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4章 总觉小霞那句“其实”背后暗藏玄机

作品:《如影随行

    船坞街。


    船坞街,作为中东铁路修建时期的见证者,历经沧桑,依旧保留着往昔的风貌。这条老街曾是俄国人、波兰人、犹太人的聚集地,他们远渡重洋,穿越白令海的波涛,最终在这片土地上扎根。船舶停靠的船坞旁,逐渐形成了以东欧人和俄国人为主体的社区,教堂的钟声悠扬,酒吧的灯火阑珊,旅馆、银行、报馆以及各类手工作坊错落有致,共同编织出一幅繁华的城中城画卷。其中由俄国军人建造的洋葱头式的圣·索菲亚教堂至今仍然耸立,并成为世界上仅存的两座巴洛克风格建筑之一。


    沙器就住在索菲亚教堂后的一个灰色的俄式小楼。


    这座俄式小楼以其精致的设计脱颖而出,小巧而庄重,透露出一种不凡的气质。据传,这座小楼曾是商人亚力克谢为心爱的女儿出嫁而精心准备的嫁妆,每一砖一瓦都蕴含着深深的父爱。可是,她的女儿在一次外出采购,竟然被几个日本军人强奸后杀死。亚力克谢把女儿的尸体埋葬后,就浑身缠着炸药进了日本军营,炸死了几十个日本兵,而他也死了。他死后,该楼被俄国人商会卖给了一个中国商人,可那个中国商人在几年后竟然突然带着家眷出国了。


    1998年,一个当时在北方大学研修的南斯拉夫学生伊万,拿着那个小楼的所有证书,找到当时的市政府。市政府经过对历史档案的查询,确定了伊万所拥有的所有权证书真实,于是就把已经被索菲亚教堂当了办公室的小楼还给了伊万,还对该楼进行了重新整修。


    伊万那时是沙器的学生,他很钦佩沙器,因此一直相处得很好,沙器也经常去伊万的小楼。有一次,沙器表示了对该楼的赞赏。没想到,伊万第二年回国后,竟然通过律师,给沙器寄来了将该小楼赠予沙器的授权书,并附了一张支票,告诉沙器那是付给中国政府的赠予税。


    沙器并不经常过来住,只是偶尔到那看看书或写点东西。


    进门后,是一个30平方米的贯通空间,楼梯从一楼一直盘旋到二楼,形成一个半圆的弧,向下看,很符合人眼视物的原理。楼梯由厚重的松木打造,配以铜制镂空雕花,精致无比。浑圆的扶手经年累月被抚摸,已显圆润光滑。巨大的吊灯悬于高空,尽管水晶灯饰被灰尘覆盖,但打开开关,其雍容华贵之气依旧不减。


    楼下除了一个厨房、餐厅,仅有一个小小的房间,像是为佣人设计的。楼上有大会客室、主卧室和盥洗室,还有一个琴房。


    地下室很大,伊万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实验操作台和一些化验用的仪器,再无他物。


    沙器将大门反锁后,检查了一遍整个房子,打开了二楼阳台处的通气窗后,进了主卧室。他愿意躺在那张宽大的床上看书或思考一些问题,尽管作为事业有成的他,似乎已鲜有问题值得深思。可他依然愿意经常性地对自己的生活,进行阶段性的盘点,这是他养成了多年的好习惯,他不愿生活杂乱无章,精神漂泊无依,而能够清醒地在某些必要的时候,正视和拷问自己正在进行的生活,以及对待生活的态度,那不是刻板的问题,而是对自己负责任,尤其是对于一个事业有成,单身贵族的他。他一向的要求都是诫勉的,是不回避和不原谅自己的,因此也很少因为生活中的某些问题而使自己处于不利或茫然的地步。那么,他最终还是把张沂直接送回家,而没有邀请张沂再吃点夜宵或到他的家坐坐,他内心对此感到满意。他不是一个没有经过情场,也不是没有过性爱的经历,可是,在对待爱情、婚姻和性爱上,他的观点是:爱情和婚姻左右着精神和物质,而性爱决定着肉体的感知。如果过早地因为品尝了性爱,并享受了性爱之于双方的欢娱,而忽略了短暂的肉体欢娱后的情感延续,那是巨大的隐患。尤其是对于已经在相互心里建立起了相对信任和吸引的关系以后,与其追求片刻的欢愉,不如在精神上的占有上不断扩大领地,那么,性爱的获得,并在获得后拥有巨大的快感和长久的留恋,完全是水到渠成。


