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作品:《宫心浮华

    “其实查出是曲才人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了。”安拂夏长叹,“如果曲才人那么神通广大,能将毒药和七幻浮生放入主殿而不被察觉,那又怎么会让自己身陷险境,来换取所有人的信任呢。”


    半夏默了默,想到日后的处境,言道,“那岂不是说,这个埋伏在暗处的人,还惦记着要伤害娘娘和皇后娘娘腹中的孩子,待会儿回到了我们立即向皇后娘娘禀报。”


    “不必了。”安拂夏眉头深锁,“那孔雀簪花冠已经被砸碎,我们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尚珍局虽有人见过那花冠上的大红琥珀,也有人将其认作红宝石,但却无一人证实过那里面是否存在七幻浮生。而我凭借的,也不过是陈旧的记忆,如果就这么告诉皇后,只能平添她的烦忧。况且,那人能把手伸到曲水流觞,在平阳宫,也未必没有眼线。如若打草惊蛇,那人不再出手,皇后娘娘对我的信任便会下降,这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夜晚的玄月总是带着股冷,微风吹过来打在身上,也令人瑟瑟发抖。她站在假山汇集的中央,周边是杂草花丛,即便穿着长裙和斗篷,将整个身子都裹得密不透风,也依然能感觉到那些围绕在身边的虫子啃咬着身体,又痒又痛。


    “姐姐,嬷嬷到底什么时候过来?”她转身看自己带来的这位小宫女,是夫人刚送进宫的,年纪上瞧也不过十岁左右,平素说话做事也很单纯,这样的人对计划也不知能有什么帮助,夫人竟然下了严令,要求她必定要在娘娘宫中,还要让她来管。


    “多等等,马上就来了。”连等待的耐心都没有,这样的人真的能用吗。


    前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二人顿时警惕起来朝外看去,那人一身的黑衣敛在漆黑的夜幕之下,待到了近前才借着月光瞧清了样貌,竟是田奉御,见着她带着个小宫女当即蹙眉,“你怎么带了这样一个人过来?”


    “夫人说这人的身份要紧,让我带着她,我也没有办法。好在娘娘对外围洒扫的宫女素来不大在意,蒙混过关还没有问题。”其实她觉着这人年纪这么小,长得又甜美可爱,似婴儿般的面容,就算是进了内里,娘娘也不会怀疑。


    田奉御似乎明白了夫人这么做的缘由,“不如就让她进内里伺候吧,这样有许多事情也好办一些。”


    “可她并不清楚我们要做什么。”内里接触的都是计划里最核心的事儿,出不得一点儿差错,她有些犹豫,“若是除了岔子,怎么跟夫人交代。”


    “程家的事儿给各大世家都敲响了警钟,如今的陛下与先帝时的仁德良善大不相同,这种时候,我们行事不能再束手束脚。她年轻做事自然不那么周全,可也正因如此,才不会让娘娘怀疑。”田奉御长叹,“家中出了变故,娘娘也不像曾经那般与皇后敌对了,亦或者说她们从来就没有敌对过,我将这消息传回家中时,二公子正急着与安家小姐议亲。老爷和夫人原是不同意的,但现在,又应允了。”


    “安家小姐,那不是徽修容的姊妹,这怎么可以?!”她惊诧万分,“若是有刀柄相见的那天,那。”


    “一定会有那一天。”田奉御神情肃穆起来,“我们能做的,就是让那一天来临的时候,若是失败了,尽可能地保住娘娘和公子小姐们的性命。还有,夫人传信来下了死命令,这次赏菊诗会,必须要将皇后和徽修容腹中的孩儿,一并除去。”


    安拂夏没有想到,在平阳宫的日子竟然是如此的平静愉悦。皇后娘娘是个非常和善的人,素日里除却正堂见妃嫔能见着几分正色,其余时候都喜欢看些杂书开小玩笑,偶尔手谈几局棋打打双陆,皇后娘娘喜欢自己做些吃食茶点,她也颇觉有趣,时日长了两人经常在一起谈论食谱,每一日都过得很快。


    陛下虽然还是喜欢去顾美人那儿,但每日中午都会过来陪二人吃午膳,皇后娘娘会亲自下厨,安拂夏做些糕点,每日的食谱都不重复,桌上陛下偶尔会谈谈国事,大多时候听她们说起今日所看的故事,其乐融融。


    徐才人去世后,宋婕妤接替了赏菊诗会的筹备事宜,到如今预备赏菊诗会已有短时日了,原本前些日子就要开的,却因曲才人一事耽搁了,眼下外头也逐渐淡忘了这些,便在今日嫔妃朝见皇后时提了出来。


