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罗雪梅来说，她每天的二十四小时，无论是梦里还是清醒，至少二十个小时活在过去。


    她的记忆停留在罗寅死的那天，和罗寅死之前。


    在她的认知里，罗永堂还很小，是个孩子，罗寅是她丈夫，她深爱的男人。


    所以每当她看到罗永堂的时候，她便把他当作年轻时的罗寅，而她面前的罗寅不停地重复着，“妈，我是永堂。”


    罗雪梅无法接受，她歇斯底里，嚎啕大哭，她意识到自己的丈夫早就死了，拿了杯子用力往他头上砸，“你这个骗子，滚！滚出去！”


    “救命啊……”


    罗永堂被她砸破了脑袋，他将门锁得很死，擦了擦额头的血，“妈……”


    她哭着哭着又笑了，坐在床上，抽了抽唇角，“永堂，跟人打架了？”


    他勉强扯出几分笑，“妈……”


    “永堂，你以后一定要当警察……”


    王苗苗等了很久才等到罗永堂从那道门出来，罗永堂原想着带罗雪梅到外面走走，但他不敢。


    三医院位于市中心，大体区域虽然安静，可在这城市里却难得有真正的静谧之处。


    医院里有花园，草坪，适合休养，可外面是宽阔的公路，车子来回流动着，对罗雪梅来说就是噩梦。


    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想到哪处就是哪处，车子是藏毒贩的地方，鸣笛是扣扳机的声音，她会脑补一场救夫的戏码，来以此弥补内心的空缺。


    罗永堂还没顾得上和王苗苗说话，罗宣的电话打给他，王苗苗起身，他按下接听键，“舅舅……”


    “我听说了，现在单位有事赶不过去，晚点我过去看看。”


    “不用过来了。”情况不是很乐观。


    之前还有清醒的时候，最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时常和小护士打游击战。


    她就是正义的化身，除了她以外全都是毒贩子。


    照顾她的小护士根本不敢近她的身，不盯着她又怕他出事。


    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请专业的护工，但专业的护工也受不了她。


    “我说的话她至少能听得进去。”


    罗永堂愁眉不展，“嗯。”


    “你也该考虑个人的事，小芳都结婚了，你也……”


    “舅舅，先不说了。”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男人就该直面问题，你三十几了？”


    罗永堂直接挂了电话，罗宣看着电话叹了一口气。


    罗寅和他是老朋友了。


    当年是他最先通过朋友认识罗寅，有一些接触，后来找罗寅帮忙，邀请他来家里吃饭这才认识了罗雪梅，他当时完全没想到这两人能走到一起。


    但后来两人走到一起，他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罗寅的职业遭受了父母的反对，但罗雪梅就是喜欢他，要嫁给他，父母只好同意了。


    父母还曾问过罗宣的意思，他点了头。


    若是他当年坚决点反对，或许悲剧不会发生，罗雪梅根本不用变成这样。


    永堂这孩子，也不至于这么大岁数还不结婚。


    自打罗寅出事，紧接着罗雪梅出事，这些年里罗宣给了罗永堂许多帮助，多到连万媛都看不下去了，他甚至说，“你妹妹不是给罗寅生了个儿子，是给你生了个儿子，什么都要你来管。”


    “我估计你对你自己的儿子都做不到像对他那么好。”


    这话说得确实是。


    自己的孩子舍得打，别人的孩子打不得，再加上罗永堂多懂事，从小到大没让人操过心，有什么理由打他。


    从医院出来，罗永堂心情很沉重，沉重到王苗苗想跟他说话，都不知道说什么。


    憋了半天，问道，“阿姨情况怎么样了？”


    他没回答她，瞬间又冷漠了下来，之前好不容易缓解一点的关系复原了。


    “我送你回去。”


    “我下午没什么事。”


    她还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罗永堂缓了缓，“那回我那边？”


    “可以啊。”


    到了他住的地方，王苗苗坐在客厅看电视，罗永堂有事在书房里没出来。


    说来她自己都觉得可笑，她脸皮也真够厚的，赖在这半天不走，人家刚才说送她回去，她竟然都不想回去了，非要跟他多待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罗永堂出来洗水果，顺便看了一眼冰箱里，除了娃娃菜就只有鸡蛋了。


    他烧了水，用娃娃菜下面，一人煎了一个蛋。


    “吃饭了。”


    她坐过去老老实实的吃，心想：找个会做饭的男人真好。


    不用自己动手，也能丰衣足食。


    洗完澡躺在床上，许明昌打她电话，问她钱凑得怎么样了，凑到钱没有。


    王苗苗知道他这是想打她的主意，巴不得她把剩下的贷款全部凑齐，不用他出一分钱，反问他，“怎么了，大领导借不到钱，想在我这占便宜？”


    走许明昌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这下许明昌到嘴边的话也不好说了，他可不想在前妻面前掉面子。


    “你放心，这点钱我还是搞得过来的。”


    “那就好，等着中介通知，早点还了贷款过户，拿了钱相互拉黑吧。”


    电话一挂，她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嚼了一粒杏干，软糯酸甜有韧劲，滋味甚好。


    酸酸甜甜恋爱的味道，她给王京华发了信息，问他最近有没有空。


    王京华很快回复语音信息，“有空有空。”


    正听着语音，于珍香破门而入，“谁啊？”


    王苗苗将语音暂停，“批发市场的老板，我跟你提过的，也姓王，本家。”


    “他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应该蛮多的。”


    “那你……”


    “妈，人家四十了，大叔了，那么老，你想什么呢你！”


    于珍香听到四十岁，便没有再继续纠结了，问她，“子阳的事有没有跟你说，他和熊燕那边什么情况了，钱的事……”


    她自己不方便问，便想让她去问，王苗苗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她，“我只知道报了警，后续的我不清楚。”


    “打官司花钱不怕，我就不信打官司能花得了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