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间里，秦澜正往杯子里倒热水，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响。


    "听说你早上和苏总开了个小会？"林薇倚在门框上，鲜红的指甲轻敲杯壁，"新人进步很快啊。"


    秦澜保持微笑："只是讨论一些医学问题。"


    "是吗？"林薇走近一步，香水味扑面而来，"知道为什么选你进组吗？"不等回答，她压低声音，"因为去年苏毅重仓的百奥药业爆雷，缺个懂行的防止再被忽悠。你不过是个人形检测仪。"


    秦澜握紧杯子，热气氤氲中，她看到林薇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


    "我会证明自己的价值不止于此。"


    "拭目以待。"林薇转身前丢下一句，"对了，下午的基因治疗项目评估，你来主讲。苏总和几个重要客户都会参加。"


    秦澜瞪大眼睛："我没接到通知..."


    "现在你知道了。"林薇嫣然一笑，"三点，第一会议室。资料我已经发你邮箱了。"


    回到座位，秦澜打开林薇发来的文件，是一份关于儿童白血病基因治疗项目的评估报告。她快速浏览，眉头越皱越紧——数据过于乐观，关键的安全性指标几乎被忽略。


    她翻出医学数据库，查找类似技术的文献。两小时后，她发现了问题根源：林薇引用的疗效数据来自早期小规模试验，而最近一篇《新英格兰医学杂志》论文显示，该技术在扩大试验中出现了严重的免疫风暴反应。


    秦澜立刻着手修改报告，加入安全性分析。时钟指向两点五十，她终于打印出修改后的版本，冲向会议室。


    推开门，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苏毅坐在主位，旁边是几位看起来就身份不凡的中年男士——想必是重要客户。林薇坐在投影仪旁，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


    "抱歉各位，我来晚了。"秦澜气息不稳。


    "秦澜，开始吧。"苏毅声音平静，但眼神锐利。


    秦澜连接电脑，调出自己修改过的PPT："关于这个基因治疗项目，我想先谈谈安全性问题..."


    一个小时后，汇报结束。客户们围住秦澜询问技术细节，完全忽略了站在一旁的林薇。最后一位客户离开后，会议室只剩下秦澜和苏毅。


    "报告和林薇给我的版本不一样。"苏毅开门见山。


    秦澜深吸一口气："原报告省略了关键风险数据。"


    "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吗？"


    "我不猜测动机，只陈述事实。"


    苏毅突然笑了："好回答。林薇跟了这个项目三个月，希望客户投资。你毁了她的心血。"


    秦澜心跳骤然加速："我...只是提供完整信息。"


    "做得对。"苏毅站起身，"投资最重要的是风险控制。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在职场上，对同事也要保持警惕。"


    当晚，秦澜加班到十点。走出电梯时，发现苏毅站在大厦门口，正在拦出租车。


    "这个点不好打车。"他说，"顺路送你？"


    秦澜犹豫了一下："谢谢，不过..."


    "不是优待。"苏毅打断她，"车上有工作要谈。"


    车内空间狭小，苏毅身上的檀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他递给秦澜一个平板电脑："看看这个。"


    屏幕上显示着一家名为"仁心医疗"的初创公司资料，专注阿尔茨海默症早期诊断技术。


    "创始人是你师兄，张明远。"


    秦澜手指一颤。张明远，正是那个跪求投资失败的师兄。


    "他们需要B轮融资。"苏毅看着窗外流动的灯光，"你做尽职调查，一周后给我建议。"


    秦澜胸口发紧："这是...考验？"


    "是机会。"苏毅转头看她，"证明你不只是个''人形检测仪''。"


    秦澜猛然抬头——他怎么知道林薇的话？


    周末的实验室空无一人。秦澜穿着久违的白大褂，站在"仁心医疗"的实验室里，看着师兄张明远演示他们的最新技术。


    "通过检测脑脊液中特定蛋白质构象变化，我们能比现有方法提前5-8年预测阿尔茨海默症。"张明远眼中有熟悉的狂热，鬓角却已泛白，"秦澜，这次技术真的成熟了。"


    秦澜仔细观察实验数据："敏感性92%，特异性89%，确实比现有技术好很多。但..."她指着一组数据，"这个假阳性率在老年人群中会放大。"


    张明远叹气："你还是这么挑剔。知道吗？就因为你这种性格，教授说他当时就想留你在协和。"


