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作品:《今日大师不下山(先开这本)

    “老娘被休了!”


    如刃般冷冽的声音,淡然吐露:“倒贴才半年!”


    “是啊,谁让人家现在是摄政王了,高攀不起。”


    不以为然的回答,戚灼已在心底默默演练千百次,起初,难以做到云淡风轻,但自言自语的次数多了,即便是面对自幼相伴、战场同生共死的,她亦能全无心肝的谈笑风生,论及此事,不漏被重创过的破绽。


    戚灼仰头,烈酒入喉,目光炽烈,□□中烧,口中轻哼着曲调,沉醉于前方那位帷帽半掩,面容与身影朦胧于光影交错间的‘天字号’琴师弹奏,指尖一下又一下的跟着节拍,轻轻跳动。


    这位平日反骨铮铮,言语极简叫徐暖的姑娘,无声注视着当年战场之上,身着金甲战袍,凌厉如霜,傲骨嶙峋,任凭风雨飘摇亦不动摇分毫的坚毅女子。


    谁能料到,自被休弃之后,任凭三魂七魄离体飘荡,一年多以来,有家不归。


    终日躲在这勾栏瓦舍,胡吃海塞,放荡形骸,挥金如土,自甘于沉沦之境。


    若非戚家突遭变故,一朝没落,远在千里之外的得知消息,她历经两月艰辛,自边陲之地归来,又被摄政王府拒之门外,恐怕真无法理解戚灼衣衫不整的鬼样子之下,怎么吃成如石雕般庞大的身躯。


    完完全全,寻觅不到往昔丝毫的影子。


    翻天覆地的变化,让本就寡言的徐暖,更加沉默下来。


    好半天才适应,问出四个字:“到底,因何?”


    徐暖铭记那日,戚灼满脸幸福,毫无留恋地将兵权交接,更向麾下将士豪言,苦追八年的摄政王是她的璀璨星辰,怕不随时看着,容易让人摘了去。


    莫非……让人觊觎,没打过?


    知道骗不过,戚灼挥手让弹琴的男子下去,待屋中静下来,坦然:“他打我,辱我。”


    难为天生没有笑这条神经的徐暖,笑了,笑的杀气腾腾。


    “摄政王,身体不好。”


    一个迎风倒的男子,能打得过曾经手持朝廷十万精锐,屡战屡捷,让敌军闻风丧胆称为丧门神,正三品的护国女将?


    至于这个辱字,徐暖倒是刮目相看,还有人粗俗的过戚灼:“怎么辱?


    又是好长一段时间的静若无声。


    “他有个变态的秘密,被老娘发现了。”


    “.……多变态?”


    “就在这家‘快活林’,有个常年被租出去的包厢,他常来此与同僚臆想,几个男人上老娘最爽!”


    “.……!”


    徐暖随手拿起酒壶,仰头闷了几口,垂眸时杀气腾腾,给出两条建议:“千刀万剐!鲛绡缠颈!”


    妩媚的勾魂一撇,抬手拍了拍徐暖安抚:“放心,老娘自然没有轻易饶了他,当场破门而入掀了桌子,他自觉颜面尽失,竟挥掌击老娘耳光,老娘就当着他同僚的面,一脚踹折了他的子孙根。”


    时隔一年,热血沸腾的部分终于有人分享,戚灼满心畅快的与徐暖干杯。


    本就病病殃殃的摄政王境遇更趋惨淡的消息,让徐暖心神俱凝,宛若石化。


    戚灼一歪头,被爽到:“吓着了?这损招还是你教我的!”


    徐暖凝重放下了酒杯,压低声音:“关于你大哥率军叛逃之事,二哥侵吞军饷之罪,以及四弟领匪为首、全家通敌的冤案的事,你可得知,有何打算?”


    灭顶之灾,条条桩桩能把戚族诛三遍都不为过的罪名。


    当今混乱的朝局,谁敢帮?


    谏言冤屈的朝中同僚,要么下狱,要么失踪。


    谁帮就是送人头,壮大戚族亡魂的队伍。


    戚灼也无法了,但又接受不了自投罗网,索性在这勾栏中,等——死!


    不过,倒是该顺便奉劝徐暖一句:“关心也关心过了,你快些从后门离开罢,莫要被我牵连。”


    徐暖查证打探,有备而来:“唯有一人,或可。”


    深陷绝境,内外交困,背负全城通缉之令,决意与双亲、兄弟共赴黄泉,方觉天塌地陷也不过一死的戚灼。此刻,死灰的眼睛忽的焕发神采,振奋激动之下,猛的将徐暖胳膊薅过来:“谁?”


    徐暖憋红了脸。


    “别跟拉不出屎来一样,快说,再难,老娘也能办他!”


    “星星!”


    “.…..”


    “让你踹折了子孙根的摄政王。”


    “.…..”


