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 55 章

作品:《宫心浮华

    贤妃端起手边的蜜浮酥柰花,一口口的享受着美味,撇眼见周围人都看着她不说话,无奈道,“各位姊妹有什么话儿就问吧,这样瞧着总让人心里发毛。”


    她一开口封美人便接上了话头,“姐姐昨夜为何那么晚才回来,还带回来自家的姊妹,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儿吗。”她拿起旁边的茶杯饮下茶水润润喉,再道,“祁阳长公主今日本要入宫觐见的,却同太后娘娘报称生病了,这两件事之间,会否有什么联系。”


    “封姐姐这样说,倒是有些牵强了。”宋婕妤言道,“臣妾听闻,自从长公主的爱人去世后,她的身子一向就不大好,眼下虽然入夏了天儿热了起来,但阴雨连绵还是时不时的,这种阴沉的天气染点儿风寒在正常不过了。”但她瞧了眼贤妃道,“不过贤妃娘娘,妾身也很好奇,您为何漏夜回宫啊。”


    顾昭仪落声时也是满满的兴味儿,“昨儿个本宫怀中的孩子在肚子里闹个不停,搞得本宫都没睡好觉,正披了件大氅推开窗要瞧瞧风景时,从窗外瞧见贤妃姐姐被数百人的禁军护送回来,好大的架势,可把本宫吓了一跳。”


    贤妃将蜜浮酥柰花放下时,略略施了点儿力敲在桌儿上,顾昭仪顿时收起了玩笑的话儿,但仍是不错眼儿地瞧着贤妃。贤妃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回首朝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妾正要禀明,昨夜臣妾回宫时,在路上被人行刺,那些人将箭矢直接射入马车之中,若非臣妾和臣妾的妹妹躲闪及时,加之北衙禁军就在不远处,只怕他们就要得逞了。”


    皇后面上顿时有怒火升腾,“敢在大街之上谋害嫔妃,真是大胆!”


    “贤妃姐姐,出手之人可抓到了?!”


    “没有。”贤妃看向出声询问的安拂夏,道,“不过王将军已经答应本宫了,会不遗余力地追查,若有消息,便会通知本宫。”


    安拂夏看向皇后道,“皇后娘娘,臣妾觉得对方既然敢向贤妃姐姐这样的一品妃下手,背后的势力定然非一般人可以想象,以王将军一人,不可能将其连根拔起。但若不能查清所有的真相,日后不仅姊妹们出行会担忧自己的安全,甚至是圣上也无法保障万全,不若寻个能查的人让他查清这件事,也好给皇上和众位姊妹一个交代。”


    “徽修容觉得,谁最合适呢?!”


    “大理寺卿,狄风。”


    安拂夏话音落,皇后的眼神陡然凌厉起来,言道,“妃嫔被刺杀是大事,不过眼下陛下因朝中事日日烦忧,既然贤妃没有什么实际的损害,就无需动用大理寺卿去彻查了。本宫会在暗中寻人彻查,有了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各位姐妹。”


    众人听了此话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封美人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了,“皇后娘娘,能刺杀后宫妃嫔这样的人对朝野必然是有巨大威胁的,即便贤妃娘娘眼下无事,也不能代表那人下次不会把手伸到后宫的其他人。这样大的事,自然无论用何种办法都要水落石出。狄风大人的破案能力莫说长安,在整个大禹都数一数二,陛下登位之前他已破获了不少耸人听闻的杀人案,和隐藏极深的贪污案。可您却不愿意让他来查这个袭击案,究竟是为什么。”


    “身为宫妃的第一要职,应是懂得如何为陛下分忧。”皇后冷冷地道,“近日来陛下一直不是很开心,在朝堂上也多有斥责朝臣,父亲同本宫说,这是西南那边旱灾过去后,盗匪频发的缘故。王将军曾有平复盗匪之功,自然应该将其发到西南去肃清盗匪。至于狄大人,他尚未回京,这个案子无论如何查是谁查,都落不到他头上。”


    这话让安拂夏蹙眉。以她前世的记忆,正德二年夏狄大人就应该从西南回来了,正是因他带回了西南有变的消息,陛下才会将程岳阳派出去。难道因着前番多少事都变了,连这件事儿也变了?!


    “可即使这样也应该.....”宋婕妤正想说些什么,却被皇后出声儿打断,“好了,当事人贤妃都没有对本宫说的提出异议,你们又何苦抓着不放。这件事儿本宫会同陛下好好商议,择一个合适的人选去调查。各位姊妹眼下最重要的并非是求这件事的真相,而是不久后陛下就要举办的游船画会。”


    贤妃的兴致立即就来了,“皇后娘娘,是之前说七天后就要举办,但却没了下文的游船画会吗。臣妾还以为,因为太后回宫耗时耗力,再加上灾情刚过,陛下打算省检些,不办了呢。”


    “没错,就是这个。”有人接话皇后的面色顿时好了不少,“陛下特旨,当日由徽修容与陛下同乘一艘船,贤妃、本宫和宋婕妤一艘船,封美人一艘船,太后娘娘尚未表示是否参与,如她不去的话,算上两位太妃一艘船,这次一共动用四艘船。瑶池内的温泉素来都需要赏赐才能去,里边儿的风景美不胜收,又有许多玩乐之物,是与陛下同乐放松的好时候,大家可要好好准备。好了,本宫乏了,都散了吧。”


