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地糊住应观洲的视野，隔绝周围的冷气，像是大雪天里被盖住了一层毛毯。


    他胡乱地一抓，这是什么？白布？


    他掀开这白布的一角，结果，刚好和白布外的沈漱对上双眼，眼神相撞，男人那双眼睛平静得像是黑夜下的海水。


    “……”


    沈漱居然随意扯了个白色的被单，给应观洲盖在头上，


    两个人藏在桌底下，更要命的是，沈漱竟然，还是半跪着的。


    他这个动作，不像是在藏人，更像是给新娘盖头纱，动作轻柔，小心翼翼。


    两个人对视，沈漱平静道：“我走了，你小心一点。”


    他对着应观洲时，说话总是轻轻的，仿佛只要声音一大，应观洲就会像是一只不亲人的猫一样被吓走。


    因此动作是轻的，声音也是轻的，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也是很轻的，和这层白布一样，成了落在枝头的第一捧雪。


    应观洲眨了眨眼。


    直到沈漱走了，应观洲还是没有回过神来，他被白色床被罩着，整个人看上去像是被被单压住的小黑猫，眼神里还透露着疑惑和茫然。


    他低头重新看了看白布，脸色忽然变得极为精彩。


    等会！这该不会是给死人盖的吧！应观洲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咬牙切齿，在内心狠狠记住了这人。


    ——不知道名字的狗东西，我记住你了！！


    应观洲又是无语又是好笑，嫌弃地把白布扔到一旁。


    “莫名其妙。”他没有心一样，准备扔开白布，然而，一揭开，太平间寒冷的温度让他打了个颤。


    应观洲：“……”


    他应该不是怕我冷吧？应观洲古怪地想，检查了一下白布，发现并没有异味和脏污，干脆重新把白布披在身上，像是一只小幽灵一样，在太平间走来走去，低头查看尸体。


    值得庆幸的是，他只是对太平间有不好的回忆，实际上并不怕鬼，对掀开尸体的“盖头”更是没有一点膈应，甚至有一种老一辈艺术家的淡定与从容。


    【直播间】


    “怎么这么熟练，师傅你做什么工作的？”


    “主播胆子意外地大啊……太平间独自一人看尸体，我脑海里已经闪烁无数个恐怖桥段了。”


    “只有我觉得主播披着个白布，在太平间走来走去更恐怖吗？”


    “先不说恐怖，我觉得，其实还挺可爱的……？”


    “……”


    可惜直播间的弹幕并不对新手开放，不然应观洲可能还会扮鬼逗逗观众们。


    太平间并不大，这里尸体应观洲仔细数过，一共十二具，每个尸体旁边有尸检报告，上面详细地记录了死因和死亡日期。


    其中，有一具很明显存在问题。


    “死亡日期：203x年xx月xx日？”


    应观洲一扬眉毛，“现在已经第二年了，为什么去年的尸体，现在还能保存？”


    他揭开白布，躺在尸检台上的是一个男人，他双目闭合，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上去走得很安详，脸上是一种尸体的死白，看上去死得不能再死了。


    应观洲发现他的胸部有明显的伤口缝合线，更重要的是，这具尸体居然穿着白大褂。


    医生？应观洲蹙眉，拿起这具尸体的尸检报告。


    “体表损伤：左胸骨见一单刃锐器刺创，创口呈梭形，长2.8cm，创道方向由前向后略向下倾斜，创缘整齐，其他部位无明显创伤。”


    “死亡原因：系单刃锐器刺穿胸腔，导致心脏破裂死亡。”


    一个医生，被刺中心脏而亡，躺在这里……


    死亡时间是一年前，死者年龄是49岁……


    “老院长？”


    【系统提示：玩家获得副本关键信息——‘被刺中心脏而亡的老院长’！】


    【故事信息：综合福利医院曾经的院长已经去世了，死者为他杀，死因为刺中心脏后心脏破裂。】


    【副本背景补全度：80%，请玩家再接再厉！】


    直播频道前，不少观众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卧槽，80%了！！！就差临门一脚了！！！”


    “老院长的尸体怎么会放在太平间？不都是死了一年吗？”


    “前面的，这你就不懂了吧，和副本核心boss有关的人物一般在副本中是不会消失的，不然怎么解密？”


    “啊？真的假的？”


    “真的，我向情报家确认过，解密类副本中，和核心boss有关的重要人物一定会出现在副本中，无论是以NPC，还是其他次级怪物的形式存在，哪怕是他们写下的日记本，玩家也一定能正面或者侧面接触。”


    “老院长的死亡一定是关键，你们说，会不会是这样？新院长把老院长杀了，然后自己上位……”


    “嘶，不会吧？？？新院长是这样的人吗？”


    “话说沈神走得也太快了！他要是不走岂不是能获得这个线索……”


    “前面的，你不觉得把boss干趴然后直接解密会更快吗？”


    “我竟无法反驳……”


    直播间确实说的没错，即使应观洲目前解密进度已经到80%，但只要新院长被沈漱抓到并且击败，那么这个副本他依然会输。


    PVE型副本中，玩家只要存活下来就能到下一个副本，但是最终会涉及贡献值与积分的分配。


    如果沈漱真的一个人杀穿这个副本，那么至今为止依然没有杀过一只怪物的应观洲，最终贡献值会裁定为零。


    而当他进入直播大厅时，生存天数自然也为……零。


    死亡结局。


    应观洲深吸一口气，心跳加速了几分，脸上的笑意却缓慢加深。


    “通关？不，我不止要通关。”


