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作品:《宫心浮华》 安拂夏怎么也没想到圣上递给她的册子里写着的,居然是平伯府二公子,她记得他被陛下唤作怀远,这应该是他的字。但平伯府二公子年芳不过二十,而大姐姐年芳已至二十七八,且怀过孕。以平伯府这样的高门显贵,真的能看得上一个守寡二婚的?!
“娘娘,奴婢听闻大姑娘在西北回来的路上,就与这位平伯府二公子相交匪浅呢。”
梅枝的话儿顿时令安拂夏精神起来,“你说的是真的。”梅枝十分肯定地回话,“当然了,我可是听四姑娘身边的玥沫说的,她还说大姑娘身边的橙霜告诉她,西北那次惊心动魄,很多人都死了,唯有她与大姑娘活了下来,如今大姑娘只信她,所以奴婢们每次着人回家递信要给大姑娘,玥沫都会转交给橙霜的。”
若要这么说的话,那陛下大抵是知晓这件事儿才将平伯府二公子的册子递上来。她细细瞧着那册子中的内容,见性格中描绘道,‘粗中有细,酷爱逗趣儿耍乐,游戏人生,武艺高强,重情义,曾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之语。’
这么好吗。安拂夏对没有见过的人的真实性格,与册子所书究竟有几分相合,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她转而问道梅枝,“往日在府中出去采买或是下人聊天儿时,你们有没有听过关于平伯府二公子的消息。”
“这肯定没有。”梅枝不假思索地答道,“我们下人接触到的至多也就是府里的消息,什么今日个儿三小姐买了哪儿的话本,四小姐在千巧铺子又责骂了谁,小姐您又因为什么被嬷嬷惩罚了,五小姐又贪玩到哪家街头巷尾去见不到人了,诸如此类的事情数不胜数,但外头的事儿有几分,咱们却是不知的。”说到这儿梅枝有调侃道,“有时候半夏他们都觉着,对于大禹那些奇闻轶事,老百姓懂得都比咱们这些做豪门下人的多。”
这倒是实话。安拂夏念及前世自己被困在屋中出不去时,也是花了不少银子使人才从外边百姓的谈话中,大致缕出程岳阳害她的真相,加之死前程珊华过来与她讲的那些,才确认了事实。看来,想要确定这平阳府二公子究竟是何等品性,是要花些心思的。
“今日是可以与家中通信的日子,本宫给家中寄封信去,你待会儿拿到内侍省去寻方公公,请他转交。”
“奴婢知道。”
可只是想出了法子还不够,这件事儿还需要陛下帮忙,思至此,已在信上落完笔的安拂夏便起身梳妆,约莫半个时辰后便起驾往太极殿去。平阳宫距离太极殿并不算很远,但西阁在平阳宫的深处,需要绕些路子才能回到正巷的大道儿上,这左拐八绕的,安拂夏居然在路上碰到了外出的他人。
这轿子满是青竹编织,唯遮挡的帘子上有些许掺了银线的月白线绣着卷草纹路,整体用色为翡翠,虽是清新淡雅可在宫廷这样处处奢华的地方,却显得过于朴素。梅枝与半夏一前一后地走在安拂夏的车马前,见着这迎头而来的轿子并无任何避开的意思,梅枝不悦言道,“前方是谁,为何要挡修容娘娘的路。”
“落轿。”轿子里的人轻声开口,侍从们便缓缓将轿子放了下来,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子,她上身是月白联珠新月纹短襦,下身是花卉纹石榴红襦裙,水绿薄纱披帛是点睛的,很是亮眼的搭配为她寻常的容颜增添了几分亮色,抬眼见着梅枝她便道,“恕我眼拙,这位姑娘是。”
“童才人好。”梅枝瞧了眼她后微微福身施礼,并没有回头与安拂夏禀报的意思,言道,“我们娘娘要去太极殿见圣上,还请童才人让让路。”
童如芸蹙眉,“你这婢女好生无礼,竟未跟主子报自家的名讳,粤安,掌嘴。”她声儿是带着厉色的,但身侧那个婢女明显胆子小,斜眼看了看眼前这华丽的车架和上头的牌子,便跪下来道,“主子,这是徽修容娘娘的车架,依您眼前这位姑娘的梳妆打扮来看,应该是三品侍女,以品级,是比您要尊贵许多,不必给您报名讳的,还有,还有。”
说到这儿她话语一顿,犹豫着要不要说下去,而童如芸怒气上来了斥道,“还有什么,你快说。”
“还有如果奴婢不满意,也是可以通秉皇后娘娘或司正司,要求严惩童才人的。”见童如芸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梅枝勾唇冷笑道,“才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赵司正,或是转头去趟平阳宫,与皇后娘娘禀告就说奴婢以下犯上,看她会否会责罚。”
“梅枝。”安拂夏虽轻柔但明显有些不耐的声儿从马车中传出来,“绕过去吧,不必与她争执。”
熟悉的声音一响起童如芸的神色便陡然变化,她当即便记起了她第一次见到圣上时在现场的两位妃嫔,这声音,应该属于当日身着舞衣的那位,她记得,圣上看着她的眼神十分柔和,应当是很喜欢的。
她当即变了脸色,那热情的笑容落在梅枝眼中只觉尴尬,她堪堪避过守在马车前的梅枝,直接窜到那车帘子下言道,“原来是安姐姐,妹妹自从封为才人后,还未来得及向帝后请安,不如跟姐姐同去吧。”