    顾美人一听笑了起来,“宋姐姐急什么,我还有一些儿好玩意儿,等着待会儿回去了送到你那儿去点点,一同卖出去。”


    贤妃挑眉,“本宫的东西正正四大箱子,都已经算多的了,顾妹妹竟然还有,听说你也给了两个大箱子了。”美人距妃位那般遥远,按照月俸和赏赐而言,顾美人不可能又如此多的家底。


    “若是我一人自然不可能了,但父亲听闻这件事,从中搭了把手。”顾美人说着说着面上就起了红润,“加之陛下听闻我要加码也十分高兴,近些日子来又赏赐了不少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当然要送一些出去,也好积些功德。”


    安拂夏与皇后相视,二人不约而同地敛下眉眼的复杂情绪。昨日个儿圣上来午膳时,特意提起顾家那位掌权的,因建造那件事儿彻查时,无意间查出其与青州的□□案有关,他已经派狄大人去暗中察访了,不日便会有消息传回。


    陛下提起这件事儿不会没有用意,安拂夏觉得,这大抵实在告诉她们,要看好顾美人,很快,就要动顾家了。


    “听说赏菊诗会建在了曲林瑶台,可是真的?”


    封美人这话儿挑起了大家的兴趣,宋婕妤笑着接,“自然是真的,这是陛下的谕旨,臣妾已经让人去布置了,礼部也算好了时辰,五日后是个上上的大吉日,是举办赏菊诗会的好日子。”


    “曲林瑶台不是封锁了许多年了吗。”贤妃眸中也亮起光彩,“据传是祖帝时为他曾经逝去的一位爱人所设,但那爱人去世后曲林瑶台就封锁了,再也没有人打开过,陛下居然要打开?!”


    皇后笑着道,“赏菊诗会代表着皇家与民间的沟通盛会,能让百姓沐浴皇家恩德,又能解决灾区的燃眉之急,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种时候,自然要用最好的景致。本宫已经先行派人去整修过了,如今看着与新的一般,宋婕妤,顾美人若有新的东西要添置也不要紧,就这几日抓紧办好,待到五日后一并列单拍卖置换便可。”


    “诺。”宋婕妤应下后又言道,“皇后娘娘,陛下同臣妾说,赏菊诗会会遍邀长安世家,那么是否代表着咱们也能见到许久未见的家人?”


    “自然是真的。”皇后点头,“在列位妃嫔的家眷都会纳入到赏菊诗会的名单,等会儿尚仪局的翟尚仪会亲自与各位姊妹一一对应名单,那些能进的那些不能进的,都由各位姊妹说了算。陛下有令,美人至多邀请三位家中人士,九嫔之上包括九嫔至多可邀请五位家中人士,不能超限。”


    “妾身谨遵圣谕。”


    “好了,今日除却这些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大家都散了吧。”


    “诺。”


    回到平阳宫西阁后,安拂夏正在琢磨昨日个晚间陛下与她下的围棋残局,半夏推门而入,言道,“娘娘,奴婢方才奉皇后娘娘的令去给贤妃娘娘送糕点,在毓秀殿看到一个新人,她瞧着才十岁左右,却已经是内里的掌事宫女了。”


    “哦?!”安拂夏顿时起了兴味,“贤妃居然会封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孩子做掌事宫女,皇后娘娘没有过问吗。”


    “听贤妃殿中的洒扫宫女说,皇后娘娘只粗粗问了一句便没再说什么了。”


    也对,贤妃毕竟是四妃之一,封谁为掌事宫女是她的职责,皇后也不好出手干预。正这么想着时,身后忽然传来男性浑厚又明澈的嗓音,“想什么呢,连朕的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安拂夏真是被吓了一跳,赶忙回身行礼,“臣妾拜见陛下。”可她还未行完便被帝王拉了起来,“朕已经说过了,你我之间不必计较这些,你们都下去吧。”允公公便将周围人都带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了安拂夏和帝王。


    “陛下过来,是有什么事儿吗。”陛下今日没有过来用午膳,只传了允公公过来说前朝有军机大事,陛下不好撇下人来平阳宫,安拂夏本以为他不会再来了,却没想到现下皇后娘娘正午睡之时,他竟过来了。


    帝王言道,“暗卫已经将你的家人暗中带回了,赏菊诗会你可邀她们入宫与你见面。”说着居然上手为她褪去外衣,安拂夏面色当即红起来,羞涩地要阻止他,却被他一双手拨了回去,“别闹,现下是午睡的时辰了,朕给你去衣,你好好在床上休息。敬国说孕妇要多多休息的,为咱们孩子好的事情,必须得做。”


    “多谢陛下。”


