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雾霭代谢期
作品:《酸石榴饲养指南》 数学课上,祁暮幼困得不行,给桌子磕了好几个头。
路远兮决定帮助一下犯困的前桌。
趁着老师转身的瞬间,他把一条薄荷糖扔到了祁暮幼桌上,上面粘着一张便利贴。
“这个劲特别大,保证你能清醒一上午。”
祁暮幼半信半疑,但怀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往嘴里塞了一颗。
结果,刚过三秒,她的眼睛都被熏的睁不开。
下课铃响,老师扔下粉笔,走出教室。
“怎么样?还可以吧?”
“醒是醒了,就是眼睛睁不开。”
“进沙子了?转过来我看看。”路远兮拍了拍祁暮幼的肩膀。
“没进沙子,薄荷熏的。”
她余光范围里,出现了一颗石榴糖。
“眼睛闭一会儿,吃这个缓缓。”
两节课后的课间,祁暮幼上完厕所后发现一整盒石榴糖躺在她的抽屉里,上面依旧是淡蓝色的便利贴。
“我的错,对不起”。
祁暮幼看向路远兮,他有些别扭地看向窗外装作看风景。
像是鬼使神差般的,祁暮幼故意揉了揉眼睛,又盯着路远兮紧绷的指节。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未拆封的眼药水。
“顺手买的,你试试。”
祁暮幼看着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在路远兮脸上的细碎光斑,起了逗弄的心思,没回话也没接过眼药水。
路远兮生硬地咳了两下:“…故意买的。你先试一试,还不舒服就陪你去医务室。”
“我眼睛又不疼。”祁暮幼狡黠地笑了笑。
“你故意的?”路远兮脸色一沉。
她瞥了眼眼药水,“你不也是故意的吗?”
“刚好,两清了。”
晚自习的教室闷热难耐,由于昨天某个班把空调开到了十六度,级部给全级下了三天空调禁令。祁暮幼鬓边碎发被汗浸湿,她拿起本子扇了两下风,却没有丝毫用处。
右侧忽然出现了一只小风扇,正被握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里。
“吹这个,”路远兮放低声音,“静音的。”
风扇转动时果然悄无声息,凉风拂过她的发丝,带着一阵极淡的橙花气息。
晚自习结束后。
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祁暮幼和路远兮一前一后走着,保持着两个身位的距离,脚步声在静谧的校园里此起彼伏。
“风扇,”走到女生宿舍楼的拐角时,祁暮幼突然转身,差点撞上加快脚步的路远兮。
她连忙后退半步,递出手中的风扇,“还你。”
路远兮目光落在祁暮幼睫毛下被月光打出的一小片阴影,没有伸手。
“不用还,送你了。”
祁暮幼先前有买风扇的主意,现在也算正中下怀。
“那当我买了吧,我把钱给你。”
路远兮从书包里翻出便利贴:“行,写个微信号。”
“我有现金,现在给你吧。”
“我不爱用现金,”他面不改色,用指尖点了点便利贴,“容易丢,写这儿。”
祁暮幼刚写下两个字母,又停下了动作:“明天放学就发手机了,到时候直接扫吧。”
“祁暮幼同学,手写更有温度。”
次日手机发回来后,祁暮幼一亮屏便看见一条好友申请,对方叫“LUXENDE”。
祁暮幼通过申请后,把风扇的钱转了过去,过了半分钟路远兮还没收。
“你怎么不收?”祁暮幼往后一转。
“先留着吧,以后热了记得告诉我。”
祁暮幼望向那把风扇,“应该,不会热了吧。”
“啊,对了,”路远兮突然想起什么,“你急着走吗?”
“不急,怎么了?”祁暮幼拉上书包拉链。
“跟我去个地方?”路远兮背起书包。
“好啊,走吧。”
“你也不问问去哪。”
“噢,去哪?”
“一会你就知道了。”
祁暮幼跟着路远兮出了校门,又过了条马路,就到了他口中神神秘秘的目的地。
“就这儿?请你喝奶茶抵风扇的钱啊,不早说。”祁暮幼指了指奶茶店的招牌,左脚已向店面迈进。
“不是,是那个。”
祁暮幼顺着路远兮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张贴在奶茶店玻璃橱窗上的海报。樱花粉充斥了版面,还有几只彩色的气球。
但最显眼的,莫过于海报最上方的四个大字。
情侣特惠。
“你……”祁暮幼的声音有些发颤。
“听朋友说的,能半价,装一下,行吗?”路远兮语气犹犹豫豫又带点乞求。
见祁暮幼没出声,他打算放弃了,同时心中生出对自己荒唐行为的愧疚。
“抱歉,当我没说,我不该提这种要求的。你去点吧,我付。”
祁暮幼突然抬起脸。
“我没说不行啊,有半价的不喝白不喝。”
她拽起路远兮的手腕往店里走。
路远兮有些猝不及防,整个人僵了一下,手臂肌肉无意识地绷紧,从耳尖到脖颈迅速覆上一片淡红。
到了点单台前,他还有些恍惚。
“我们要……”祁暮幼清了清嗓子后开口。
店员一副了如指掌的神情,“情侣特惠套餐对吗?”