“陛下可未必想见你。”安拂夏将帘子撩起来,无奈地看着她,言道,“童妹妹今日的位子是如何得来的,满宫姊妹都看在眼里,若是今日本宫绕过去让了你,只怕童才人跋扈之名就要传遍整个后宫了。”
童如芸一怔,当即明了安拂夏是在提醒她,赶忙回首对着自己的侍从婢女们言道,“快,将轿子往后放,给徽修容将路让出来。”
“诺。”
也不是完全没有救。安拂夏轻叹着言道,“妹妹若想见圣上,那便好好想想该如何让圣上消气吧,如今你已经是宫妃了,既占了这位份那就是陛下的人,若连这点都做不到,那这宫,就白进了。”说着她放下车帘道,“走吧。”
童如芸看着这车马缓缓驶离,只觉自己心中的愤恨正如滔天大树一般增长,她好心与人结交,姿态又放得如此低,可徽修容不仅没有出来见面,甚至放任婢女侮辱她。即便她提醒过她,看那也不过是想要维护自己身为修容的面子罢了。倘或今日二品修容让了五品才人,旁人说她跋扈,一样也要小看徽修容,觉着她软弱可欺的。
其实不过是看不起她才会如此做,可她从不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在这宫里若不攀附陛下,要如何生存。
她的侍女粤安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轻声道,“才人,您不是说要去平阳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吗,如今,还去吗。”
童如芸深吸几口气稳住自己的心神,道,“你去想办法与太极殿的人勾搭上,我一定要知道陛下这几日的行踪。”徽修容虽然不愿多正眼看她,但□□说的却是没错的,她既已是陛下的宫妃,那自然要不遗余力地获得陛下的宠爱,只有这样,宫中才会有她一席之地。
虽然她长得不够漂亮,但她兵行险着,还是强行让陛下封她做了才人,她相信凭借自己的计谋,一定能让陛下重视自己的。
“才人,太极殿的允公公对下属管得素来十分严苛,那儿的消息不管是花多少银钱都拿不到的,且探听陛下行踪可是视同卖国的大罪,若是让陛下知道了,那。”
粤安担忧的话儿刚出口,迎面就撞上童如芸冷漠的神情,“你的意思,是不能帮我做事了。那我的身边也不必留你了,不若回了皇后娘娘,将你打发去永巷服役吧。”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直把粤安吓得不轻,她慌忙跪下来道,“不主子,奴婢方才只是开玩笑的,不过是探听消息而已,奴婢一定办的成。”童如芸狠狠地将她扯着自己的那衣摆拉走,不顾她的手狠狠落在地上时的一片红肿,言道,“快去吧,我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说着童如芸便走了,而粤安则哭着从地上爬起来,朝太极殿的方向而去。
另一边将整个事态尽收眼底的半夏抄小路,回到了安拂夏的车马旁,她轻敲两下车架,安拂夏便道,“停车。”车缓缓停下来时,侍从扶着半夏进了车内,安拂夏再道,“走吧。”
安拂夏拿起一旁的琥珀小圆台上的茶壶,往茶杯里倒了些水递给半夏,问道,“如何?!”
“一切皆如娘娘所想。”喝了几口水解了半夏喉咙的干涩,她便禀报道,“您离开之后,童如芸发了好大的脾气,指名让她那婢女粤安去太极殿打探陛下的消息。”
果然如此。见着安拂夏勾唇,半夏也问出自己心中的困惑,“不过娘娘,奴婢不太懂,为何您之前吩咐,若是我们遇上了童才人,不必给她半分脸色啊,这前些时候曲才人还在时,您可是吩咐我们要毕恭毕敬的。”
“本宫只是想要看看,这位童如芸的心性罢了。”安拂夏道,“以前在外游玩时,也碰到不少的世家子弟,其中便有童如芸这种自小被宠坏了无法无天,觉着自己天生就应该享受别人的拜见,莫要小看她们家室不如何,但架子比皇子公主也差不离。若想惩治这样的人,最好的法子,便是令她自爆短处,自寻死路。”
半夏蹙眉,“娘娘为何要惩治童才人,咱们与她并无恩怨呐。”
为何要惩治,那就要问问至高无上的那位了。安拂夏想起当日在莲花池的小船上,她与陛下聊完大姐姐的事儿,又重新靠在陛下的怀中,陛下与她说想起要封童如芸为才人,心中还是很堵,这后宫虽大,但毓秀殿又不能不去,否则被童家觉出问题来许会惹出祸端。
她说,“不如臣妾为陛下分忧?!”见帝王不信,她又道,“童如芸这样的人虽然令人恶心,但也是最好被拿捏的,陛下且看着吧,臣妾定然让她发挥出她最大的价值。”
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时,半夏那小妮子还在思考方才安拂夏说的话,惹得安拂夏一笑,“不必想了,本宫要做什么自有本宫的道理,日后你就知道了。”
“娘娘,太极殿到了。”说话间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安拂夏被人搀扶着走出时,殿内忽然传出茶杯碎裂的响声儿,紧接着便是帝王的怒斥,“他若是不能安全地将狄风送回来,那便不要来见朕了!”