    沙器刚要休息,电话就响了,沙器面色越来越严峻,一直没有说话。几分钟后,沙器离开了船坞街的小楼,消失在了惊雷炸响的夜晚。


    雷阵雨的脚步悄然逼近。


    此刻,深夜的北方大学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建筑隐匿于葱郁林木之后,影影绰绰,宛如梦境中的幻影。


    雷声由远至近,失去了闪电的天空有些阴郁。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味,风从空旷处扑向树林,哗哗的树叶响声淹没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坐落在b区的一个掩隐在草丛中的地下室的门“吱拗”一声,开启了一道缝隙,里面飘出一抹淡淡的灯光。一个黑衣人神秘地向四处看了看,把那个人放了进去,门又被死死地关上。


    滨江旅馆。


    小霞把马谣安顿午睡,收拾了一下房间,兀自坐了一会儿,便虚掩了房门,和护士打了招呼后,径自出来。


    一场暴雨过后,空气新鲜如洗,小霞深深地吸了口气,回头望了望住院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拦了出租车,向松花江的方向驶去。


    高非明刚到市精神病院,车还未停稳,就看见小霞上了出租车,他立即启动汽车,跟了上去。自上次与小霞交谈,他总觉小霞那句“其实”背后暗藏玄机,这玄机定与他探究杜自谦与林玉二十年前纠葛之事息息相关。因此他安排完工作后,立即到精神病院,他要从小霞的嘴里掏出他需要的东西,若小霞能助他一臂之力,取得马谣常阅之日记,他深信,林玉二十年前被杀一案或将迎来重大突破。当然,他也想过申请对杜自谦家进行搜查,可是,在没有掌握任何杜自谦或马谣犯罪的证据,单凭杜自谦曾和林玉有过暧昧关系,而且又是20年前已经确定林玉被杀案与杜自谦没有关系,而今杜自谦又已经死亡三年,他的申请只能被领导看作无稽之谈。于是,从杜自谦家的保姆小霞身上获得帮助,成了高非明的期望。


    在跟踪小霞后,高非明还不能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否妥当。也许小霞只是出去办事,也许买什么东西,甚至见个朋友,完全都在情理当中,他便想就此掉头,如果这样的事被小霞发现,或被淳于北等知道,他的行为简直荒唐得可笑,如果小霞就此找到局里,他甚至还会因此而遭到责难,毕竟他是在对一个普通的没有任何刑事问题的公民进行跟踪。


    就在高非明犹豫是否继续跟踪小霞时,出租车竟然进了滨江宾馆。她到宾馆干什么?难道是见什么人?高非明的脑海里飞速地转着。他停在马路对面,看见一个男人从另外一辆车上下来,尽管那个男人的身影一直背着他,可他还是觉得有些眼熟,看着他们挽着手,进了宾馆。


    高非明心中豁然开朗,尽管他对小霞的婚姻状况一无所知,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那男子绝非小霞的丈夫,而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绝非普通恋人那般简单。


    高非明仿佛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钥匙,不禁暗自嘟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立刻给皮德和老柴打电话,告诉他们立刻到滨江宾馆。


    高非明撂了电话,进了宾馆。


    滨江宾馆是一家老宾馆,由于位置紧靠松花江,生意一直不错。尽管装修已经过时,可是,良好的服务和卫生条件,还是吸引了一些初来冰城的客人。而本地人却很少过来住,即便来的,也是冲着宾馆正宗的龙菜。


    高非明来到总服务台。一个娃娃脸的女孩微笑着问:先生,您需要帮忙吗?高非明拿出警官证,严肃地说:我是重案组的,刚才进去的一男一女,是否在这住宿?