    他看向自己的“个人技能”，至今为止，他只激活了技能中的负面buff，而最核心的【伊甸之蛇】，他依然没有使用出来。


    沈漱这样的人，情感冷淡，行动风格果断利落，并不适合作诱导。


    他需要的猎物情绪要更加丰沛，更加自大自满，对自己做出的判断深信不疑……要是一个十足的蠢货。


    应观洲回忆起脑海中那本小说的信息，心下有了决断，四处看了看，找到了一张空着的尸检台，就这样躺上去。


    然后把白布一盖，双手合十，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直播间：？？？？？？


    观众们大惊，纷纷绝望抱头，跳起怒斥：


    “？？？主播，你要干什么？”


    “睡觉？你难道要在太平间睡觉？？？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觉的！！！”


    “沈神如果真的单枪匹马杀穿副本，夺得MVP的话，主播你就要死了！”


    “我***！主播！你怎么真睡啊！！！”


    -


    “我们跟你无仇无怨，你为什么要杀我们？”


    徐缺吐出一大口血，震惊地看向眼前的人。


    “乔屿”——换脸人正站在他身前，手中把玩着匕首，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


    “居然还没死？”他有些讶异，喉结滚动了一下，接着又“嘻嘻”笑了起来，“没事，你继续动，我再给你一刀就是了。”


    徐缺是“沈漱小队”中的最后一个成员，沈漱从电梯井跳走后，乔屿就忽然大变脸，把队友们挨个支走，然后趁其不备，一刀捅在胸口。


    “仇？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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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脸人莫名其妙，“杀人还需要这些吗？”


    “你……！”


    徐缺又吐了一口血，他刚刚在换脸人下手时勉强躲了一下，因此没有立即致命，但即使如此，他也能看见自己的血槽在疯狂下降，他绝望而恨恨道：“队长不会放过你的！”


    换脸人听见沈漱的名字，脸上的忌惮一闪而过，他“啧”了一声，“我也没想到，当初□□副本随手捡来的新人这么猛。”


    “要不是他，我早就把你们杀了。”


    换脸人舔了一下自己匕首上的血，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眼睛发亮，“啊，不过我真的很喜欢看你们这种表情，这种‘为什么你要杀我’的震惊表情——”


    “好奇吗？会不会真的很好奇？好奇我到底是怎么想的？然后想要理解我、揣测我，把目光放在我身上……”


    徐缺又吐出一口血，换脸人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脸，“你不用怕我被队长追究，只要你们都死了，谁会知道是我干的？”


    “后面我只需要在他面前扮下可怜，然后再为你们嚎哭几声就行了。就算被他发现，我也不怕。”


    “毕竟，我有‘哥’呢。”


    徐缺“哈”了一声，鄙夷唾弃：“有你这样的弟弟，简直是人生中最大的败笔。你这样的人，也就只敢躲在他人身后，用偷袭或者杀害弱势的人，来满足自己的癖好……”


    “和懦夫有什么区别？”


    换脸人脸色微微扭曲，下一刻，他手中握着的匕首直直地插入徐缺的心脏中。


    噗！


    血溅当场。徐缺死后，换脸人在他身上摸了摸，捡起一些掉落的装备，积分直接转移到他的账户上时，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无限至上游戏最诡异的一点便是，它虽然在直播大厅禁止玩家之间相互厮杀，但却并不限制玩家在游戏中掠夺。


    玩家之间互相击杀，是有掉落装备的可能性的，同时这名玩家的所有积分都会转移给杀人者。


    也是因为这样，圣殿才单独开辟出【通缉令】，试图威慑红名玩家。


    “换脸人”站起来，甩了甩匕首上的血迹，头顶上的吊灯忽然灭了一瞬，等再次亮起时，他所在的位置骤然变换。


    “又换地图了？那个新院长还真是个胆小鬼。”


    他嘲笑一声，只是当灯光重新亮起时，他脸色还是微变。


    眼前是一个空荡荡的走廊，走廊上似乎战斗过，有很深的剑痕残留，黑色的煞气从剑痕上不断冒出，光是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走廊的另一端，刚好是一扇铁门，上面标着“太平间”，在昏暗的走廊中幽幽闪烁着。


    剑痕的主人很明显是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换脸人脸上露出忌惮的神色，便往“太平间”走去。


    “沈漱这个杀神……真的很棘手，要是我哥能处理他就好了。”


    太平间的门推开，一阵冷气便扑面而来。换脸人转了几圈，便停在了那个被人掀开白布的“老院长”面前。


    “竟然是这个老头……”


    换脸人嗤笑一声，摇摇头，看向老院长身上的疤痕，眼眸逐渐加深。


    “副本核心boss的‘关联性’，我就说为什么我会进这个副本……看来那小子真的忘不了那件事，真可怜。”


    他眼神中满是怜悯与嘲讽，还有着淡淡的愉悦，像是猎人欣赏猎物垂死挣扎。


    那是一种被讨好的、餍足的表情。


    然而他却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众多盖着尸体的白布中，有一个微微动了动。


    白布下，那个“尸体”缓慢偏过头，脸上的笑意逐渐加深。


    他眼尾的红痣泛起妖异的红，在黑暗中，如厉鬼一般，盯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