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正中悬着一枚巨大的黑色星体。


    看来木筏虽然在甬道内不受控地乱窜了一阵，大方向却没错，依然朝着北方行进。巫隗放下心来，半倚着仅存的那面矮墙猫儿似的伸了个懒腰，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舒坦坐下。


    林予棠本就是个安静性子，窝在另一处不动。


    洞穴内船体横冲直撞，险使二人一鸟人仰船翻，极高的船速却让他们借了阵东风，迅速跻身于进度中等偏上的行列。


    【运气好得有点过头了吧？随便找个洞就能顺流漂这么远，我赌的是撑不过一天，不会要亏了吧？】


    【保持这个劲头往前冲，如果后面运气不错，海选赛肯定稳了！】


    【洞里那段吓得我心悸都犯了，现在船是个仅剩一半的半残状态，也不知道能撑多久。午休结束我先溜了~】


    水流流速正中，破破烂烂的木筏在水波抚动间匀速前行，船尾划出一道长长的水痕。巫隗嘴角挂着懒洋洋的弧度，整个人像块仓鼠饼一样柔软地融化开，枝杈间漏下的光线把他的发丝晒得毛茸茸的。


    湿腻腻的鞋袜贴在身上的感受着实让巫隗非常不适，仅舒服地瘫了半晌，巫隗就被这难受的触感逼得直起身来。


    左前方河岸边横卧着一棵倒伏生长的植株，它形似灌木，茎干浸在水中，形成一小面天然屏障。枯枝败叶、臭鱼烂虾，还有些看不出是什么的杂物都被那处密密麻麻的叶片死死困住，杂乱无章地堆积在枝叶间，随水波起伏。


    巫隗伸手在筏侧矮墙上拽下根摇摇欲坠的桦木，于水面轻轻一撑，小船便乖巧地驶向灌木。他探身扯下几片带着水珠的嫩叶，又用木棍重重戳了记岸边借力，让筏子脱离灌木桎梏，重回河道中心。


    一回头，清理好羽毛的啾啾蹲在矮墙上，直勾勾地盯着巫隗手中的叶子瞧。


    “叶子你也要吃吗？”巫隗莞尔，冲小胖鸟扬了扬叶片，“这个有用的，等着，给你浆果吃。”他打开水杯在啾啾面前倒了些之前收集的果子。


    哄住了小雀儿，巫隗回原位盘腿蹲坐，在啾啾愈加享受的啼叫中拿着摘下的叶片鼓捣起来。他一手捏着树叶边缘将其固定好，右手食指在叶子表面刻画着，似是在描摹什么复杂的图案。


    连续处理了几片桦叶，巫隗才停下手中这令观众们摸不着头脑的古怪行为。把其中一片叶子丢给窝在旁边的林予棠，他弯下腰将东西放在了鞋袜上：“驱湿符，贴在弄湿的地方就行。”


    林予棠极小声地道了谢，模仿着巫隗的样子把叶子贴在了裤腿上。


    只见两人的衣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燥，与此同时原先翠蓝的树叶迅速发黄枯萎。


    “不用谢。”解决了不适，巫隗将整个背部都依靠在矮墙上，慢悠悠地摆摆手。


    驱湿符是他最熟悉的符箓之一，每年黄梅天衣服晾不干的时候他都会画这个符，如今已算是手拿把掐、滚瓜烂熟。


    雨林气候潮湿闷热，高温高湿的环境导致身处其中的人在大量出汗的同时汗液又不易蒸发，这会更频繁地引发口渴感。离开洞穴后，巫隗感觉到喉咙与口腔愈加干燥，亟需尽快补充水分。


    河道渐趋狭窄，流速却依旧平缓，巫隗把矿泉水瓶里的果子倒到背包里，打算在这片清澈的水域取些水。


    “咯吱——”


    在巫隗伸手的刹那，原先平静无波的水面下突然跃起一条长相丑陋的食人鱼，锋利的尖牙竟将材质坚硬的水瓶咬得微裂。巫隗猛地甩手，离心力作用下食人鱼被甩脱，划出一条流畅的抛物线，落在不远处砸起大片水花。


