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修修修
作品:《这鬼有病吧》 柏油路上的车流依旧奔流不息,迟岛面上看似冷淡地站在一边看着,但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纸团却被攥出了好多褶子。
半晌,她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只手,在包里翻找出手机,扒拉起屏幕。
今晚大概率等不到公交车了,只能打车回去……
想到这里,迟岛抿抿唇,退出软件后下意识打开自己的余额……
屏幕的微光映到琥珀色的眼睛里,她很是认真地盯着屏幕,可看着看着,眼皮却懒洋洋,无所谓地垂下来……
少有地把情绪放到明面上,很……可爱。
这是贺究的想法,他嘴角勾起一点浅浅的弧度,或许是不小心笑出声,迟岛迅速抬眼淡淡地瞟过来。
稍愣一下,他绷紧唇角强压下笑意,云淡风轻地移开视线,故作随意地看向一旁路灯投下的阴影。
心不在焉地想:哦,他们好像还在吵架。
迟岛的目光却没有立刻收回,转了个弯,最后同样落到路灯的影子上。
“喂,走了。”
听起来很莫名其妙的通知,但她一脸冷酷地说完,便先转过身迈开了步子。
来往急驰车辆的灯光光束,照得少女身后影子时短时长,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迟岛面上明明依旧没什么表情,却幼稚地抬脚踢着街边的小石子。
石子在路面上蹦跳几下,4,3,2……1,她在心里默默数着。
直到石头滚几圈后慢悠悠停下,伴随着最后一个数字落下,身侧紧接着而来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凉意。
这次没有忽然贴上来,更像是潮湿雨季吹来的风,笨拙沉重到吹不起发丝,只能不讲理地将人沾上自己的水雾汽。
不说话,但密不透风把人圈起来……
迟岛愣了一下,随后意料之中地挑挑眉,但……还是被冷得打了个激灵。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挪,潜意识里的:离他远点。
然而几秒后,嫌弃的动作顿住,懒散垂下的眼睫不经意颤颤,手里攥着的纸团被烦躁地塞到口袋深处。
重新迈开步子,这次却没有再离他更远一点。
跟上来贺究没有出声,只是在离迟岛不远不近的地方,不紧不慢默默跟着。
铅灰色的云层渐渐遮住月亮,本就暗淡的路边,又少了一份光。
“咔啦——哒——哒——哒。”滚动着的小石子跳过几下后停下。
昏暗的环境下迷失了视线,耳朵便会格外敏感。
忽略掉耳边车辆飞驰而过时,凌冽的风声,风吹树梢时的沙沙声。迟岛终于听到不远处那很轻很轻,很是平稳的……呼吸声。
他好像说过,迟岛低头思索着……鬼也有呼吸来着。
出神间,身边环绕的杂音占据注意力,她没再听到贺究的呼吸声,时间一分一秒间好像过了好久。
久到……迟岛张口又合上,最后终于说出一句话:“……谢谢。”
声音很轻,全都埋没进风里,但又说得干脆冷淡,换成别人大概率会很不爽,毕竟:这人道个谢怎么都这么理所当然?
贺究却神情错愕一瞬,风止树静,漆黑的眼眸骤然抬起,满脸意外地怔在原地。
片刻后,眼睁睁看着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远,白色卫衣的黑发少年才扑哧一下笑出声。
凝重的氛围散了个干净,贺究轻笑着耸肩,随意迈开腿,没几步便追上前面的人。
“所以这位小姐,是打算走路回家?”
好久不见的称呼回来了,尾音散漫地扬起,听起来像是没睡醒的调酒师,态度散漫又敷衍地关心客人。
可唇角偏偏又挂着迷惑人的笑意,只是让人忍不住凑近听清楚,却忘记了“投诉”他。
迟岛怔愣片刻,垂下眸子摩挲了一下袖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心里莫名觉得他似乎有些得瑟。
垂下手,面上冷淡地回复:“司机在加油站,走过去省起步钱。”
“……”
刚缓和的气氛又诡异地安静下来,空气中还没来得及发酵的微妙打了个急刹,冲向了另一个不可控的方向。
几秒后,“扑哧,咳咳咳。”贺究慢半拍笑出声,又硬生生压下去,试图用几声咳嗽掩盖住。
两人间离得算不上远,迟岛自然都听得清清楚楚,瞥过那处一眼后,默默加快了步子。
“……神经。”这鬼的笑点真的好低。
她自以为清醒地吐槽,却抬手捂上了自己微微发烫的耳尖。
两人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但又有什么东西悄悄改变了。
昏暗的马路边,挡住月亮的云层散开,清冷的月光洋洋洒洒洒到地面上。
穿着浅蓝色长裙的少女,披肩的长发被风一下下吹起,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恬静。
但大晚上独自走在路边,又忍不住让人下意识担心,怎么能自己走夜路呢?被人盯上怎么办?