    宋婕妤踏出平阳宫时,见安拂夏离自己只有数步之遥,便出声儿道,“安妹妹,等一下。”


    听到声儿的安拂夏当即停了下来,待宋婕妤来到她身侧时,二人才并肩往前走。宋婕妤见着其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便凑到安拂夏耳畔道,“妹妹觉着,皇后娘娘和陛下,想要查贤妃这件事儿吗。”


    “谋害妃嫔是大事,陛下即便不摆在明面儿上,私下里也定会寻相信之人彻查。”安拂夏话锋一转,道,“但皇后娘娘,就不一定了。”


    宋婕妤也非常认同,“狄大人虽然不在长安,但想要他人回来,只需陛下密信传到官衙告知于他或飞鸽传书,便可将人召回,可皇后娘娘直接否了这个方案。放眼整个长安,还有谁可以既得到陛下的信任,又不惧权贵。”


    安拂夏长叹,“咱们在这里说也没有用,皇后娘娘独揽后宫大权,她决定的事儿咱们也没法反驳。”


    “这说来也怪。”宋婕妤疑惑道,“贤妃不是奉旨回去祭拜探亲吗,为何当日童大人和童大少爷都不回府,又为何会在深夜非得回宫以致于在路上被想要袭击之人抓到机会下手?!那个时辰,人人不都应该准备休息了吗。”


    安拂夏轻笑,若非上回皇后娘娘为了安抚她专门到卧房之中,同她诉说她与贤妃的些许旧事,安拂夏或许猜不到。但如今想想便可猜到了,皇后娘娘如此信任袒护贤妃,除了这些许情谊,大抵还有贤妃不会害陛下的缘故,那么这些年为了阻拦家里对陛下下手,贤妃必定做了不少事。


    否则陛下和皇后岂能容忍她这么多年。


    这次的事儿若是彻查,必定会将童家为谋反所做的那些准备透露出来,如今时机不到,不好连根拔起,便只能按下不提。贤妃在朝拜时提到这件事,是因这件事儿闹得大,本就是瞒不住的,她需要一个强权者力压,而这个人,就是皇后。


    但一日祁阳长公主没有被陛下处置,这些事情便不能宣之于口。


    “不说这些糟心的了。”安拂夏将话儿岔开,言道,“游船画会要到了,宋姐姐预备些什么东西,要在游船画会上展示?”


    宋婕妤轻叹,“游船画会虽说是大禹皇室的惯例,但每次举办都要耗费上千两,偌大的船只上不仅有皇亲贵胄,还有些陛下信任的朝臣和官眷,兴师动众的。皇后娘娘说的又急,若是多给些时日,或许我还能跳个舞或是唱个曲儿,可如今即便想唱,也根本没有练习的时间,只怕是不成了。”


    游船画会是祖帝时就有的,年年都在瑶池举办,除却赏景、游乐、看戏、逗鸟喂鱼这些打趣之事外,最重要的是大禹建国时在瑶池中央建了观音佛塔,足高数百丈,若遇旱灾或是水灾,帝后便会齐齐登船向上天祈福祝祷,以求灾祸快些过去或是来年风调雨顺。


    “游船画会原应该是中秋节前后举办的,借着团圆的福气祝祷才最能得气运,可今年陛下却要提前这么早,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安拂夏道,“但大禹历代宫妃都有因在游船画会上献艺而得到帝王欢心获得无上荣宠的,自流产到现在姐姐的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妹妹看,这次正是好时机。”


    宋婕妤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言道,“妹妹如今颇得盛宠,对姐姐来说已是最好的消息了。”说着她念及自己的身子又叹道,“自田奉御被发落后,我便怀疑她原先对我身子的诊治有无,去寻了姚奉御,可是姚奉御也说,我那次流产因所服之毒毒性猛烈,伤及根本,想要太快的恢复根本就不可能。这一个多月来我也有在调理,可这月事还是时有时无,肚子这儿也偶尔会出现胀痛,真是不知怎么办了。”


    安拂夏柔声安慰道,“姐姐不必忧心。其实我的身子也不大好,陛下日日送药膳来之后,这寒津津的感觉虽少了,但夜晚睡觉也总会半夜惊醒,难以安稳地一觉睡到天亮。但我相信,咱们只要好好调理,都会好起来的。”


    说着安拂夏灵光一动,道,“我记得幻紗玉心里有个前朝留下来的古筝,名唤清凤柳莺,听下人说这琴的声音似百灵鸟一般,能勾得人心浮动,姐姐不若陪我去试一试。”见宋婕妤有些犹豫,她再道,“陛下可跟我说了,在游船画会上我必得跳支舞的,可跳舞总有伴奏,我又不喜欢教坊司和宜春院儿那些内人伴奏,若能得姐姐伴奏,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如此恳求,宋婕妤实在也是不好拒绝,便道,“那好吧,我们就到幻紗玉心去吧。”瞧她答应了安拂夏赶忙拉着她往前走,抬步时微偏头给身侧的半夏使了个眼色,她便示意身后的那位侍女朝后头的右侧离去。