“嗯,就那个。”
祁暮幼莫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放学时间,店里人不少,但奶茶出餐的速度还是很快。
拿到奶茶后,店员走流程般问台前的两人要不要拍个照留纪念。
路远兮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嘴动了动却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下一秒,他的手腕又被人拉起,耳边响起祁暮幼的声音。
“拍一个。”
快门按下的瞬间,路远兮往中间挪了半步,可两人之间的距离依旧有一个教导主任的宽度。
尽管脑海里想了几百种姿势,拍出来的照片上还是两只剪刀手。
店员又递来一支马克笔,让他们在照片上写点什么。
祁暮幼率先接过笔,在照片右下角写上了“诈骗纪念日”。
路远兮的呼吸骤然靠近,祁暮幼闻到淡淡的青柿气息。
“纪念日快乐。”他的声音染上几分笑意,语气却又很认真。
“同乐。”
很快进入九月的最后一周,校园里的银杏开始泛黄。
周一早晨的教室仍残余着周末的懒散。
祁暮幼刚坐到座位上,就听见一声不知从哪传来的“嗒”。声音很轻,却被她清晰捕捉。
一颗石榴糖滚到她摊开的英语书上,紫红色的包装纸在晨光下泛着光泽。
祁暮幼用指尖按停了想要继续滚动的它,糖纸发出细碎的摩擦声。
她回过头,看向这颗糖的主人。
路远兮低着头,正在笔记本上狂写。他睫毛低垂,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像是在刻意控制某种表情般,他的嘴角绷得很紧,但他悄悄往前看的眼神和微微泛白的指节,无一不暴露着他心中无名的期待。
祁暮幼把糖放回路远兮桌上,正好落在笔记本上第一句话的句号上。
路远兮只看了眼被退回的糖,没收起来也没作声,在脑海里默默谋划着什么。
几分钟后,祁暮幼再次回到座位,她把手伸向笔袋想拿支笔,却意外触碰到糖纸的触感,在指尖擦出一声窸窣声。
“路远兮同学。”
“在。”
“糖不是还你了吗?怎么又拿回来。”
“我这儿没有七天无理由。”
路远兮的小把戏让祁暮幼有些无奈,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
没办法,那收下吧。
周二下午的体育课,烈日当空,猛烈的阳光不留情面地快要把塑胶跑道晒化。
自由活动时间,祁暮幼抱着个单词本坐到了树荫下。
她平常自由活动一般都喜欢和叶嘉在学校里逛,但一周前的一次测验,一直是她强项的英语退步了不少。
而自由活动是背单词的好时机。
滤网般的树荫把阳光筛成细碎的金斑,错落有致地洒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上。
祁暮幼的目光刚落到“pomegranate”这个单词上时,一大片阴影突然笼罩下来,金斑尽数消失。
路远兮站在她面前,校服白色的部分被光斑点缀着。
他的发梢上挂着几滴汗珠,像是刚打了没多久的篮球。没有一闻就会窒息的汗臭味,反倒是青柿的气息愈发清晰。
他抛来一颗石榴糖,她下意识张开手接住。
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
糖纸表面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像是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与暖色系的糖纸不大相符。
“不吃。”祁暮幼把糖朝路远兮的手心扔。
路远兮稳稳接住。他随即剥开糖纸,把糖块塞到自己嘴里。
果香弥漫在周围的空气里,混着他身上那股青柿气息,又染上了点淡淡的橙花香,像夏天最后一场雨的味道。
而糖块在齿间碎裂的声音,像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的清脆节奏。
怎么有种看吃播的感觉。祁暮幼心里偷偷想着。
“石榴?”路远兮突然开口。
这算什么话。她当然知道糖是石榴味的,而他,比她更清楚。
“再看要收费了。”路远兮总感觉有些灼热。
祁暮幼从看吃播的想象中抽离出来,被“赶粉”后,她把目光从路远兮身上移开,重新转回到单词本上。
直到看到“pomegranate”上被指甲印掐出的一道月牙形痕迹时,她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石榴”,不是糖的口味,而是她正在背的单词。
视力挺好啊。
周三的最后两节课是社团活动课。
洗完画笔的祁暮幼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回到桌前。
桌上那张浸满墨水的画有些触目惊心。
看到它的那一刻,祁暮幼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是她打算拿去参加市美术比赛的作品。
而罪魁祸首林雪芸此刻就站在桌旁,嘴角的笑意掩藏不住,带着几分无耻。
“真的不好意思啊,”她笑嘻嘻地道歉,“但这也不能全怪我,你太不小心了,把画放在墨水旁边,我也就是一不小心。况且就算你真拿去比赛,也选不上的吧。”
祁暮幼的心比林雪芸的语气酸涩一万倍。
她盯着被墨水浸透的纸张,那些先前精心勾勒的线条正一点点晕开、模糊、消失。