这动静直将刚落地的安拂夏吓了一跳,而此时允公公的徒弟小杨也见着安拂夏来了,赶忙走过来道,“娘娘怎么来了,皇后娘娘正在里头呢。”
“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安拂夏问。
小杨长叹,“还不是那桩□□案,陛下派狄大人去明察暗访,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但人却在回来的时候,在西南边境失踪了。”
安拂夏心里一跳,“失踪了?!狄大人身边不是跟着这么多的护卫吗,去西北的时候都没事儿,到了西南怎会失踪呢。”
“徽修容。”是皇后娘娘的声音。
她循声望去,皇后娘娘方从殿中出来,也是长吁短叹的,“本宫已经劝了陛下半个多时辰了,也没有什么效果。既然你来了,不若你代替本宫去劝劝吧,本宫腹中总是一抽一抽的,现下要回宫歇息了。”
安拂夏正经地施礼请了安,道,“皇后娘娘快去吧,陛下这儿就交给臣妾,您不必忧心。”话音落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而皇后瞧着她的背影,眼眸幽深。
进到殿中的安拂夏瞧见允公公在一旁战战兢兢的,他的脚边都是茶水和茶杯的碎片,奴才们都跪了一地也无人敢上前收拾,安拂夏便给了允公公个眼色,他当即心领神会地把其他人都打发走,殿中独留允公公、陛下和安拂夏三人。随后安拂夏小心地蹲下来开始捡那茶杯碎片,一不小心划破了拇指,又佯作无意地喊了一声,‘嘶~’
“朕不是说不要来打扰朕...”这话儿还未说完,帝王便瞧见那抬起的熟悉面容,讶异道,“夏儿,你怎么在这儿。”他转眼便瞧见她那拇指处的血丝,大力将她拉起来,怒斥,“奴才们呢,怎么一个都不见,小允子,你来收拾。”
“诺。”允公公的手很快,三两下的功夫就捡好了碎片,然后迅速退出了这内殿。
安拂夏则爬上帝王柔软的坐榻上,转到他身后用柔夷给他力道适中地按着双肩,言道,“长安距离西南何止千里之遥,陛下收到了狄大人身陷险境的消息,却没有收到找到狄大人尸体的消息,这说明狄大人很有可能还活着。陛下要相信狄大人,他在外办差这么多年都没事儿,如今也不会有事儿的。”
“朕不是不相信狄风。”帝王的声音很沉,“朕是不相信西南刺史给他派出去的那些守卫,朕明明让岳冲带着人过去寻他的,可带回来的竟只有这个消息,真是无能。他走之前朕已经跟他说过,若是有生命威胁不要硬抗,赶紧回来,他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她从陛下担忧的话中听出了害怕,这还是第一次。而且岳冲岳将军,是金吾卫副将,陛下的左膀右臂,平日里都不离身的。看来这位狄风比她想象的,还要得陛下的信任。
她将小手搭在帝王宽厚的大手上,用拇指和食指摁着他手中的穴位,减轻他的负担,言道,“岳冲将军臣妾没见过,但他身为金吾卫副将能得陛下信任,那必然是有些本事的。既如此他做事不可能如此荒唐,只带会消息而不带回人,臣妾想,这其中会否有些猫腻。”
被忧虑冲昏了头脑的帝王此时仿佛刚回过神来,言道,“你是说,他的所作所为,是狄风的授意。”
“臣妾也只是猜测。”安拂夏低声道,“若是狄大人真的有危险,那么岳将军应该会尽心尽力将人带回来,哪怕只是一个尸体。既然他没有这么做,就说明狄大人虽然身陷险境,但很有可能传达过自己能应付亦或是危险不大的消息,更有可能他已经摸到了关键的线索,正想法子找出真相,要呈给陛下呢。”
帝王的眉眼顿时舒展开来,可转念他又眉头紧锁,“可是,朕总是不放心,若是此时能够找出些蛛丝马迹,大抵明白狄风如今在何处,或许朕还能派人去接应他,否则岳冲都回到了长安,没有了人外应接他,他该如何回来。”
安拂夏灵机一动,言道,“臣妾来本是想问陛下能否助臣妾一臂之力,促成平阳府二公子和大姐姐的婚事,如今看来,这件事,或许也能助陛下,查清狄大人如今在何处,又或者,至少能够知道他究竟在查什么,又是否与祁阳长公主有关。”
帝王的眼儿瞬间亮了起来,“你说说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