可若是仔细听,又能听到那晚风中夹杂着的,属于少年低低地轻笑,故意拖着长长的调子:“当着恶鬼的面——说他的坏话吗?”
明明没有看到人,但说出的话却像极了教室后排的男生。
……治愈美好的画面染上荒诞的诡异。
不过……这次大概是没有人敢凑过去了……
马路边小路上的地砖铺得并不平整,坑坑洼洼的路面有着几处水洼,一半正巧在路灯下,微风吹过,波光粼粼。
迟岛侧过脸没有搭理贺究,所以他装模作样地叹出一口长长的气。
坏得不行地补上后面的话:“当然,就算这样,我也没有同她计较。”
故作礼貌地说出这种不符合身份的话,听起来倒是大度又绅士,反是衬得迟岛无理取闹。
迟岛沉默片刻,下意识习惯性地想要嘲讽,‘装得挺人模人样的,客观的话怎么会是坏话?’这明明都计较死了。
话到嘴边几次想开口,却顿了顿,最后只是绷紧唇角,冷着脸低下头。
切——随他去好了。
因为……贺究的话里似乎还蕴含着别的意思,迟岛没搞懂这种没由来的直觉。
心想:贺究貌似不是人……而她也没骂他,更何况,他哪里有一点伤心的样子……
出神间,倏然,原本离着些距离的寒意,冷冰冰的,猝不及防地贴过来。
迟岛思绪被猛地拽回,心跳漏了半拍,本能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向后踉跄一步。
“很大度吧?”揶揄的调侃响起,少年毫无征兆地凑到迟岛跟前,距离近到鼻尖碰到了鼻尖。
漆黑的眼眸抬起,清晰捕捉住眼前人那一瞬间的怔愣,几秒后,轻笑出声。
迟岛不稍片刻便回过神,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脸上的神情恢复冷淡,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明明没什么表情,但好像说了很多的样子……还都不是些什么好话。
揣进口袋里的手缓缓收紧,气到极点,迟岛的嘴角抽搐两下,刚想说话。
“叮咚叮咚,”
手机的提示音突兀响起,打断了还没开始的情绪。
迟岛率先移开视线,一秒都没有稍多停留,绷着脸拿出手机,默默滑动解锁。
心不在焉地看着司机新发的消息,下意识点开键盘打字,心里想着那几个字母,却在敲下去时顿了顿。
因为……她蓦然意识到,刚才明明看不到他,所以……两个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什么的,未免有点……太幼稚了。
微微蹙起眉头,手机被慢慢攥紧。那她刚刚在干嘛,这么神经的行为……
不过,这都怪……
“哦,打车啊,肯定留我的位置了吧?”
在迟岛看不到的地方,贺究慢悠悠地俯下身。无赖地将下巴放到了迟岛的肩膀,光明正大地看着她的屏幕。
歪了下脑袋,乌黑的发丝暧昧地擦过她的脖颈,与迟岛耳畔没有塞好的发丝短暂交织。
很是亲昵的姿势,按照言情小说的套路,迟岛应该感觉到了脖颈处的酥麻痒意,别扭地转过脸,却悄悄红了耳尖。
但现实是,迟岛毫无察觉,淡淡的侧头,只当是一阵莫名其妙的风吹过。
看着屏幕默默闭上了眼睛:“……”
面上不经常出现情绪波动的迟岛,现在看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无语。
撒气般地按灭屏幕,暗暗地想:怎么会有人,哦鬼,怎么会有鬼能问出这么离谱的问题。
回过头,她用看神经病的嫌弃表情真诚开口:“有病?”