祁暮幼指尖发抖,喉咙发紧,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朦胧。
当第一滴眼泪重重地砸在画纸上时,她冲出了这个是非之地。
出了艺术楼,祁暮幼思绪混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也不知道该去哪。
最后,她跑向教学楼,一路直奔天台。
她蹲在熟悉的角落,手边没有纸巾,只能用手胡乱抹着眼泪,最后干脆把头埋到臂弯里。
耳边忽然传来天台铁门被推开的声音。
祁暮幼以为是风吹的,下一秒却又听见脚步声。
“你在这儿啊。”路远兮的语气带着几分惊喜,却更像如释重负。
祁暮幼身子一顿,慌乱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带来灼烧般的痛意。
路远兮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轻快的脚步逐渐变得沉重。
他向她走近,她泛红的眼眶和脸颊上的泪痕落入他眼底。
路远兮心中一惊。
他的目光转移到那幅画上的一大团墨渍,眉头皱了皱,大概明白了她的眼泪是因何而来。
“你找我吗?”祁暮幼努力隐藏住哭腔,让语气平缓下来。
“我有点事找你,结果你不在美术室,也不在教室,想着来这碰碰运气,”路远兮蹲下身,与祁暮幼平视,“看来我运气还挺好。”
祁暮幼无措地别开脸。
路远兮沉默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
他抽出一张展开,拿着纸巾的手在她的脸前犹豫着。
路远兮思索了几秒,在纸巾即将贴上泪痕时,他的动作又停了下来。
“给你擦擦?”
祁暮幼忍住没翻他个白眼,从他手中抢过纸巾,往脸上糊了两下。
路远兮默默地又抽出一张纸巾,动作和刚才如出一辙。
他按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小。
他把纸巾轻轻按在她的湿润的脸颊上。纸巾吸走一滴滴泪水,他的动作轻得像是在擦拭着易碎的稀世珍宝。
“哭了也这么好看。”
祁暮幼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解。
“终于肯看我了?”路远兮挤出一个笑容,“刚刚那句话,是真的。”
“我知道。”
祁暮幼眼前橘红的晚霞里,突然出现一张淡蓝色的便利贴。
上面路远兮的字迹比平时潦草,还透着一丝慌乱。
“乌云永远不会遮住天光,让泪痕成为另一种银河。这句话送给一个超级棒的人——来自她的后桌。”
周四课间,祁暮幼无力地趴在课桌上,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寒意快要透入骨子里。
她的臂弯里时不时传来咳嗽声。感冒的鼻子像被水泥封得死死的,呼吸时还带着闷闷的嗡鸣。
今天外面天气很好,祁暮幼的头却一阵阵发胀。迷迷糊糊间,她的指尖触到一丝光滑。
她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桌角放着一盒板蓝根冲剂。祁暮幼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路远兮的座位空着。
哪来的田螺姑娘啊,还会送药。
好不容易撑到了午休,祁暮幼准备去打瓶热水,却在走廊被拦住。
路远兮额前碎发湿润,像是跑着过来的。
可能是鼻塞的缘故,总伴随着他出现的青柿气息有些难以寻觅。
“药吃了没?”他望向祁暮幼手里的水杯。
“你买的?”
这真是我的声音吗。祁暮幼不禁怀疑。
“顺手买的。”
祁暮幼不再出声。
“故意买的。吃了吗?”
路远兮这次倒是承认得爽快多了。
祁暮幼盯着路远兮的眼睛,想到了些什么,心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谢谢。”
她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就这么掠过他径直去往茶水间。
路远兮看着祁暮幼的背影发愣。
有个性。
一周时间说长不长,很快就到了周五放学。
由于那份对假期的热忱,教室里的人走得很快。
祁暮幼发现教室里只剩她。
——和她后桌。
她收拾着书包,手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一颗石榴糖。
祁暮幼转过头,落日的晖光给路远兮的脸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路远兮。”声音比昨天稍微正常了点。
“嗯?”
“为什么老给我石榴糖啊?”
路远兮拉上书包拉链,目光落到祁暮幼微蹙的眉头上。
教室后门突然被推开,班长方衡把头探了进来。
“你们怎么还没走?要锁门了。”
路远兮从座位上起身,经过祁暮幼身边时,他拾起她桌上那颗石榴糖,轻轻放在她手心。
“下次告诉你。”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她的心尖,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祁暮幼低头看向那颗糖,余晖透过糖纸,在她手心留下一小块光斑。
今天一结束,就要进入国庆假期了。
夏末的风吹进来,带着清新又湿润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