    娃娃脸女孩显然对这类事情已见怪不怪,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说道:他们开了706房间。


    谢谢!但请务必保密,否则后果自负。


    娃娃脸立刻紧张了,使劲地点头。


    高非明从宾馆出来,老柴和皮德刚从车上下来。高非明向他们耳语了一会儿,便又进了大厅,在正对着电梯的沙发上坐下。


    此时,老柴和皮德大步流星来到706房间门前,向服务员做了个开门的手势。服务员欲言又止,瞥见皮德那张阴沉如水的脸,只好默默地将钥匙插进了锁孔。


    房门开了,悠然进去的皮德和老柴看见小霞和一个男人正咿咿呀呀地做爱,他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两个男人就站在他们的身后。


    可以了吧!皮德怪异地开口。就在皮德的话刚出口,小霞和那个男人立刻泥塑般定在床上。惊恐地看着皮德和老柴,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从哪里来的。


    穿吧!皮德依然操着怪异的腔调。


    男人冷静了下来,把小霞挡在身后,问: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可以进到我们的房间?


    皮德咧开嘴笑了,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狡黠与油腻。


    我们是公安局扫黄队的。皮德把警官证在男人面前晃了晃。


    那个男人立刻软了,催促小霞穿衣服。老柴悄悄退到门口,皮德却一脸狡黠地盯着,尤其紧盯着小霞颤抖着手忙脚乱地穿衣服。


    穿好衣服后,皮德才开口。


    什么关系呀?


    我……我们是夫妻。男人结结巴巴地说,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你们都做什么工作?


    我……我……男人不知如何回答。小霞带着哭腔乞求道:警察大哥,求求你们了,我们真的是夫妻,行行好放了我们吧。


    是吗?有什么可以证明啊?是结婚证啊还是到你们家看看?皮德说。一边的老柴有点憋不住笑,强忍着。


    我们家不在本地。小霞抢着说。


    那好。咱们就先回局里再说。皮德说完就往外走。那个男人立刻跟了出来,拉着皮德的衣角,近乎哀求着:大哥,大哥,帮帮忙,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我就是这点心意,大哥辛苦,买包烟。然后把钱往皮德的手里塞。


    此时,高非明从电梯里出来,令高非明始料不及的是他看见了小霞,更看见了另外一个熟悉的人,梁雨杨。


    小霞并不知道高非明和梁雨杨熟悉,她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语无伦次地说:高组长,你来得正好,帮我向这两位警察解释一下,我们……


    高非明看了眼梁雨杨,梁雨杨脸色通红,如煮熟的螃蟹。高非明却转向小霞,故意说:这不是你乡下的男人吗?


    是是。小霞鸡捣米般回答,梁雨杨也感激地望着高非明,附和着。


    你们二位是?高非明问皮德和老柴。


    我们是市局扫黄队的,刚才有人举报说有卖淫的。皮德假模假样地说。


    胡闹!高非明怒声道,我是市局重案组的,人家可是合法夫妻,哪有什么卖淫之事,快走快走!


    皮德稍作迟疑,一脸委屈地说:对不起,我们也是职责所在,但他们总得给我们出个证明吧!不然回去没法交代,领导会以为我们失职的。


    啊!也是。高非明对梁雨杨说:那你给他写一下情况,签个名。


    梁雨杨立刻进房间写证明。高非明却对小霞说:我一直想找你,有个事还得请你帮忙呢?


    不用客气,我一定全力以赴。小霞感恩戴德地回答。


    行,那我走了,对了,要不晚上我去医院找你?高非明征求小霞的意见。


    行行行。小霞应着。


    好,那我走了,两口子好好叙叙旧,见一面也不容易。然后又对皮德和老柴说:感谢二位,有时间到重案组,我请你们喝酒。


    高非明边说边踏入了下行的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他望着镜中的自己,竟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可是随后又陷入了迷茫,一个大学领导,一个即将入主北方大学一把手位置的人怎么会和一个前校长的外甥女搞到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