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作品:《宫心浮华》 距离赏菊诗会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案子还没有查出什么头绪,宋婕妤来找安拂夏的时候,总是唉声叹气的,“司正司的人已经抓了无数怀疑者,那儿天天都是被责罚之人的哭喊之声,人人都忍不住刑罚,可没一个人能说得清楚当日的情形。”
安拂夏将眼前的调养药喝下,正色道,“当日承安死去时,只承认了下毒之事,但我为何会滑倒。虽然那名撞到我的婢女说是无意间踩空,是场意外,可我并不这么认为。”
“赵司正在现场找到了掉落的珍珠,约莫有数十颗,她说这些珍珠浑圆白皙且不透明,材质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用得起,且不是宫内所用,应该是当日有人带进来的。”宋婕妤蹙眉,“可是当日陛下命人检查过来往的所有人,没有人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城门核查的记录我也查了,入宫内她们所戴之物,也没有珍珠项链。”
安拂夏站起身来,走到西阁那小花园儿之中,望着那扇与正殿相连的大门,曾经住在平阳宫之时,这大门是时时敞开着的,为了方便她与皇后娘娘往来。如今皇后娘娘缠绵病榻之中,宫内的事儿都归贤妃管着,陛下严令除了她之外,不让任何人接近皇后。
“贤妃娘娘倒是个很有手段的人,当日陛下将协管六宫之权交给她之后,这宫内再也听不到什么谣言了。”纵然那日她对承安所说的辩驳都很到位,但一日尚未查清这香囊从何而来,一日她就不算真正的洗脱嫌疑,所以宫内侍女之中还是有许多版本,都在言说皇后究竟如何被害的。
提到这事儿宋婕妤就生气,“明明你也是被害者,你也没了孩子,在床上也躺了十数日,怎么人人都只记得皇后的苦,还要编排于你。幸好贤妃娘娘最容不得这等子小人,以打杀几位宫女处置了,否则这些难听的话儿,还不知要传多久。”
是吗。安拂夏轻笑着抚摸面前盛开的这盆海棠花儿,言道,“不过是碎嘴罢了,我不在意。”这些日子陛下也时常来看她,虽然没有在宫中留宿,但二人举止言谈间也得趣儿,还会逗她开心。他也没有再提起大姐姐的事儿,仿若忘却了。不过陛下来时都会避人耳目,只让人把这账都算在平阳宫,安拂夏觉着,这便是一种偏心了。
日子若这样安然过下去,有何不好。可那些害她的人不能放过,无论过去多久,她总得为自己孩子求出一个真相。
低头摩挲了下平坦的腰腹,那日的剧痛如翻山倒海,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言,“宋姐姐,那人的行迹确定了吗,今晚真的可以收网?”
“我已经告知过皇后娘娘了。”宋婕妤坚定道,“她我们已经盯了半个月,不会出错漏,今日必然抓个现行出来。”可她转念想起她们手中握着的物什,又觉着愁,“但妹妹,仅凭一个脂粉盒,怕是无法找出背后之人是谁。”
安拂夏瞧着窗外,云卷云舒,太阳已有了下落的迹象,天边也冒出些许霞光,黑夜就要到来了。“无妨,只要能够让皇后娘娘听到她与那接头人所说的话儿,便可以定罪,届时入了司正司,几番刑具下去,不怕她不说真话。”
夜深的时候,是最好偷偷摸摸的了。
那人身着黑衣斗篷,小心翼翼地踩过长石板路的每一块儿板子,她眼力和耳力都很好,哪怕不带宫灯和火折子,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也能准确地分辨出这路上有多少散落的大小石子,从而避开。今夜她要去见一个重要的人,绝不能被人听出任何声响,发觉了。
临近约定的宫门角门处,抬头时瞧了瞧牌匾,她有些杵,从衣袖之中拿出接头人给她递的那纸条,凑到角门旁上的宫灯下瞧了,确实是曲林瑶台。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既然选择了接头,便不会害她。这般想着,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推开门,却被人从后头捂住了嘴巴,下一瞬便晕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迎接她的,是一巴掌,将她狠狠地打落在地,让她瞬间清醒,再抬起头看见那人娇美容颜和华丽衣裙,她惊诧,“娘娘,您,您不是睡着了吗?!”