    接着，一群外貌相似的怪鱼探出水面，或嘶吼跃起，或疯狂甩尾，鱼头攒动间河水被搅成泥浆。巫隗急忙快步后撤，避开鱼群的突袭。见猎物逃脱，鱼群对巫隗身下的木筏发起群攻，转瞬间船尾就被啃去一截。


    林予棠早已起身，手里紧攥着巫隗方才扯下的木棍。以棍为桨，他将其砸入水底砂石，在漫天的水珠里，木筏以惊人的速度震颤着破水而行，硬生生与大部分怪鱼拉开距离。


    木筏在身后犁出一道水痕，瞬息间前进了十余米，却仍有零星几条食人鱼紧追不放，筏子已被啃噬得不成样子，木屑纷飞。


    “还能更快吗？”巫隗扭头问道。


    见林予棠握住木棍的指节已因用力变得苍白，巫隗明白对方已经尽力。此时，由于食人鱼群的癫狂式攻击，筏子面积逐渐缩小，在水浪中剧烈起伏。


    刚画完符，巫隗体内元炁尚未恢复，无奈之下，他只得再次咬破舌尖以血为祭。待少量元炁在经脉间流转，巫隗抬手结印，指尖直指紧咬着船尾不放的数条怪鱼。河水表面突然开始咕嘟咕嘟地鼓泡，随着水面的翻涌，食人鱼们如锯齿般立起的背刺歪倒在水中，一条条腹部朝天，被煮得通体赤红。


    【隔壁直播间已经有人淘汰了！也是这条河，遇上了鳄鱼的死亡翻滚。不过两大势力联合举办的节目果然大手笔，弹出救生舱了，还是挺有人性的。】


    【我还以为安全全靠救援队保障呢，全星际级别的综艺各方面要完善得多，看来让提前签的死亡免责协议就是叠个甲而已。】


    【***，还以为真能看到选手死呢！都搞荒野求生了还这么玩不起，亏我还赌这个巫什么的玩意海选就死，不看了，**节目！】


    【没素质的慢走不送，小心祸从口出，别说对付巨蛇了，连食人鱼都能让你吓尿了，只会在屏幕后面评头论足的low货。】


    巫隗扶住筏侧仍然勉强留存的半扇矮墙，调整着自己过度急促的呼吸。能量的过度消耗让他感觉饥渴交加，空空如也的肚子终于找到了个安稳的时机，咕噜一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在林予棠的努力下，筏子快速前行，河道愈加开阔，河宽近十米，水体的颜色也逐渐变深，只能隐隐看到几缕水草在下方摇曳。


    巫隗有点嫌弃这附近的水质，但在饥饿感的逼迫下，他只得捞了些看着不太清澈的河水上来。幸好刚才绘制驱湿符的时候他顺带弄了点净水符备着，先用符箓连续处理了几遍，两人找了点可燃物将水煮沸又做了第二重保障。解决了喉间的干渴，巫隗反复洗了好几遍浆果才与林予棠分着吃了。


    那点果子根本不够两个成年人补充能量，巫隗想了想，在刚刚那根被两人反复使用的木棍上绑上细线，末端用绳结系上一块状如弯钩的小树枝，做出了个简易鱼竿，准备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钓到鱼。


    巫隗这回的运气属实不算好，废了不少力气做出来的钓具没得到任何鱼儿的光顾。倒是一旁的林予棠用石头削出来把有多个分叉的木叉，待目标游近时，只见他薄肌绷紧出手似闪电，没有一条鱼能从鱼叉尖头逃走。


    很快，筏子上就堆起一座小小的“鱼山”。


    雨林里食物极易腐坏，潮湿气候下也不具备制作长期可保存的鱼干的条件，林予棠很快便停下了捕鱼的动作，和巫隗一起烤起鱼来。


    鱼鳞在高温下卷曲变色，揉着饿急了的肚子，巫隗屏住呼吸勉强把烤制后仍难掩腥味的鱼肉囫囵几下咽下去，皱着眉头吐了吐舌尖。


    “棠棠，”勉强果腹后，巫隗百无聊赖地用树枝拨弄着面前炊烟袅袅的火堆：“你刚刚为什么出手杀我？”


    话音一落，连弹幕都顿了片刻，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林予棠拿着烤鱼的手僵在空中。