说的明明是反问句,但语气又格外笃定,是能当场撸起袖子,给贺究写方子抓药的样子……
虽然是无证行医……
这不是有病都根本没法解释,迟岛面无表情地看向身后。
那里只有微风吹着一片卷起的枯叶,缓缓滚过路面……
迟岛原本带着怒意的动作顿住几秒,心里的火气就莫名被浇灭了一半,默默转过身。
之前不就觉得这种病会传染吗,迟岛心想,她低头重新把脸埋进外套衣领。
而现在莫名其妙看向空气的她,貌似……也不是很正常。
“叮咚。”又一声消息提示音响起,催促般的,没人说话,在昏暗很是突兀。
接单司机:还没到吗,这已经加好油了,不是在公交车站那边?我还是过去吧。
迟岛抬头看向前面不远处的加油站,垂眼打字:不用,我们……
下意识打出“们”字,迟岛指尖顿住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完后面的话:不用,快到了。
这次没有用主语。
回复完,迟岛下意识摩挲着手机的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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键,看着脚下的地面。
额前的发丝遮住神情,琥珀色的漂亮眸子里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迈开步子朝着加油站的方向过去去。
但这次的路线,却不动声色的,离“寒意”在的位置远了一点点,又一点点……
直到街边橘黄色路灯的光,恰恰好打在迟岛的身上,浅色的长裙仿佛都反着白光,披肩的长发在光下都是毛茸茸的。
走几步后骤然反应过来了些什么,再次回过头,这回身后却只有自己的延展到远处的影子。
贺究也好像很久没有再说话……
出神地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目的地,迟岛蓦然想起一件事:他好像告诉过她,他怕光来着……
不自觉地,口袋里的手指渐渐收紧,不小心地,碰到了那个明明被藏到深处去的纸团……
脚尖的方向稍稍转了转,好像……偏移了些方向,可能本人都没注意到吧,她走进了路灯照不到的地方。
迟岛撒气般地用力捏了捏纸团,心里无所谓地想:跟那个神经病没关系,只不过去加油站的话,这条路近一点。
她现在明显多往南走了一点点,但本来更靠北一点的加油站:“……”
没出几秒,阴魂不散的寒意不依不饶地缠上来,仗着迟岛看不到,正大光明地揽上了她的肩膀。
贺究认输般地弯下腰,额前的乌黑的发丝垂下,莫名颤着,所有的笑都被闷在胸膛里。
漆黑的眼眸中一瞬间仿佛闪过一抹亮色。
感受到冷意,迟岛裹了裹外套,蹙眉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但……没几秒,那股寒意又很没有眼力劲地凑了上来。
于是就,迟岛往旁边挪一步,然后……得寸进尺的冷气就跟着,到迟岛刚刚挪走的地方。拉开的距离再次缩短。
就这样,挪,凑,再挪,再贴……没几次,很快。
“啪嗒。”
迟岛脚下一空,恰恰好踩中了旁边的水坑……
即便抽出来得很快,但夜间冰凉的雨水一瞬间就浸湿鞋子,被入秋的风一吹,冷得迟岛打了个哆嗦。
倒霉的那位简直气笑了,慢悠悠转头看向“罪魁祸首”:“……”他就是有病。
而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另一个当事人,默默别开脸:“……”说不出什么话来。
被光照到的地方,灯光明亮,在周围都是黯淡无光的情况下,不管谁站在那里应该都格外显眼。
但,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少女蹲到地上用纸巾敷衍擦着鞋子表面的水渍。
而一直以来都吊儿郎当的恶鬼,别着脸,以一个相当别扭的姿势,帮她提着快落到地上的裙摆。
迟岛冷冷地说:“我这边的建议是,学会走直线,离我远点。”
“……哦。”答应的声音几近轻到听不见。
正因为在光照不到的地方,相机没有聚焦在这处,昏暗中,自然不会有人想得到,怎么会有这么戏剧性的一幕。
因为……白色卫衣的少年低着头,两根手指轻轻捏着她的裙摆,耳边微长发丝下是红透的耳尖。
而明明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唇角却挂着嘲弄的笑,因为不解气,又冷淡地开口嘲讽:“白痴吗?”
但当抬眼看到被“轻风”撩起一些裙摆,却只是抿抿唇,默默移开了视线。
没有再说些什么。
现在的贺究,就算听到迟岛一如往常地嘲讽,也没有再游刃有余地怼回去。
气氛一时间尴尬地凝固住,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直到……某只鬼看腻了脚下的地砖,试探着回过头。
迟岛背对着他蹲着,只顾忙活眼前的事,所以全然没有注意到……外套里的纸团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一角。
本来只是随意扫过的贺究,动作顿了顿,视线似乎犹豫着重新看回去。
然后定住在迟岛外套的口袋处,愣了愣。
微不可查的,他的眸光渐渐暗下来,方才的别扭羞涩转瞬即逝,倏然地变化,任谁看到都会心跳漏跳半拍。
眼角边的红痣在昏暗中格外引人注目,唇角缓缓勾起与平时一般无二的笑,眸底却看不出情绪。
因为比起平静,那更像是阴雨天翻涌着的海浪。
他缓缓俯身……垂眸将唇轻轻贴上——手中浅蓝色的裙角。
“喂,撒开了。”
擦完鞋子的迟岛正抽出干净的纸巾擦着手,见对方迟迟不松开,不耐烦地出声催促。
贺究哑笑一声,裙角缓缓自手心滑落,他没有立刻抬头,而是挑衅地问:“你又看不到,万一我做了什么坏事呢?”
迟岛站起身,边走边拍了拍压出的褶子,闻言,蹙眉转过头“看向”站在原地的贺究。
“你神经病啊?”
贺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