间，却散发出让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大脑的神经元活动会产生脑波，这些脑波可以通过头皮上的电极或植入式电极被检测到……您好，请把镜头对准我的实验仪器，谢谢！”


    视频中的于光，正仔细介绍着他所研发的这个名为“BRIGHT”的脑机仪器，眼里没有一丝对成名出道的渴望，全是对自己科研成果的自信。


    虽然于光并没有刻意对着镜头展现自己，视频里的大部分镜头也都给了实验仪器。


    但宋明的目光还是被镜头边缘的于光给吸引住了。


    他盯着视频看了好几遍，才终于将注意力地从那人的脸上移开，转而去关注实际内容。


    这人长得……真是一表人才啊，连我个男的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不仅长相出众，还博学多才，要是能认识认识，那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宋明在心里忍不住地想，对比之下，竟转而又想起了自己这该死的处境。


    哎……人和人的差距简直比人和狗的差距都大！我还是乖乖当好NPC吧！


    宋明叹了口气，随后关上了手机，漫无目的地抬头看向工位。


    电脑上的代码还在不停地报着错误，手机上的消息提示音还在不停地响起，面前那贴着“科研顺利”便利贴的小闹钟里的秒针还在不停地转着圈。


    世界上的所有事物还在按照着既定的轨迹运行着，就好像这一切离了宋明之后依旧毫无影响。


    宋明平复了一下心情，颤抖着伸出手按住那有些重影的鼠标，熟练地在项目代码中滑着滚轮，想要寻找这次报错的原因。


    但是那成千上万行代码竟渐渐在他眼前混乱起来，所有的代码糅杂在一起，那字母们直接贴脸开大，像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蹦迪一样。


    突然，宋明发觉胸口一阵剧痛，呼吸也开始受阻。


    他一只手扒着工位栏杆，另一只手痛苦地捂着那剧烈疼痛的胸口。


    他整个人以一种半蹲半跪的姿势艰难地支撑着身体，汗水顺着额头滑落，滴在实验室的防静电地毯上，连那细微的“嗒嗒”声也被地毯无声地吸收了。


    宋明的眼前开始冒起金星，脑海里像放起了老式黑白电影，一段段人生的片段飞快闪过。


    他回想起自己这短暂又可怜可悲的研究生生涯，从刚进组时拼命想要报效祖国而证明自己才华的懵懂青稚，到现在毫无热情、天天被导师pua的卑微学术牛马，这一过程仅仅用了三年不到，真是人善被狗骑！


    就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宋明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出。


    他咬牙切齿地发誓，如果能有来世，他绝不会再做一个费力不讨好的老好人，也绝对不会再给别人欺负他的机会！


    此时，一个奇怪的声音在宋明的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学术牛马不甘值达到10000%，已触发世界规则激活条件，世界学术水平即将倒退，社会科技水平暂停发展，人类学术能力大幅下降，只对夙主宋明无效。】


    【请问夙主，您想让世界学术水平倒退多少年？】


    宋明此时还吊着一口气，脑子已经顾不得这奇怪的声音，只是盯着电脑屏幕那满屏红色，不自主地挤出几个字来：


    “我去......四十......”


    【好的，已将世界学术水平倒退四十年】


    “......个报错......”


    宋明已经口齿不清，身体在剧痛和不知名的声音中逐渐失去了生气，含着满腔的不甘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