    "但是，我选择了另一条路。"秦澜轻声说。


    "为什么？"张明远终于问出这个问题，"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临床研究者。"


    秦澜望向窗外，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因为我发现，再好的技术，没有资本支持也救不了人。"


    张明远听后，轻叹一声："你说的很对啊。"


    随后两天时间里，秦澜详细审查了仁心医疗的技术、专利布局和财务状况。周日晚上，她坐在公寓地板上，周围摊满了文件，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份未完成的投资分析报告。


    手机突然响起，是苏毅发来的微信信息：「进展如何？」


    秦澜回复：「明早汇报。技术上可行，但商业模式有问题。」


    三秒钟后，手机响起：「现在过来。地址发你。」


    秦澜看着屏幕上发来的高档住宅区地址，距离她的公寓不算太远。她换下居家服，选了件简单的藏蓝色连衣裙。


    苏毅的公寓宽敞冷峻，如同他本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夜景，书房里摆满了金融和医学书籍。


    "商业模式什么问题？"他直接问道，递给秦澜一杯红茶。


    "他们想做诊断服务提供商，但需要大量前期投入建立检测中心。"秦澜接过茶杯，"我认为应该转型为技术授权模式，与现有诊断机构合作。"


    苏毅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不做重资产？"


    "对。这样能快速扩张，现金流也会更健康。"


    "有意思。"苏毅坐在她对面，"但张明远会接受吗？科学家通常对自己的技术有执念。"


    秦澜微笑："他会接受。因为我会告诉他，这是让技术最快惠及患者的方式。"


    苏毅突然笑了，冷峻的面容瞬间柔和："你开始理解资本的力量了。"


    夜渐深，讨论从仁心医疗扩展到整个医疗投资领域。秦澜惊讶地发现，苏毅对医学的理解远超普通投资人。


    "你学过医？"她忍不住问。


    苏毅表情微变："我父亲是医生。"简短的回答后，他转移了话题，"下周和我去上海路演，见几个重要客户。"


    秦澜一怔："不是林薇负责客户关系吗？"


    "她休假。"苏毅语气平淡，"有问题吗？"


    "没有。"秦澜隐约感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离开时，苏毅送她到电梯口。电梯门即将关闭时，他突然说："秦澜，别变成另一个林薇。你的价值在于与众不同。"


    电梯下行，秦澜的心却飘了起来。她意识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一边是医学理想，一边是金融现实；一边是林薇的敌意，一边是苏毅若有似无的期待。


    而明天，关于仁心医疗的建议，将是她交出的又一份答卷。


    清晨五点半，秦澜的生物钟准时将她唤醒。这是她在医学院养成的习惯——六点前起床，晨跑一小时，然后冲澡吃早餐。即使在金融行业工作后，她依然保持着这个规律。


    她换上运动服，系好跑鞋鞋带。五月的晨风带着微凉，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小区花园里只有几个同样晨练的老人，见到她都友善地点头。


    秦澜沿着河边步道慢跑，耳机里播放着最新的医学播客。转过一个弯道时，她差点撞上一个高大的身影。


    "抱...苏总？"秦澜猛地摘下耳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苏毅穿着一件黑色运动背心，脖子上挂着耳机，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他显然也刚完成一段高强度跑步，胸口剧烈起伏着。


    "秦澜。"他微微点头，呼吸还未平稳，"没想到你也有晨跑习惯。"


    "在医学院养成的。"秦澜不自觉地调整了一下跑姿，"您也经常跑步？"


    "每天。"苏毅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除了出差和暴雨。"他看了看表，"还有二十分钟，一起？"


    这不是邀请，更像是命令。秦澜点点头，调整步伐跟上苏毅的节奏。他的配速比她平时快不少，但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落后。


    "你发过来的仁心医疗报告我看了。"跑到第三公里时苏毅开口，"分析得很全面，特别是关于技术授权那部分。"


    "谢谢。"秦澜努力控制呼吸频率，"我昨晚也和张师兄谈过了，他同意转变商业模式。"


    "意料之中。"苏毅嘴角微扬，"他信任你。"


    河面上泛起金色的阳光，早起的鸟儿开始鸣叫。秦澜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苏毅——没有西装革履，没有会议室里的压迫感，此刻的苏毅看起来几乎像个...普通人。


