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作品:《若有声 若无声》 李禅幽的恩师是一位道法高明的无名老妪,因感念弟子所佩之玉玦乃百年难遇的灵物,遂相赠一替身人偶,玦子中的灵体可附身其上,衍化人身,行止活动如常人无异。
然而李禅幽跟着老妪修炼术法的时日毕竟太短,许多异能未曾通晓,即便通晓也是时而有效、时而失灵,甚至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玦子的灵体要么一直出不来,要么出来之后回不去,禅幽为此日夜钻研,皆无果,最后决定听天由命,希望能得恩师在天之灵一路庇佑。
大概是禅幽的恩师大人在天之灵一直非常忙碌,没空保佑她、禅幽的法力最近不仅时有时无,而且还会溅射跟乱向释放。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禅幽特地挑了个无人的破庙,在里面一手抓着玉玦,给自己鼓动了半天的情绪:
“这次一定能让你出来!”
螟蛉玉玦有气无力地一闪一闪,算作回应,显然是最近没少听见这样的许诺了。
“……哎,我说你这样无精打采算什么意思吗,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出不来吗,你这样会被人渣道士碾成齑粉炼丹的我告诉你。”
玉玦这回毫无动静,大概是生无可恋,自觉碾成齑粉的意义可能更伟大些。
禅幽为了让这次的保证听起来更有诚意些,便并起二指向殿上那尊泥塑菩萨发誓:
“佛祖在上,信女禅幽这次一定能让魂灵出玉玦,化身为人!”
螟蛉玉玦先是毫无反应,而后红光乍现,闪烁不停,仿若口中有血、喷而不得。
禅幽从未见过它闪红光,不由得紧张起来,两手摇玉玦,急道:
“你这是怎么了!”
玉玦中的红光凝聚成一细线,笔直地指向那尊泥塑菩萨的方向;禅幽顺着它的指引往菩萨那头望去,只见菩萨身姿端正,只是宝相与泥身早已分家。尽管无头,肃穆庄严依旧;信女禅幽,满口胡言未休。
“啊、这,佛祖对不住,等我把这灵体召出来,再给您把头接上去。”禅幽双眼在大殿之上梭巡一遍,总算昵到在佛像脚下盘腿坐着一只满身是灰、形容狼狈的白猫。她又指着白猫,对玦子说道:“那就让这猫儿作个见证吧,我这次一定把你召出来。”
行动力超强的禅幽立马从包袱里面取出了半身的人偶放在地上,口念咒语、指天划地,最后咬破指头,溅红于玉玦之上,以血启灵。不多时,只见人偶旁边先是模模糊糊地现出一道少女的形影,而是影子愈深,轮廓与曲线也愈明显,渐渐地从形影凝聚成实体,转眼之间便化作一个有血有肉地美貌少女。
少女化形之后,身体如常,只是神情有些呆呆谔谔,木然不语。
多日以来终于将子蛉召唤出来,禅幽对这次的施法极为满意,拍了子蛉手臂一下,然而对方迅速地反应过来,兜头盖脸就将五指曲起成爪,恶狠狠地抓在她手臂上。
禅幽蹙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少女背转身体,不理她。
禅幽本来想要骂回去,而后心想,要是换作自己被人囚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十天半月不放出来,估计她脾气也不能好到哪里去。这样换位思考之下,她觉得自己大概也能体会到子蛉的心情,也不计较对方态度不好,反而诚心实意地走上前来,道歉道:
“是我不好啦,你别生气,以后等我术法精深,你想什么时候出来放风……啊,不对,是透气都可以!”
她一边态度诚恳地说着,那只一直盘在佛祖身旁的脏兮兮地白猫不知何时踱了过来,伸着一双小短爪拼命地扒着她裙裾
禅幽根本没放心上,绷紧脚尖戳着猫肚子就想随意地将它拨走。
那只猫扒裙子不成,遂再接再励绕着禅幽脚边转圈圈;禅幽跟子蛉好言好语地道歉了半天,然而对方连个眼睑都不抬,她只好放弃,心想等对方气消得差不多就该正常回来了。禅幽放宽心,往地上铺了下干草就地躺卧,没想到那只脏猫竟也自来熟地窝进她肚子那里,一边取暖,一边幽怨地看着她。
禅幽实在太累,完全放弃抵抗,无比心大地进入梦乡。
梦里的她浮浮沉沉,于一团云雾散去之后,看到伫立在远处的、子蛉的身影。
哪知道子蛉转过头来,头顶竟长出了一双猫耳朵,一双纤手不知何时变成一对胖嘟嘟的猫爪子,地上还耷拉着她无精打采的猫尾巴。
子蛉哭丧着脸骂道:“李禅幽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描述的特殊爱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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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幽两耳轰鸣,猛地从梦里惊醒!