贤妃嫌恶地擦了擦手,低头瞧着青璃,嗤笑一声,“本宫以为,你是跟着本宫从小到大的,自然是知心可人的,却没想到你背着本宫,竟然做下谋害皇嗣这种事。”
青璃回过神来,努力稳住自己颤抖的身子,道,“这消息,是娘娘着人递给奴婢的吗。”
“若是本宫所为,你早早就没命了,哪儿还有机会大摇大摆地出了宫门,去见线人。”她说话儿很冷,寥寥数语让青璃闭了闭眼,似乎在庆幸些什么,又似遗憾,而她则继续道,“本宫想知道,你们究竟是如何谋害徽修容的。”
“娘娘问奴婢如何谋害徽修容,却不问我们如何谋害皇后。”青璃冷静下来,压抑着眼中的悲切和嘲讽,道,“是否因为,娘娘明知我们在谋害皇后,却不加以制止?!”
“胡说八道!”贤妃怒极直将手中的暖炉扔砸过去,正中青璃的眉心,血徐徐落下来,青璃却似感觉不到痛一般,哭笑起来,“童氏早有谋反之心,从老爷到公子们,这些年无一不在为了这件事儿殚精竭虑。祖帝时难以起事,便投靠了祁阳长公主隐忍至今,可没想到,我家姑娘却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嫁给秦王。”
青璃斜眼过来瞧着贤妃,“您明知道他会做帝王的,他那么有才华有野心有手腕,所有的皇子中便是当初的太子,也无法与他比肩,却还是选择了这条路。从那时候起,就注定了您的悲剧。”
贤妃默而不语,只看着她站起身说着,“进了宫没多久,老爷就派人联系上我了,他说,如果我愿意做他在宫中的眼线,事成之后,我便是大公子的嫡妻。我喜欢了他多少年,所以,我答应了。辛修容、欣美人、宋婕妤,哪怕是那个徐才人,若是没有童家在背后使力,她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答应死去。可惜,即便是做了这么多,皇后与徽修容还是同时怀孕了。”
“徽修容家中在朝里已无任何势力,可她有财,无数的财,老爷说若有一日她将这些全部赠与帝王,帝王便有了反戈一击的实力,他绝不能容忍。皇后更不用说了,这些年,我们明里暗里地害了多少次,都被自家娘娘想方设法地拦下来了。你们还以为攻守同盟对外瞒得挺好,其实老爷早就知道了。”
贤妃心中不断积攒着怒气,她放于右侧的手紧握成拳,“所以,你很早就背叛了我。”这些年殿内所有的人她都查过,唯独放过了青璃,因为只有青璃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她一直全然信任于她,觉着她不可能背叛。却没想到,殿内其他人倒是忠心,而自己最亲近的人,却早就与自己背离。
青璃没有回她的话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承安是个好女孩儿,心地善良,我告诉她要让徽修容堕胎,她还想了很久。最终她念及老爷给的条件,会送她出宫,让她改头换面成为下一届秀女之一,她还是同意了。虽然她进不了室内,但她一直明里暗里地观察徽修容纹绣时的针脚,只为了做出极为相似的香囊来。那日,我们将她做好的香囊交给平阳宫的人,待事发之后,又将徽修容当日所用的香囊偷换。至于徽修容的腰腹被撞击,更简单了,只要从娘娘的屋中偷拿一个珍珠项链,再将它扯烂,甚至连找都不用,那些人根本不可能寻得蛛丝马迹。”
贤妃忍不住再度一巴掌打过去,言道,“你不过是一介小小的奴婢,竟敢打着本宫的旗号做下这样的事儿!”
