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为他所有


    回去的路上,顾沧澜独自走在京城热闹的街道,心里却空得发疼。


    接下来的每一步,他都是在刀尖上行走,如履薄冰。


    行至广明楼外,沐予安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沧澜兄,可否赏脸,与我共进朝食?”


    说着,沐予安朝广明楼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神中带着暗示。


    顾沧澜朝广明楼看了一眼,随后敛衽一礼,并未多问,随沐予安进入。


    顶楼雅间,果然沐子衿在内等候。


    沐予安并未进入雅间,只是把顾沧澜带到,便退了出去。


    偌大的雅间内,只余二人。


    见到沐子衿,顾沧澜下意识就朝她的伤口看去。


    衣裳依旧带血,血迹甚至尚未干涸。


    他眉头一皱,看向沐子衿,心中不知为何多了分怒气:


    “沐大小姐用几两金羞辱顾某不够,如今还想再用一顿朝食继续羞辱?”


    羞辱?


    没错,站在顾沧澜的立场,那就是羞辱。


    前世他可是丢了性命,那样惨烈。


    她却想用几两金来弥补?


    沐子衿不知怎样才能打消他心中误解,只能对天起誓:


    “顾公子,我沐子衿对天起誓,绝无羞辱公子之意。


    “那几锭黄金,不过是我想给令堂在路上应急用的盘缠。


    “昨日令堂来府,赠与我琵琶,我实在不知以何报答,才有了今日之事。


    “若公子心中不快,可打我骂我,但不能误解我。”


    她言之凿凿地说完,顾沧澜却只是淡淡地扔出三个字:


    “说完了?”


    沐子衿没想到,他竟会是这般反应。


    关于那几锭黄金的解释,她的确说完了,只能点点头:


    “说完了。”


    她的目的就是解除顾沧澜对她的误解,因为她有求于他。


    再者,误会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她不想再因一场误会,而生出什么变故。


    昨夜她睡得不好。


    一是因为伤口疼,不能好好躺着,想翻身也困难。


    二还是因为沐家之事,一闭上眼睛,就是家人被送上断头台的情景。


    梦里都是鲜血,很恐怖。


    她想一招击败柳月华母女,可即便除掉她们,沐家就能平安了吗?


    只要萧元起想上位,沐家就会成为牺牲品。


    哪怕沐家向萧元起投诚,他就会信吗?


    她无法心安,思来想去,还是得求顾沧澜帮忙。


    他清楚沐家之事的来龙去脉,唯有他,才能救沐家。


    所以她决定在他回城的必经之路上等他。


    为了避人耳目,她只让沐予安请他上来。


    她不想给他招惹麻烦。


    想让他助她,就必须先解开误会。


    谁料顾沧澜听完了她的解释,却没有半分反应,转身便走。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急得忙不迭上前拉他。


    可顾沧澜像是极其不耐,转身挥手,将她甩开。


    身上有伤,她难以控制平衡,眼看就要朝桌边撞去。


    顾沧澜下意识伸出手,长臂一捞,将她揽进了怀里。


    她眉头紧紧拧着,小脸苍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可见疼得狠了。


    虽然郎中说没有伤及脏腑,但那锋利的匕首如何刺进她的身体,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怎能不痛?


    可她没有喊过疼,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即便此刻,她仍旧只是死死咬着唇,忍着。


    他心中烦躁更甚,将她推开:


    “沐大小姐想干什么?讹诈?”


    他冷着脸,目光似碎了冰:


    “我劝沐大小姐,如果想敲我的竹杠,不妨回家先把伤养好,讹诈也要有个讹诈的样子,为穹容受的旧伤,我可不认。”


    沐子衿紧拧的眉头始终未曾松开,此时就连声音都染上了痛楚:


    “顾公子误会了,我只是一时失衡,与公子无关,更未想过以此来要挟公子。”


    无关?


    若不是他早上拉扯她那一下,刚才又故意将她甩开,她怎会牵扯伤口,疼痛至此?


    顾沧澜心中似被什么东西牵拉着,有丝丝缕缕的痛楚侵入。


    他面上却只冷笑:


    “与我无关?沐大小姐何必装模作样?


    “苦肉计,想以此抵消我对你的心头之恨?


    “呵,令人作呕!”


    沐子衿咬唇,哪怕心中委屈,却依旧不让顾沧澜看出半分。


    她没想通过这种手段,消弥顾沧澜对她的恨。


    他恨她,对她冷嘲热讽,甚至要了她的命,都是应该的。


    她欠他的。


    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她却死死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深吸一口气,她抬眸看向他,目光坚毅:


    “顾公子又误会了,我想赎罪,但不会用这种低级的手段。


    “我在此向公子起誓,待我护得沐家周全,我这个人、这条命,都为公子所有。


    “公子让我如何,我便如何,心甘情愿,绝无二话。”


    顾沧澜看向她,一时想到了许多,目光渐渐变得意味深长,复杂难辨。


    她突然话锋一转,又说:


    “但是在这之前,可否请公子助我?”


    顾沧澜眉心微收:


    “助你?”


    “助我护沐家周全!”


    她说出自己的目的。


    顾沧澜仿佛茅塞顿开。


    他感觉自己被她戏弄了。


    以为她重生回来,所做之事都是因为想赎罪,甚至她对他还有那么一丝别样的情愫。


    却没想到,她不过是想利用他!


    他双拳紧握,却笑得嘲弄:


    “所以你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此目的?”


    沐子衿知道,他又误会她了。


    可这次,她却不想解释了。


    因为她深知,她在他心中,大概为人都不配,她又怎能奢望他理解她、相信她?


    她心如刀绞,却咬紧牙关:


    “无论公子如何想,我还是那句话,待我护沐家周全,我的人、我的命,都为公子驱策!


    “任凭公子折磨、打骂、做牛做马、为奴为仆,或凌迟、或斩首,都随公子予取予求。


    “但是在这之前,恕我不能从命。”


    顾沧澜看着她笃定的模样,那双明亮清澈的眼,此刻写满了真诚决绝。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自己送上门来。


    任他驱策?


    予取予求?


    他朝她走近,高大的身躯瞬间将她笼罩。


    抬手,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细嫩如丝的脸颊。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前世,我信你不过孩子心性,为弟受过,甘愿被你折磨,你却联合萧元起将我害死。


    “如今,你却信誓旦旦,任我驱策,叫我如何信你?”


    他的手指仿佛烙铁,带着灼热的温度,划过的地方,处处滚烫,令她心头颤  栗。


    她双眼潮湿,似含着两汪春水,懵懂地望着他:


    “我要如何做,你才信我?”


    他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继续往下,落在她纤细的天鹅颈上,轻轻摩挲着:


    “你以为呢?”


    沐子衿心神一凛。


    他饱含深意的目光,似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她。


    是不是只要她交出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他就会信任她了?


    她最宝贵的……


    第一想到的,是家人。


    第二,是自己。


    她是女子。


    如此,她只有将自己彻底交付于他,他才会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