她入睡之前,子蛉还背对着她坐在草堆上,然而此时破庙之内除了她以外再无一人——啊,不对,还剩下那只脏兮兮地依然不放弃地扒着她后脚跟的猫。
“子蛉……子蛉……”禅幽扬声唤道,她每唤一声,脚边的猫就喵一下,大概是因为久久见不着人,她也听得心烦,又不客气地用脚将那只讨厌的脏猫拨到一边去。
禅幽里里外外地将破庙的大殿、小院都搜了个遍都没找着子蛉的身影,这时候她不禁有些急了。恩师老妪只教过她怎么召唤魂体、衍化成人,没教她这魂体成人之后还会耍脾气离家出走怎么哄啊。
她再次回到大殿的时候,那只猫竟然还不要脸地展开四肢要往她身体上扑过来,禅幽烦得不行,伸手就将猫身往地上甩。
猫凄惨地发出了嗷呜嗷呜的叫声,那腔调仿佛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可怜孩子、缺衣短食生活悲惨;又如同一个饱受欺凌的小姑娘,挨饿受冻,在冷漠的人世间茕茕独行。别说配合着它沾在一起的、灰扑扑的毛,光听着它那楚楚凄婉柔肠寸断的嗷嗷就令人忍不住对着它的猫脑袋搓一搓,揉一揉。
禅幽听着看着这样的画面,不禁觉得自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只得蹲下身,伸手呼噜它头顶上的毛:
“你这是怎么了,我还急着找人呢。”
“喵喵喵喵喵!”
“你在说什么鬼,我听不懂。”
那只猫显然也有些怒了,抻直手爪胡乱地往禅幽脸上一通拍。
“……你干什么干什么!哎、哎,你这只脏猫有你这么调皮的吗,我告诉你你这样会被抓去煲汤的你知道吗!用大母鸡,蛇跟你熬一窝,大补!”
语毕,她还真是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只猫重重的喷个鼻息,然后气鼓鼓地跳到地下,又气鼓鼓地背过身去,猫背挺得笔直笔直的,赫然生出一种凛然傲骨来。
禅幽也冷哼一声,聊作示威——然而想到自己竟然沦落到跟一只猫在这里耍脾气的时候有蓦地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滑稽,要是子蛉在说不定比自己还幼稚呢!
要是子蛉在——是的,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找到啊。
禅幽长叹一声,将包袱收拾好之后,往肩上一甩,跨出门槛之前她还特地往那只脏猫身上看了一眼,没想到那猫儿竟然也在偷偷看她,察觉到她视线之后,猫儿又高傲将扬起了小脑袋,从鼻子里面重重地喷了个鼻息、连带的还喷了点鼻水出来。
禅幽这回是彻底地被这小样儿给逗笑了,心道这猫儿还真是挺有灵性的,要不是她跟子蛉四处流浪还真想将它收养起来。一想到自己连子蛉都养不好,她又蔫了,灰溜溜地走到小院里,本来想直接走的,但想起刚刚还被脏猫儿抓了一脸,只得从废井里面打水上来、准备洗脸再走。
她把脸往水里一凑,但见水波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井水在沉淀了污垢之后清澈可鉴人面,而她那张本来白净秀美的脸皮上现在赫然有两团黑糊糊的爪印,细看还挺像字——
右脸写道:你。
左脸书作:滚。
这下可把禅幽气笑,脸也没来得及洗,站起身来气冲冲地折回破庙里面找那只该死的脏猫!
那只猫正偷眼觑着破庙大门呢,眼见禅幽去而复返,当下又端起架子,高傲地背转身子,摆出一副“朕心情不好、来求我啊”的姿态。
禅幽瞧准了这猫傲娇的小样儿,悄无声息地缓步走近,趁对方不备,伸脚就往猫屁股尖——就是猫尾巴下面的那个位置,猛地踹过去一下。
猫儿“嗷”地吼了一嗓子,弓起猫背,猫毛倒竖,整只猫直挺挺地窜起半尺——禅幽心想,要是这猫能长出双手来,现在一定捂着后面的屁股了。而且猫脸上那表情屈辱大于疼痛,委屈得简直就要哭出来。
禅幽心里说不出的暗爽,她利用体型上的优势,将脏猫儿避到墙角,作势就要欺凌它:
“你这脏猫叫我滚?”
猫儿瞠大了一双圆润光亮的漂亮大眼,愤怒地:“喵喵喵!”
禅幽伸直手指往猫脑袋上戳了一下:“你除了喵喵喵,会说别的吗!”
猫儿似乎终于领悟了两人之间深不可逾的鸿沟,举起手爪拨开地上的干草,一双还蹭过煤灰的前爪用不怎么熟练的姿势在地上划道:
笨蛋李禅幽!
“你……”
猫儿又写:神棍!
“你是……”
猫儿最后写:你把我换到猫身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