    兰因寺。


    “兰时,兰因寺以后就交给你了。”有气无力,一听就是油尽灯枯之音。


    “师父,其实兰时……。”


    “方丈去了……!” 一声悲痛的哀嚎,掀开寺内僧人的集体悲声,那铺天盖地、震耳欲聋的哭喊声,彻底淹没了兰时心中那句未出口的“不想”。


    兰时怔在原地,他紧握着那温度渐凉的手,回身对那方才发出第一声哀嚎的人说:“大师兄,不如您……。”


    高如松竹的男子又是抢先一步双手合十,领头对着兰时:“大家都快来见过新任的兰时方丈。”


    兰时:“.……。”


    好看到没有一丝人气的脸上,霎时呈上淡淡死色。


    最后,也只得认命的双手合十,一一回谢。


    当僧众纷纷忙碌,为老方丈筹备身后事之际,兰时终得间隙与大师兄搭上句话,他双手恭谨地呈上一串名为林缚的佛珠。


    此珠由千年古木精雕细琢,色泽如石榴般温润,已达玉化之境,乃方丈身份之象征。


    郑重呈上。


    “大师兄,按资历辈分,兰时实难担当寺中方丈重任。”


    被称为大师兄,法号兰溪,年长兰时一岁的他,嘴角挂着淡然笑意,并未伸手去接,内涵颇深的问他:“师父膝下唯余师弟与贫僧两名关门弟子,师弟不打算担此重任是什么意思呢?”


    兰时刚要开口。


    “寺中的日常事务是师弟统管吧?”


    兰时嘴张到一半了。


    “僧徒们修行,传授佛法,讲早课是师弟督促吧?”


    兰时好不容易插进嘴去:“那是因最近几年师父身子时好时坏…….。”


    大师兄兰溪坚定有力的截断:“寺内各种仪式和祭典是师弟操的心吧!”


    听的兰时越来越无力辩解:“那是因为大师兄常年不呆在寺中,总喜欢……。”


    大师兄兰溪拿出长辈身份,示意兰时不许插嘴:“其中最为关键的,兰因寺作为赤水国最大最具有影响力的寺院,与其他寺院保持着紧密联系,频繁交道,共同研习佛法及将来讨论万世长策的人,次次都是师弟吧!”


    了无辩解之力,兰时认下。


    “就算师父格外偏爱于大师兄我,论及风姿,能力,沉稳的秉性方面,大师兄我也确实比师弟你更更胜一筹,奈何大师兄过去太注重去浮世喧嚣中修行,接触寺中事务甚少。僧徒们呢,只识师弟,并不识大师兄贫僧,这方丈,师弟不想做,那师弟认为谁更合适?”


    晨曦的光,将神玉为骨的身形拉的又长,又落寞,隐约的,染上层带上谁也拦不住的决绝。


    当即,兰时把古木佛珠放到桌上,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


    这次轮到大师兄兰溪:“.…..。”


    执迷不悟的试图继续拿身份,拿气场压制他:“兰时,你都多大了,还耍小孩子心性。”


    兰时转过脸来,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出家人得体的平静,只是不允人亵渎半分的眼眸,已不再澄澈,迅速降到冰点,染上寸步不让,相当偏执的戾气。


    这一幕,似曾相识,本能的,兰溪心虚起来。


    “师兄,兰时打算换个地方修行。”


    兰溪有点不敢正眼瞧他,嗓门减小,接近于嘀咕:“.…..,不就做个方丈。”


    兰时不语,情绪虽未曾波动过,但一股潜藏的极端危险,已经悄然而至。


    “好,好,好!”


    大师兄在兰时拿得起,放得下的疏狂中妥协。


    “兰时师弟,只要你答应来做这个方丈。大师兄保证,往后再有奇怪的人劝你还俗,或找各种阴险理由诓骗你下山宣扬探讨佛法。不管他们身份几何,都必须先过大师兄这关,行不行?”


    见兰时还是要走。


    大师兄继续妥协:“师兄接任主持职责,全力以赴地辅佐师弟行不行?”


    “兰时!”


    “师弟!”


    大师兄突然扬声:“你若再向前一步,师兄就烧了兰因寺,带着所有僧徒一块儿去找师父评理,夜夜托梦,让你良心不得安宁。”


    ……。


    “兰因寺可以没有师兄,但不能没了你!”


    “兰因寺皆因你才有如此大的规模,如此旺盛的香火,就这么走了,你走的甘心吗?”


    ……。


    “梅政戈!”


    真是太久没有听到自己俗名的兰时,终于停住。


    “既生在这世间,何必又怕这世间。天地会变,万物会变,世道会变,人心会变,皆变化无常,无论你去哪儿修行,都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避世。”


    “如今局势动荡,赤水内乱,匪寇横行,民不聊生。偌大的兰因寺已是北方世界最后一方安宁之地,也是穷凶极恶的震慑之地。你若下山,就不怕那些脑子没一个正常的皇亲国戚,因为忌惮,饿虎扑食,势必弄死你吗?好好动动脑子,你到底是换地儿清修,还是企图去掀起比当年更大的波澜?”


