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奴枝花

    晨光熹微,街市上人流涌动。


    一家包子铺前,蒸笼升腾起的热气,模糊女子的容颜。


    “啧啧,柳娘子你前段时间病了,多半是不知道。”


    妇人摇着脑袋,金钗晃眼,“萧侯爷死了,来回摆了好大的阵仗。


    他们对外说萧侯爷是病死的,但实情谁晓得。


    女子动作微顿,那缕缕热气,在她眼中化作骇人火焰。


    夜色笼罩,无数提灯围聚,宛如筑起一道墙壁。


    “不……侯爷不是我杀的!是萧小姐让我…..”


    “住口!”


    喝斥伴随着耳光,打得女子倾倒在地。


    长发凌乱,满身脏污,她挂着泪痕挣扎着起身,下巴被人使劲捏住。


    “爹那么喜欢你,你却杀了他,不如就叫你陪葬好了。”


    “不、不要!”女子害怕得直发抖,泪水滚落,“求二小姐放过我!”


    湿软的泥坑里,棺材缓缓被淹埋,呜咽声也徐徐平息。


    “柳娘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柳扶夭回神,柔柔一笑,“没想什么,婶婶给,你的包子。”


    她递过包子,忙活起下一笼,胸口凝着郁气。


    不管过了多久,想起那时候总会生出冷汗来。


    柳扶夭死过一次,死后却又活了。


    十四岁时,她的父亲带兵起义,意欲推翻昏君朝政,却被心腹之人出卖。


    起义失败后,冠上罪臣之名,落得个发配边疆的下场。


    柳扶夭自幼相貌出众,不怀好意的人给她刻上奴印,卖到云梧国。


    萧侯爷——萧霆,便是她的买主。


    那几年,柳扶夭过得生不如死。


    十七岁时,萧府二小姐萧梅给了她一包药粉。


    “若你给我爹服下,自此你便不再是奴身。”


    柳扶夭信了,偷偷将其混在萧霆的酒水里,满心皆是对往后自由的希冀。


    可她想不到,萧府出生的人,都是冷血的怪物。


    萧霆死了,柳扶夭成了替罪羊。


    她短暂的十七年,深深埋进了湿冷的泥土里。


    将死时,柳扶夭似是听到了爹爹的呼唤。


    “柳儿,柳儿。”


    “哎爹爹。”


    柳扶夭睁开眼回应,再次见到了已死的萧霆。


    而她身上,正穿着三年前的奴装。


    隐忍半年后,柳扶夭逃跑了。


    因奴印在身无法出城,她四处躲藏,苟且偷生。


    柳扶夭蹉跎了五年岁月,才得以再次站在阳光之下。


    幸以嫁人,有所依靠。


    “柳娘子,再来两个肉包!”


    柳扶夭掸去思绪,笑盈盈打开蒸笼,“稍等,这就包给你。”


    白驹过隙,暮色已至,稍显寒凉。


    柳扶夭包好剩下两个包子,悠悠吐出一口浊气。


    她吃力搬起蒸笼,身后飘来问询:“柳嫂嫂,可要我帮帮你?”


    “不用麻烦。”


    柳扶夭头都未抬,她知晓来人是谁。


    “真的不用?”那人不依不饶道,“可别伤着你柔弱的腰了,我会心疼的。”


    柳扶夭蹙眉,望向来人,“我可是你嫂嫂,这般言语成何体统?”


    何越不屑轻哼,甩了下手里握的大把银票,潇洒转身,“既然嫂嫂不要,我可走了。”


    柳扶夭抿唇,简单收拾好铺子后,捂着热乎的包子回家去。


    “夫郎,我回来了。”


    柳扶夭解了锁进屋,屋内静悄悄,想来何恩山还未归家。


    她点燃烛火,擦洗干净蒸笼,又换了身干净衣裳。


    何恩山在桌子上给她留了字条:今夜有活,明早归家,勿挂念。


    柳扶夭忍不住轻笑,她小心折好字条压在枕下,到厨房烧了几壶热水,一并倒在浴桶里。


    一日劳累下来,身上黏腻不少。


    雾气弥漫,柳扶夭脱了衣裳跨进浴桶,手抚过腰际的奴印,那儿总时不时隐隐作痛。


    “月儿桥,弯过故乡。”


    “年少的孩童,摘下朵朵桃花……”


    柳扶夭垂眸哼着曲调,她仰起脸,任由水漫过脖颈。


    “咚——”


    迷糊间,一声响动惊走柳扶夭的困意。


    她缓缓直起身子,试探道:“夫郎?是你吗?”


    无人应答。


    柳扶夭捞过衣裳麻利穿好,她蹑手蹑脚打开一条门缝,却见院里如常。


    “夫郎,你若回来了便出个响声。”


    依旧无人应答。


    柳扶夭轻步走出浴房,目光落到地上的血迹,直延伸到里屋。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提着烛灯往里屋走。


    门半开着,全无一丝动静。


    柳扶夭轻轻推开门,见着一名陌生男人仰躺在床榻上,头偏向一侧看不清容貌。


    他白净的衣衫,几乎一半都染着鲜血。


    柳扶夭吓坏了,她手指微微发颤,捂住嘴忍耐想叫出声的冲动。


    “唔……”


    男人轻声呜咽,嗓音里压抑着痛苦之情。


    柳扶夭上前,在死寂中几番挣扎后,咬牙到别屋取来草药与布条。


    她轻轻解开男人的衣衫,腰腹触目惊心的伤痕,不停渗出鲜血。


    刺鼻的血腥味,让她几欲作呕。


    男人的身子很凉,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都让人以为他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布条不再渗血。


    柳扶夭疲累地擦了把脸上的细汗,蹲下身子收拾满地脏乱。


    抬眸时,却督见男人小臂上的刺青——承。


    心头一紧,不好的念头顷刻滋生。


    柳扶夭木讷起身,缓缓凑近男人的脸,手指撩开其额发,熟悉的脸赫然印入眼帘。


    萧府三少爷,萧无承!


    柳扶夭喉咙干涩,宛如被人掐住喉咙般深感窒息。


    为什么偏偏是萧府的人。


    萧无承脸色苍白,容貌俊郎,鼻梁高挺,嘴唇轻抿,不知何时受了伤,唇角一道细痕。


    他睫毛微颤,似有苏醒之势。


    柳扶夭便慌了神,匆匆起身要逃,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扶夭……”


    萧无承唤她的名字,语调柔软。


    柳扶夭手心不自觉出了汗,一股力道强迫她转身,踉跄着跪到了床榻边。


    萧无承半抬着眼皮,目光朦胧地盯着她看。


    柳扶夭咬唇,扭过脸不愿与他对视。


    不过半尺的距离,萧无承的嗓音显得格外黏腻。


    他呢喃道:“扶夭,你去哪了?”


    柳扶夭沉默不语,挣扎着想让他放开自己。


    萧无承越发使力,哼笑着凑近柳扶夭的脖颈处,温热的吐息洒在娇嫩的肌肤上。


    “想逃?”


    “又要抛下我离开是吗?”


    “不可以……”


    他声音渐弱,不再言语。


    柳扶夭茫然凝望男人侧颜,纳闷不已:


    她抛下了萧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