    "为什么选择神经科学？"苏毅突然问。


    秦澜愣了一下："大二时奶奶得了阿尔茨海默症。看着她一点点忘记所有人，包括我..."她顿了顿，"我想弄明白大脑为什么会背叛自己。"


    苏毅沉默了一会儿："我父亲是神经外科医生。他总说，大脑是宇宙中最复杂的结构。"


    这是苏毅第二次提起父亲。秦澜敏锐地注意到他语气中的复杂情绪，但决定不追问。


    "您跑步时通常思考什么？"她换了个话题。


    "市场走势，投资组合，偶尔什么也不想。"苏毅看了她一眼，"你呢？"


    "未满足的临床需求。"秦澜脱口而出，随即自嘲地笑了，"听起来很书呆子吧？"


    "不。"苏毅摇头，"这正是你与众不同的地方。"


    跑回小区门口时，两人都已大汗淋漓。苏毅停下脚步："明天还这个时间？"


    秦澜点头："好。"


    "别迟到。"苏毅说完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去，但秦澜分明看到他眼角有一丝笑意。


    仁心医疗的公司汇报会比预期的顺利，秦澜一身轻松地回到自己的工位，开始收拾整理出差上海所需的资料。


    上海浦东香格里拉大酒店，秦澜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黄浦江上游弋的观光船。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正式路演，手心微微出汗。


    手机震动，苏毅的信息：「到我房间来，最后过一遍材料。」


    苏毅的套房在顶层。秦澜敲门时，发现门虚掩着。


    "进来。"里面传来苏毅的声音。


    套房客厅里，苏毅正对着笔记本电脑皱眉。茶几上散落着文件和空咖啡杯，显然他已经工作了很久。


    "客户资料都熟悉了？"他头也不抬地问。


    "嗯。华康资本的林总偏好创新技术，但很关注退出机制；运德投资的王总更看重财务模型..."


    "很好。"苏毅合上电脑，揉了揉太阳穴，"还有一小时，我需要吃点东西。"


    秦澜这才注意到苏毅脸色有些苍白："您没吃早餐？"


    "昨晚改材料到三点，睡过头了。"苏毅站起身，突然晃了一下，扶住沙发扶手。


    秦澜立刻上前："您没事吧？"


    "低血糖，老毛病。"苏毅闭了闭眼，"帮我叫个room service就行。"


    秦澜看着苏毅发白的嘴唇，做出一个大胆决定："套房有厨房吗？"


    苏毅挑眉："有，但..."


    "我给您做点吃的。"秦澜已经走向厨房，"比room service快。"


    厨房冰箱里只有基本食材。秦澜拿出鸡蛋、青菜和挂面，动作麻利地开火煮水。这是她在国外留学时练就的技能——十五分钟做一碗养胃的面。


    苏毅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她熟练地打蛋、切菜："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医学生必备技能。"秦澜头也不抬，"值完夜班，食堂都关门了。"


    十分钟后，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鸡蛋面端到苏毅面前。简单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尝尝吧，我家乡的做法。"秦澜递过筷子。


    苏毅吃下第一口，表情微妙地变化："...好吃。"


    秦澜笑了："我爸喜欢下厨，从小耳濡目染。"


    "和我爸正好相反。"苏毅又吃了一口，"他连煮咖啡都能搞砸。"


    两人安静地吃完早餐。秦澜收拾碗筷时，苏毅突然说："今天路演，由你来主讲技术部分。"


    秦澜手一抖，差点摔了盘子："我？但这是重要客户..."


    "你比任何人都了解那些技术细节。"苏毅站起身，西装外套勾勒出宽阔的肩膀，"做你自己就行。"


    一小时后，会议厅里坐满了机构投资者。秦澜站在投影前，流畅地讲解着仁心医疗的技术优势。当她用专业术语解释蛋白质构象检测原理时，看到几位投资人眼中闪过赞赏的光芒。


    路演结束后，华康资本的林总主动走过来："秦博士，你的讲解非常清晰。有兴趣共进晚餐吗？我想详细了解这个领域。"


    秦澜正要回答，苏毅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抱歉林总，秦博士今晚已经有约了。不过明天早餐会我可以安排时间。"


    离开会场，秦澜小声问："我今晚有约？"


    "对。"苏毅按下电梯按钮，"和我复盘今天的表现。"


    电梯里，秦澜忍不住嘴角上扬。她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苏毅已经从一个令人畏惧的上司，变成了一个...有点护短的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