    大师兄的最后两句,犹如一把利剑,直指兰时的心。


    见他有所动摇,大师兄终于松了口气,稳重惯了的人,甚至发上了誓:“师兄保证,往后不再四处云游,就好好跟你在这兰因寺里呆着,琐事都由师兄来,你就好好研究佛法奥意,撑起咱们兰因寺的名声跟门面就行。”


    当然,主要是门面。


    兰时对大师兄的信誓旦旦,不屑置评,从他手里接过古木佛珠,戴在了手腕上。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子跟刀一样划过大师兄喉咙:“若大师兄食言,兰时不仅也会烧了兰因寺,带着所有僧徒找师父评理,还会拉上大师兄。”


    大师兄:“.…..。”


    兰因寺山下。


    赤水国的群山之中,有一座赫赫有名的偌大古寺。


    财力雄厚、声望显赫,更是连国主、内后、权贵上香祈福的圣地,方丈之言,信徒可谓是一呼百应,地位崇高。


    古寺隐于云雾缭绕之间,路途蜿蜒陡峭,处处风景皆是奇观,寻常人都是望而却步,欣赏一番便走,若是诚心拜佛者,需要豁出命的毅力攀爬。


    其中,有身着一袭艳丽银朱色,精致的针脚绣满了海棠花图案,宛如初升朝阳般璀璨夺目罗裙的圆润女子,带着额头血未干涸的伤,望着寺院山门汪洋白色人海,有些犯怵。


    而徐暖垫脚站在一块儿略高的石头上,四处寻着有什么漏洞可钻。


    此时吗,门前有个同样穿亮眼红衣的女子敲开山门,要求见一见兰时大师。


    守门沙弥道:“抱歉,老方丈昨夜圆寂,我寺中兰时大师仓促接任方丈,寺中上下正忙于更迭事务,恐难安排谒见。加之女施主衣着实在过于隆重,有违对老方丈的缅怀之心,恕不能放您进去。”


    徐暖叹气戚灼,看她虽然女扮男装,但没改变以往习惯,身穿随时都能成亲似的颜色。


    戚灼咬牙切齿,匍匐在地,摇尾乞怜,在摄政王府内书房外跪了一整夜,磕了一百个头,好不容易跟那狗男人求来的机会,半刻也不能耽搁,多耽搁一日,牢狱之中的家眷,尚且下落不明的兄弟性命就会多一分危险。


    狗男人说:只要能请兰时大师破例下山,与之共研佛法奥义,就还戚家清白。”


    她也放言:三个月内,定让兰时大师下山,否则就重新入府,自贬为奴!


    至于这位兰时大师,现在应该尊称兰时方丈的人物,关于他身为天生佛子的传奇故事在民间广泛流传,却鲜有人知其真实面貌。


    其中最神的传说:述的是佛祖曾托梦给老方丈,预示在晨曦时分,大雨将至,哪个方位出现异象,哪里便会有真佛子传世。果不其然,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大雨倾盆之际,西南方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直指赤水国最大的莲花池,老方丈闻讯赶至,发现池中有一婴孩,身无寸缕,不哭不闹的躺于其中,于是便将带回,收做关门弟子。


    关于其他的说法,无非就是俗套的山门口捡的、流浪到此、私生无力抚养等等。不过戚灼更倾向于“私生”这一说法。毕竟狗男人从不信佛,突然要她请一个和尚下山,以换取全家的性命。


    若断言和尚与狗男人毫无瓜葛,她是绝对不信的,莫非这和尚是狗男人之父的隐秘血脉,手握家族巨额财富,亦或是紧握着能钳制狗男人的某些隐秘筹码?


    那她可要好好套套话,万一能物尽其用。


    不过,今日见不到,实在是耽搁事。


    想到这儿,气的一拳打在寺外的百年银杏树上。


    “穿红怎么了?老娘好看,就喜欢光耀夺目!”


    咯吱!


    什么动静?


    戚灼:“.…..。”


    徐暖:“.…..。”


    “树倒了!!!”


    汪洋的白色人海,不知谁喊了一声,伴随尖叫,眨眼四散个干净。


    而被戚灼打折的百年银杏树,正正好好断在兰因寺山门前。


    徐暖鼓掌:“光耀夺目!”


    山门重新打开。


    不等沙弥问责。


    戚灼不请自入,先发制人痛快跪下去,抱住一只正好路过的僧鞋,语气卑微如乞:“一心只为送别兰章老方丈,未曾想到兰章老方丈慈悲广布,佛法造诣深厚,信徒众多,拥挤中,让莼某不慎挤断这棵银杏树,扰乱了兰章方丈通往极乐世界的清净之路,劳烦各位小师傅请兰时方丈出来责罚。”


    挤断?


    特请兰时方丈责罚?


    目的性强到居心叵测,半分不喜遮掩的性子,听得徐暖望天。


    站在最前,头戴帷帽纯属路过,腕间带着古木佛珠,宽长比例恰到好处的手拿《大宝积经》,正打算带领众僧为兰章老方丈诵经超度,身着薄暮灰袈裟的和尚,对着山门外那棵三个大男人才能抱过来的百年银杏树,略显错愕。


    回神又端详身形浑圆,穿着刺目的喜庆之色,低头瞧不见真容,抱着腿不撒手,虔诚的认错男子。沉吟推敲片刻,语气闲散:“你再去把另一棵银杏树挤倒,让贫僧开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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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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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