“那又如何!”青璃厉声道,“有本事,你就把我交到圣上与皇后那儿。只怕到时候,不仅我的命保不住,你的贤妃之位,还有你在帝后心中留下的好印象,通通都保不住!”见贤妃有所犹豫,她步步紧逼,“还有,童家。谋害皇嗣是要株连九族的,倘或童氏因此丧在你的手中,日后死去时到了地狱之下,我看你如何跟祖宗交代!”
贤妃的脸一寸寸冷下来,瞧着神情诡异的她,“你看,遇到亲人性命与友情挚爱的选择时,人人都会选择自保,你身为贤妃如此,我身为奴婢亦如此,你我之间,有何区别。哈哈哈哈哈哈,把我交给帝后,你敢吗。”
“我不敢。”贤妃的寒声将她的言语打断,而后面那句话,竟让她勉力维持的平静全面破碎,“但我身居高位以势压人,可以私刑处置你,你的嘴我不满意那就哑了,这样你再也不敢做任何违背于我之事。”她缓步拿过放于一侧莲台上的那琉璃玉碗,一脚将青璃踹落后将她狠狠地压在地上,抓着头发将她头抬起,不顾她的咒骂将一碗药全数灌入她口中,再将人重重地砸在地上。
这里的人早就被打发出去了,剩下的人,只有她的另一位贴身侍女,玖荷。玖荷推门而入时低着头,只道,“娘娘。”
“将人带回去吧,从今日开始,她住在柴房,寻人好好看着,若有人来问便说她生了慢性病正在诊治,就住在你的房中,其余事一概不知。”
“诺。”玖荷缓步来到青璃面前,见她在地上蜷缩挣扎,面容惨白如纸,双眼有些突出,极为可怖的模样,想来在忍受极大的痛苦,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玖荷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抓住她时,她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与她示意着张口着。虽然没有声音,但是玖荷知道,她在说,救救我。
玖荷将人拉走后关上了门。
贤妃没有唤人伺候,自己将殿内所有的烛火熄灭后,摩挲着来到床榻之上。她的脑袋中不断回想着少时与青璃在一起的日子,一起爬树,一起抓鱼,一起偷摸跑出府或逃课被罚,一起分享首饰珠宝,一起在长街上对来往的行人分析指点着,一起聊着长安又出了什么新鲜事。
这些美好的记忆一直伴随着她,即便是进了宫私下里,她也经常唤她来与她下棋、打双陆、踢毽子,有什么好吃的也会叫她坐下来一起吃,陛下赏赐的东西,她总是不吝啬给她。她还总想着,待到青璃25岁时出宫,她定要给她好好的备个丰厚的嫁妆,让她风光出嫁。
可是为什么,背叛她的竟然是她。
“贤妃,若你有一日遇到与我一样的处境时,你会如何抉择?!”
辛修容说的话这段时日反复地响在耳畔,她早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可她一直不想面对,更不想这一天来得那么快。青璃被处置了,家中应该不能生事了,可是陛下和皇后,真的会忍下这口气吗。贤妃嗤笑一声,忽而想起青璃刚才所言,想着,若是当年她没有一意孤行地选择嫁给秦王,这一切会否不同。
一见钟情终成空,交颈相守欢如梦。
彼时安拂夏和宋婕妤,还躲在曲林瑶台的暗处,她们已经在这儿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了,却始终没有见到来人。二人面面相觑,正打算走出去瞧瞧时,身后传来皇后的声音,“不必等了,那人不会来的。”
二人回首,见皇后正踏步而来,正要行礼又被她抬手免去,“不必了。本宫与圣上已经通过气了,这件事儿查了半个月依然没有什么结果,却闹得合宫不宁,如今旱灾已有平复之象,朝廷此次赈灾颇有成效,百姓间赞誉也不少,此时不宜再闹出恶事。这件事儿查到承安,也算有个答案了。”
“皇后娘娘!”
“徽修容,本宫知道你不满,其实本宫也不满意,可这是圣上的决定。”皇后如此坚决,安拂夏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敛下眉眼应是,皇后则接着道,“时辰不早了,都尽快回宫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