    “……”把烤鱼放在一边，林予棠为表真诚，摘下大大的兜帽与巫隗对视，“不、不是……”，声音轻得几乎无法被飞行器捕捉。可他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很快便慌张地垂下头去：“没想杀你，只、只是想打晕了，等你快醒了我就走的。”


    见巫隗一直不回话，林予棠蜷着身子无意识地绞着手指，声音又轻又缓，甚至有些发颤：“我已经好久没说过这么多话了……”


    巫隗之前就觉得林予棠气息很干净，玄门五术山、医、命、相、卜他均有所涉猎，从面相来看林予棠也不像是个没见面就痛下杀手的穷凶极恶之徒，不过巫隗也没想到这人竟是个社恐。在林予棠颤颤巍巍的解释里声，他短促地笑了笑，抬手把林予棠头顶翘起的粉色呆毛按回去。


    见呆毛又不乖巧地立起来，吃饱喝足的啾啾落在林予棠头顶，用小爪爪把它踩得平平的。


    【有点太萌了谁懂？三只小萌物[亲亲.gif]】


    【信女跪求全程不戴帽子~】


    【 1！！！】


    在弹幕的哭嚎里，林予棠又把脸缩进他那大大的黑色兜帽里，只露出下巴尖，仿佛帽子才是他的本体。


    天色已晚，二人无声却默契地约好轮流守夜。巫隗靠在尚未散架的矮墙上，林予棠规律的呼吸声混着身下流水潺潺的轻响，这颗被称作“垃圾星”的星体连夜都是美的，墨色中隐隐透出深绿的天空一碧万顷，偶有流星划过，留下一条长痕。


    困意叫嚣着裹住神经末梢，适时苏醒的林予棠活动了下身体，望向巫隗示意他放心休息。较大的运动量、抽痛的腹部、发麻的舌尖，以及过分消耗的元炁，很快就把巫隗拖进梦乡，在水波上微微摇晃的木筏成了他梦中的摇篮。


    不知过了多久，肩头突然被谁拍了一记，巫隗迷迷瞪瞪地睁眼，只觉身下木筏不规律地震动着，周遭噪音很大。视线中的林予棠脸色难看，巫隗忙揉了把脸摆脱睡意，以手撑地迅速起身。


    两岸桦树向后拉出模糊的残影，身下木筏正以骇人的速度破浪而行，筏底不断被河道激流冲撞着，带来明显的震动感。林予棠正拼命让筏子减速，水声哗哗间他将木棍狠狠插入水下，试图卡住某块河底暗石。发力间木筏更加剧烈地震颤，数根桦木散落，很快便被汹涌的水流冲到远处，消失在巫隗视野中。


    前方是一道瀑布！！！


    巫隗这才看清楚前方的情况，消失的桦木竟是直接顺着激流冲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巫隗手背浮现出诡秘流转的金色纹路，河道两侧的低矮灌木瞬间尽数向内倾倒，繁复的枝干阻挡着劈开水浪的筏子，筏体与灌木不断摩擦碰撞，发出一连串咔嚓声。在二人协力下，木筏的前进速度肉眼可见地减慢，巫隗来不及心喜，因为它仍和四周疯狂摆尾跃起的银鳞鱼群一样，不可阻止地滑向前方断裂处。


    一颗汗珠从林予棠下巴尖滴下，木筏与瀑布口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元炁被急速消耗，巫隗胸口剧烈起伏，绷着嘴角转了转扳指。


    瀑布口乱石嶙峋，速度渐缓的木筏被成功阻截，停驻在不规则的石块后。二人都不由自主地暗松一口气，目前仍难判断瀑布高度、下方情况等信息，若从高空坠落后又撞上尖利碎石，怕是不死也得脱一层皮——他们目前尚未知晓逃生舱一事。


    一尾鱼在浪涛流动间被动地撞上筏子，半秒后，阀体一阵猛烈震动，捆住木料的细绳猝然崩裂，巫隗脚下的圆木开始松动，湍急水流挤入木筏缝隙，将这艘早已“伤痕累累”的载具彻底拆分、肢解。滔声里，木筏化作七零八落的碎片，木料被裹挟着向四周散开、漂远，即将从瀑布口向下急坠而去！


    下一章小巫隗见老攻[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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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蓝梦雨林（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