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正，刘家。


    “哎~~”


    刘父坐在堂屋外边，望着东屋的方向唉声叹气。


    自打知道张芸惹出乱子，刘母威胁刘坤一番回屋后，已经连午饭、晚饭都没吃了。


    似有一种若刘坤再不答应退亲，她就直接饿死的意思。


    身为刘母的夫君，两人风风雨雨携手度过大半辈子，眼下都快要知天命的年纪，家里却总是不安宁。


    刘父愁啊！


    刘坤正在灶房外头，沉默的劈着柴火。


    刘父看他一眼，叫他，“坤哥儿，你过来，咱爷俩好好说说话。”


    孩他娘明显是气的狠了，孩子也不会去哄哄，娘俩就这么拧巴着也不是个事儿。


    他之前其实也和坤哥儿那样想的，觉得芸丫头到底是个姑娘家，退亲的话不仅会让芸丫头名声有损，也会让刘家陷入不义的境地。


    可眼下芸丫头惹出那等祸事，不是寻常的偷鸡摸狗，也不是和谁有了口角，而是实打实的干了害人性命的事。


    再说了，他老刘家那么多年来，家里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是老实淳朴的农户人家。


    若坤哥儿真娶一个杀人犯为妻，那刘家祖先都会来梦里骂死他这个当家的不可！


    不成啊、不成啊！


    刘家和张家这桩婚事，看样子是真没办法继续了！


    刘父想得明白，等刘坤一过来站在他面前，他也没藏着掖着，直接开口。


    “坤哥儿呀，爹知晓你心里不好受，但爹还是得说，你和芸儿的婚事就此算了吧！”


    刘坤闻言缓缓低下头，嘴皮子动了动，依旧像失声一般没有把话说出口。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袭上他心头，让他双肩耷拉着，看着失魂落魄。


    身为父亲，刘父哪能不心疼自己儿子。


    见刘坤依旧不说话，他叹了口气又道：“孩子，爹知晓你放不下，但如今你却不得不放下了。你不只是有未婚妻，你还是爹娘的儿子，刘家如今唯一的根啊！倘若你娶芸儿那孩子为妻，你对得起刘家列祖列宗吗？”


    他说到这里，语气一缓，“坤儿，咱们人啊，不能明知是错却依旧去做，一步错步步错，再回头却难了，你明白吗？”


    刘父的话如雷贯耳，让刘坤听后神情一震，心底的那一丝丝坚持在此刻荡然无存。


    他抬头，看着刘父鬓边因为逃难和收拾荒地辛苦不已，冒出不少的银发，他的眼眶突然就模糊了。


    他缓缓跪在刘父面前，眼泪砸在地面上。


    “爹，对不起，是儿子对不起你和娘！”


    是他太不懂事了，明知爹娘辛苦却还要让他们为他操那么多心。


    爹说得对，不能明知有错却还去做，他若再执意和芸儿的婚事，不仅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爹娘和刘家列祖列宗。


    他，该放下了！    刘父看到刘坤落泪，起身，上前将人扶起，以父亲独有的温柔轻轻拍拍他肩膀。


    “孩子，你没有对不起我们！反而，爹还挺为你自豪。”


    “爹！”


    刘坤语气依赖的叫了一声，满眼是泪。


    刘父眨眨因为泪意有些模糊的眼睛，叮嘱刘坤：“灶房里头，爹给你娘温着肉粥呢。你娘午饭、晚饭都没吃，估计早就饿了，你端出来给她送去吧！”


    “好！”


    刘坤点点头，作势要进灶房。


    身后，突然响起刘母疲惫不堪的声音，“坤儿，你先站住。”


    刘坤转身，和刘父一同看向东屋门口，就见刘母脸色憔悴的站在那儿。


    刘坤上前一步，轻声喊道，“娘，你起来了。”


    “坤哥儿，是娘错了！”刘母鼻头一酸，哽咽道：“今个儿芸丫头对嫣儿那孩子下手，怕是听了娘说沅丫头的好坏，心里头想不开，所以才那样做。”


    当时她只顾着自己出气，所以在芸丫头面前一直用沅丫头来当说头。


    她今个儿在床上想了很多，这件事儿，她也有错。


    她的错她不会不认，明日她就去老屋向沅丫头姑侄赔罪。


    但芸丫头再如何，也不应该狠心到要一个孩子的命啊！


    刘坤见刘母放软态度，说出自己的错处，他低下头没有接话去说一个当娘的不是。


    刘父宽慰刘母：“孩他娘，你知道自己着相做错了，往后改正就成。你身子骨不好，赶紧把晚饭吃了填巴填巴肚子，莫饿出病来。”


    “不着急！”刘母摇头，眼神执着的看着刘坤：“坤哥儿，你和芸儿的婚书就在娘屋里桌子上头的木匣子里，你去拿出来。”


    刘坤不知刘母要干什么，他沉默的走进东屋，在靠窗放的木桌上，打开那个掉漆的木匣子。


    木匣子里放着两张纸，是张芸和刘坤的通婚书与答婚书。


    因为过去十几年，纸张泛黄，散发着一股陈旧的气息，不过依旧保存完好。


    张芸的答婚书一开始是由柳氏保管，柳氏去世后就由张芸自个保管着。


    后来她和刘家一起生活，她怕婚书损坏，就把答婚书交给了刘母，让刘母帮忙保管。


    刘坤看着两张婚书，目光怔忪，一时半会都没有动。


    刘父和刘母就在屋门外看着他，既没有催促也没有半点不耐烦。


    过了好一会，刘坤才回神，伸手拿出两张婚书走到刘父刘母面前。


    “娘，婚书我拿来了！”


    “把香纸拿出来，给你张叔张婶烧点香纸，你亲自和他们说退亲的事吧！”


    刘母虽脸色憔悴，但看向刘坤的目光却很坚定。


    坤哥儿既已想明白，那两家亲事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她虽对张芸不喜，但对死去的张老弟夫妻俩却没有任何不满。


    如今两人虽已经不在，但退亲一事还是说明白，以免别人说他们刘家欺负一个孤女。


    “娘！”


    刘坤拿着婚书的手颤抖，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他进屋拿起香纸，在院门口旁边地儿蹲下，用火折子点燃黄纸，再把线香在黄纸上点燃，插在地面上。


    “张叔、张婶……”


    他喃喃开口，看着燃烧的黄纸和飘起袅袅青烟的线香，目光放空，余下的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和芸儿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如今走到这种地步真的非他所愿。


    他真的、真的要放弃和芸儿的婚事了吗？


    这事在以前他从未想过，可此时他知道，这件婚事他再也没有坚持下去的原因了。


    “坤儿呀！”


    刘母见刘坤犹豫，痛心的喊了一句，“你非要让我和你爹被气死才甘心吗？还不赶紧把婚书和黄纸一起烧给你张叔张婶，向他们解释清楚！”


    眼看黄纸就要燃尽，刘坤把刘母的话听在耳里，终究闭上眼把答婚书丢进了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