    “不过有件事儿朕要同你说说。”帝王正色起来,言道,“你大姐姐手上有一份名单,上面是长公主在西北和西南所拉拢的群臣名讳,甚至牵涉有京中的。朕派人护送之时,两百名暗卫去,最终却只有二十名回来,其余人都在这次护送行动中丧生。”


    安拂夏默而不语,帝王接着道,“朕已经派人多次向你大姐姐打探这份名单的下落,可她好像不知情朕也没有法子了,这次赏菊诗会你将她召进宫内来,与她好好谈谈。”


    入宫后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中闪过,其实安拂夏还没有想好,但嘴动得比脑子快,“臣妾明白。”


    帝王将她横抱轻柔地放到床榻之上,为她盖好被子,言,“那朕先回紫宸殿了,几位阁臣还在那儿等着,有要事相商。”


    安拂夏点头后护送他离去,却在听到西阁阁门关上的刹那立即起身,朝外唤道,“半夏。”


    现下柳絮在休息,梅枝被她派去尚珍局和尚服局取一些新季的首饰衣衫,还未回来,想要出去只能带着半夏一人了,这样也不引人注目。


    “娘娘怎么起来了。”半夏瞧她正自己收拾着穿上白日里在正殿的衣衫,当即帮上手,“陛下临走时刚嘱咐奴婢们,说娘娘要好好休息,莫要让人惊扰,奴婢还以为可以得空休憩一会儿呢。”


    瞧安拂夏确实很着急,半夏的手儿也动作得越发快了,安拂夏坐到梳妆台前,看着自己半批的头发,道,“梳螺髻即可,这样比较快。”在自己内殿是她不喜欢保持发型,这样一天都顶着会很累,不过也有不好之处,便是要出门就要重新梳妆。


    好在半夏一贯是干净利落的,手法是又好又快,半个时辰的功夫主仆二人就披着轻薄的锦丝白蓝云纹大氅出门了。


    “走侧门吧,若是从正门出去,难免会惊到皇后娘娘。”希望这次出去不要碰到任何人,否则日后总免不了被人惦记,那又是一场风波。


    “娘娘,咱们这是要去见谁。”半夏很疑惑,自家娘娘自从怀孕之后身子笨重,每每出行哪怕只是隔着两条道儿,都要上轿子,否则这娇养的身子便会受不住喊累,可是现下却执着步行,而且脚步比较快,只条小路走。还好她挑的都是宫内的平石子路,若是挑那些带着鹅卵石的,定要摔跤。可看着自家娘娘这火急火燎的样儿,半夏总是不放心,便走到她身前去,一步三回头,道,“娘娘还是告诉奴婢要去哪儿吧,有我在前头带路试探着,娘娘才不会滑脚。”


    原是不想告诉这丫头,免得她害怕,但此刻出行只有她们二人,罢了,安拂夏轻叹道,“永巷的西环宫。”


    “西环宫?!”果然半夏如安拂夏所想,讶异万分,要不是安拂夏说话之前她已经看到了岔路上的零散杂草,必行会被绊倒,此刻堪堪避过,道,“那不是号称整个皇宫中最阴森的地方吗,据说先帝的几位美人被贬斥为庶人后,都在那儿自戕,那儿每每还能听到些许尖叫声,是整个皇宫最不祥的地方啊!”


    说是这么说,但半夏已经改了道儿,她身为婢女整日来往宫禁,自然比安拂夏更懂皇宫的路,懂得如何避开人多之处,边走还边劝着,“咱们为何要去那儿啊,娘娘,您现在可是身怀龙子,若是接触这种晦气的东西,万一传到了殿下这儿,可不好。”


    安拂夏蹙眉轻斥,“说什么呢。”


    半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忙闭了闭嘴,可她还是忍不住,又道,“娘娘,咱们能不能不去。”


    安拂夏如何不知道西环宫是什么地方,可是她心里十分不安,若是不去那里见一个人,只怕帝王要她所做之事她还是拿不定主意。一时没有办法,这事情一时便如巨大的石头压在自己的心头,沉重万分。


    “本宫要去见一个人。”安拂夏沉声道,“半夏,你还记得曲才人被抬出平阳宫之后,陛下身边躲了一个面容丑陋的宫女,后来陛下怕她影响皇家颜面,将她发落到西环宫的事儿吗。”


    她一说半夏就想起来了,那是她去太极殿给陛下送娘娘亲手制的玫瑰花糕时见到的,即便那人戴着面纱,但还是隐约可见面容上有大半都是被烧焦的红印子,狰狞可怖地根本不能看。半夏当时就被吓了一跳,不远处的允公公赶忙跑来安抚她,说这婢女是在茶水房烧水煮茶的时候被火烧到了,侥幸保下了一条命。


    “本宫便是要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