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风车、月季与绣球
作品:《暗恋对象是蒙面男》 季节坦诚地说:“我以后不叫你欠王了。”
小条哼了一声,追问道:“那叫什么?”
脑海中首先一闪而过的是醋王,但这当然不可说出来。考虑到他的小号数量多达十几个,季节陪笑着说:“马甲王?”
“……”
“或者就叫货王。”季节拍板说,“你不是负责接政府物资的吗?”
“呵呵。”
“我也不说你衣服是老头衫了。”季节继续陈述道,“其实你体型这么好,什么衣服穿你身上都错不了。那天我看到有个老大爷穿着和你一模一样的服饰,但是勒出来一个啤酒肚,效果比你差远了。”
“……”他从牙缝里说出一句,“谢谢。”
“不客气。”
“没大没小。”小条忽然自怨自艾地说道,“今晚跟几个志愿者聊天,发现他们都是我同业,人家都恭恭敬敬的,拿我当前辈呢。我说解封以后请他们喝咖啡,他们还不好意思。看看人家,再看看你,哼。”
“那你去找他们玩啊。”季节欣然接口。
“……”
一阵阴风吹来,季节打了个喷嚏。小条跳下秋千,伸手把她拉起来:“走走吧。”两人踏出秘密花园,重新回到楼与楼之间的小路上,季节高深莫测地戳了他一下:“走,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小条看起来很感兴趣,“你不是失业了嘛,哈哈哈,怎么还会有好东西?”
季节忍气吞声地说:“不是我的!是别人的,在1025弄那边。”
“别人的?”小条虚张声势地说,“先说好,我不帮你偷东西噢。”
季节闭上嘴不再接话,领着他在小路和小路之间穿梭,凭借对三街坊地图的印象,逐步靠近着那天的地点。阡陌纵横,偶有隔断,路灯散发出昏暗的光线,聊胜于无。走了一刻钟,还是没有那天的迹象,季节一摸口袋,发现自己没有带手机,地图无法获取。她只能低声对小条说:“喂!你知道1025弄的健身器材吗?器材旁边是一排楼,楼下还有几个露天的洗手池,一楼的人家在窗户底下种花……”
小条娴静地说:“知道啊,这种地方有好几个,你要去哪个?”
“大概在东边的中段,有一家的门上贴着不劳而获之类的横批。”季节有意无意地展现着自己对细节的把控,心想自己即便失业,也依然是事务所里出来的。却听他自言自语道:“哎,记忆力这么好,怎么就记不住路呢?”
在季节的怒视下,他的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一带。季节被他带着走了一段,穿越一片小树林,树下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健身器材,上次季节来时,那些器材上晾着床单。走到树林尽头,眼前豁然开朗,一排楼沉睡般地伫立着。墙下盛开的浅橘杏色月季花朵,呈现出霞光和果汁般的色调。还有一些蓝紫色的绣球花,让季节想起了小蓝衣。
几户人家的入户门直接开在一楼的外墙上,其中一扇门上贴着一幅书法:从心所欲。小条故意念了一遍:“从心所欲,好词啊。什么不劳而获,那是你自己心里想的愿望吧,怎么说出来了?”
季节没有丝毫的羞耻:“是啊,那又怎么了?”小条哼哼笑了起来,季节拉着他往前走着,突然惊喜地往前一指:“就是它!”