    今日个朝堂之上,户部和工部又为了西南断崖山坝重建一事争论不休,户部的人认为旱灾虽然严重,但以西南断崖山坝原本的储备,是可以抵挡一阵的,可在旱灾来临之前,这断崖山坝就因内部设施损毁而断裂,是工部在施工的时候粗制滥造导致的,与他户部无关。


    工部的人则认为,西南断崖山坝是先帝还在的时候由成王领了先帝的旨意督工建造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工部的人早已换了一茬又一茬,这前朝的旧账怎能由后来者顶上,即便要顶,也应该由当时的督工成王站出来,言明当时的详细情况,才能查清真相,才能作数。


    两部的言论在朝中各有支持者,吵了大半晌,也没吵出个结果来,烦得帝王脑子疼不说,还根本没有解决这件事。


    思至此,前方忽然传来一阵琴声,响亮而清澈的金属碎音,如刀刃划破黑夜长空一般,扫尽帝王所有的阴霾,他撩开帘子问一旁的允公公,“何人在唱歌?”


    “回陛下,奴才也不知道,这声音应该是从幻紗玉心来的,您说要去取枚苑看看花儿解解闷,眼下是盛夏,奴才们走的庇荫的小道儿,马上咱们就要到取枚苑了,这取枚苑离幻紗玉心不远。”


    “去幻紗玉心瞧瞧吧。”


    “诺。”


    御驾停在幻紗玉心殿门前,那驾车的奴才正要将车马一同驶进去时,却被帝王制止了,“不必了,小允子,散去一半的人,朕在这儿好好走走。”


    这声儿其实没有多妩媚动人,却独有一股子破山河的豪迈大气,听着使人心回百转,既不腻味又抓心挠肝似的,忍不住追寻。他循声而去,穿过重重的纱帐和草木飞花,当那声音越发清晰时,他瞧见了,是宋婕妤。


    她弹着古筝的柔夷白皙略长,落在帝王眼中,那微动移走间如朵朵牡丹绽放,霎是好看。而在她身前跳舞的是徽修容,她穿着淡粉兰云瑞摆裙,脚步轻缓,举手投足之间尽显温柔蜜意,那眼儿含着似水的柔情,一翻转一左旋,笑意嫣然,犹若海棠花瓣随风摇曳,美不胜收。


    “这是谁?”


    帝王循声望过去,在他的左侧有两位女子缓缓而来,前头的那位容颜只能说得上是好看,倒没多么夺目,但她上身着薄荷绿几何忍冬纹袒领短襦,下身配梨花香交窬裙,那披帛是山樱花薄纱披帛,在阳光的渗透下略略瞧得出纹绣时有些许金丝,这样的装扮不似宫里也不合宫中的规矩,倒是让帝王多看了两眼。


    而她后面那位长相周正,一瞧穿的便是婢女服饰,虽是宫中的样式,但那颜色未免淡了些,样式也不似今年的了。


    “回小姐的话儿,那位弹琴的是宋婕妤,正在跳舞的是徽修容,这二人都是九嫔之位,位份虽在娘娘之下,却比小姐这样的官眷高出许多,待会儿小姐上前可别忘了行礼。”婢女话音落,那人也点头,眉宇之间却是有些不愿。


    “好!”


    熟悉的男音打断了宋婕妤与安拂夏的排练,二人朝落声之地望去,见是陛下,赶忙盈盈下拜,“臣妾拜见陛下。”


    “起来吧。”帝王直接上前握住宋婕妤的手,笑道,“朕以前只觉得徽修容的舞姿是宫内一绝,没曾想爱妃的歌喉竟也这样好,这手古筝的技艺可比朕见过的有才之人,要好上许多了。”


    宋婕妤红着脸言道,“陛下谬赞,臣妾愧不敢当。”


    “民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安。拜见宋婕妤娘娘、徽修容娘娘,两位娘娘金安。”帝王转过身,见是方才在另一侧瞧着的那位女子,言,“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宫的?!”


    “民女是贤妃娘娘的嫡次妹,名唤童如芸。”


    童如芸说话时特意放轻了声音,将这声儿带着十足十的媚意,可帝王压根没有听出来,只转过身摩挲着宋婕妤的手,言,“你下去吧,徽修容也先回宫吧,朕今日心情不好,正巧与宋婕妤结伴在幻紗玉心坐一会儿,让她给朕弹弹琴。”


    “民女告退。”


    “臣妾告退。”


    安拂夏与童如芸几乎是同时离开的,只是二人一左一右去的方向不同,约莫走了数十米,她回头去瞧,陛下已经拉着宋婕妤去往熟悉的方向,正是那日她与陛下在幻紗玉心所居之地,而童如芸虽已进入纱帘重重遮挡的地方,但接着空隙安拂夏还是瞧见了她的眼神。


    那是充斥着喜爱,势在必得的眼神。


    目的达到了。安拂夏勾唇,转过身来朝自己的车马而去,再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