一个挂钟那么大的银色风车,在黑夜中反射着路灯和月光,散发出七彩的光芒。它的细杆插在草地上,支撑着一个大头,仿佛它本身也是花的一员。在风车身后,一楼的一扇窗户下面长满了月季和绣球,橘杏色和蓝紫色交织。爬藤缠绕着窗外的铁栏杆,让冰冷的护栏都变得像画框一样。
“大风车。”小条哼唱起一首上世纪的童歌,“大风车吱呀吱哟哟地转……”季节笑了起来,恰好此时晚风吹起,大风车飞速旋转起来,就像空中漂浮着一片圆形的、闪动的虹光。如果不知情的人在夜里看到这样的景象,很可能以为外星人显灵了。
“好看吧!”季节站在马路牙子上,倨傲地平视着小条,“这就是我要给你看的好东西!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就是这一片?真巧啊……”
“巧吗?”小条单手插兜,款款地说,“上周我送货的时候看到这个风车,就想要带你来看看。”
季节惊讶地看着他,但他看向风车,目不斜视,相当专注。
“还有你知道那个金色带点橙的月季叫什么吗?”小条指着墙根下那些晶莹的花朵,又开始像她的老师一样考她。许多橘色调的月季里,只有一支是金色的。
季节仰头思考,然后茫然地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季节结结巴巴地说:“就是你刚才说的,金色带点橙。”
他转过头去看着月季,又看了一眼季节,轻声说:“这个品种,叫倾慕。”
“倾慕。”季节像一个学生一样,跟着老师重复了一遍。
“还有你知道绣球又叫什么吗?”他朝着那边歪了一下头,“叫无尽夏。”
“无尽夏。”季节点头应和。
风车已经停止了转动,小条说:“走吧,小保安。”两人往主干道的方向走,季节逐渐认出来这是在往一号楼去。路灯斜照过来,让小条的影子更长,季节的影子更短,简直像一个大人和一个地精。她忽然觉得小条是独自长大的,因为缺少父母的羁绊,他在心里内化出了父母的形象,靠这种温情庇佑着一生的海面上的航行。
季节说:“条学长,我觉得你妈妈知道你考上了D大。”
“我也觉得。”
“你知道吗,如果你站在陆家嘴的高层往外看,可以看见海的一个蓝边,就像天际线一样。”季节以前经常在晴天去五十几层的空中走廊,“不是说所有的生命都来自大海吗?也说不定最终归于大海。如果你看海的时候,心里默念想说的话,她会听见的。人是可以听见上辈子的事的。”
在一号楼门前,两人停下了脚步。小条拍了一下她的头,含笑说道:“这么诗意啊?小保安。”不等她说什么,他继续说道:“我猜会听到的。”
虽然季节自己也明白这种海市蜃楼的说法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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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力,但他看起来没有一点嘲笑的意味。季节点头告别,几步跑上了台阶,又突然回头说:“条学长,等解封以后,我们去江边怎么样?”
小条依旧单手插兜站在原地,用温和的目光凝视着她:“好。”
晃晃悠悠地走上三层楼的时候,季节还在反复重放着今晚的影像,不停地把进度条拖回再快进。倾慕和无尽夏,这两种花的名字让她忽然想到,现在其实已经是夏天了。她还拿到了小条的预约卡,一切都不可思议,他们一解封就会去江边,到时候她要向他指点那只踩点的傻鸟,还会听到岸边的钟声……
这样想着,季节充满希望地抬起头,冷不丁看见楼梯上站着一个穿小蓝衣、戴帽子手套的遮面人,在没有亮灯的四楼走廊,那人就像悬浮在黑暗中。而对方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无声无息地飘了上来,显然也吓了一跳。
两边互相对望,同时认出了对方。季节长舒一口气:“狗哥,是你呀!”那人仅露出的一截脸上,排布着秀气的眉眼,不是别人,正是隔壁601狗男。
“你怎么这么晚在外面。”狗男也笑了。他双手拿着一把喷壶,正在兢兢业业地喷消毒水。季节对这东西非常熟悉,开口就用过来人的口吻说:“你在当志愿者吗?”
“对,我是给一号楼消毒的。那天居委老师在招募自愿做这个的,我就报名了。”狗男的眼睛变弯了,季节猜测他又像刚认识那天一样,在青涩地抿嘴一笑。
季节想到了老D,便十分嘉许地对他说:“我朋友在隔壁小区,也做你这个活。”狗男礼貌地点了点头,继续洒水,季节看四下无人,家家熄灯,就又神秘地向他透露:“其实我也在当志愿者,我是在外面运货的,但我害怕楼里的邻居会觉得我带病毒回来,所以一直没声张。”
狗男淡泊地说:“没事,放开了以后迟早都要得。不过,现在确实不是一个好时机,今天新出了举措,确诊那一户的水平楼层和垂直条线,都要一起拉走隔离,这叫做十字花隔离法,为了防止横竖管道传播。”
“是吗?”季节吃惊地说,“我今晚忘了带手机,我还没看到。”
狗男淡雅地点了点头,就继续往楼下去消毒了。走了几步,他回头说:“对了,你的快递在楼下,我帮你顺手带上来了。”季节连忙道谢,果然在家门口看见一个大泡沫箱,里面是在快闪超市里订到的速冻食品,还放了冰袋保鲜。大约静置了一小时,病毒应该散去了,可以拿进家门了。季节往每一样食品包装上喷酒精,同时担心着空气中酒精浓度过高会引发爆炸,觉得下次应该用擦拭的方式。而后大刀阔斧地洗衣洗澡,忙完已经到深夜。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小条一小时前发来的消息:“听说十字花隔离了吗?幸好你们楼是前几天出的确诊,要不然你们也可能被拉走哦。”
季节看着那条消息,察觉到心中发酵了一段时间的念头。她想起有个经理每次叫她去谈事,总是发三个字:来一下。于是她动手打字回复:“条学长,你怎么从来都没有称呼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