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轻功，而是灵术。"藏在方昭意识深处的丁理昭回答："打从我两岁起，爹就经常抱着我唸丁家祖传''行蕴诀''。爹原本希望我能在不知不觉中把行蕴诀背下来，但我却在不知不觉中把行蕴诀练成了。而行蕴诀一旦练成，便无时无刻不在吐故纳新、採集灵气，所以我自小灵力就特别强，超过其他同龄小孩。而我运转行蕴诀跑起来，速度也特别快。"


    "原来如此！所以你是个天才？"方昭问。


    "不！我不是天才。我只是天真、单纯、专一。"丁理昭解释："行蕴诀易学难成，主要是因为一般人杂念太多，障蔽了窍门。我那时年纪小，没有什麽杂念，听着照做就练成了。其实行蕴诀很简单，人人都可以学会。"


    丁理昭解释完后，一段由成熟男性发出的古雅唸诵声便从方昭脑中响起，当中还夹杂着一些简单、浅白的讲解。


    所以这就是丁理昭的爹丁震，背诵行蕴诀时的声音！是丁理昭记忆中，爹爹那充满关爱与期许的温暖嗓音！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悽、委屈与怨怼，突然从她心底涌出。她两眼一酸，泪水便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


    "爹爹他不要我了！"藏在意识深处的丁理昭，勐然间激动起来，她泣诉道："爹爹从前是最疼我的！可是后来他不要我了，只把我丢给姑姑！"


    "为什麽会这样？"方昭问。


    在那阵悲悽、委屈与怨怼的情绪过后，方昭现在又感受到一股无以伦比的冲天怒火。而这一切，似乎都跟一个人有关。


    "那人是谁？"方昭马上问。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丁理昭小声说。


    此时七岁的小丁理昭已奔出森林，推开了自家院牆的门。门裡地上坐着一个髒兮兮，面容和丁理昭有七、八分肖似的小男孩。那是丁理昭的双胞胎弟弟丁理彰，小名彰彰。


    彰彰显然不是自己坐到地上去的，而是被人推倒在地的。而推倒彰彰的高胖男孩，此刻正气焰嚣张地对彰彰低吼："还不快把东西还给人家！"


    丁理昭立即冲到彰彰身前，昂首对高胖男孩大喊："你敢欺侮我弟！"


    高胖男孩反手指指藏在他身后、满脸泪痕的小女孩。"是你弟先欺侮她的！你弟抢了她的布娃娃！"


    "你胡说！"丁理昭瞪着那个说谎的邻家女孩，高声斥骂："那个布娃娃是我娘死前做给我和我弟的！"


    "姊！"一直坐在地上没吭气的彰彰忽然哭出了声，"道明哥刚才扯了娃娃，娃娃的手臂被扯坏啦！"


    是啦！道明！尹道明！那个自己尚未出生就被爹爹订下娃娃亲，连自己的名字"理昭"都是爹爹按照"道明"二字，刻意配对取好的傢伙！


    怒火再次从方昭心底升起，而小丁理昭也立即冲上前勐搥了尹道明两下，可惜因身高上的差距，这两拳都打在尹道明圆圆厚厚的肚皮上，而尹道明就像个没事人似的，轻描淡写地将她推开了，还害她立足不稳，跌坐在彰彰身上。


    彰彰的抽气声让丁理昭知道，她压痛了弟弟。而尹道明看着彰彰，彷彿在说"你活该！"的眼神，更令她怒火中烧。


    "明明是你刚才抢布娃娃时扯坏的，怎麽可以怪到我头上？"尹道明隔着她，语气严厉地凶彰彰，"说谎的小孩，要受到惩罚！"


    明明是邻家女孩说谎，尹道明却说彰彰说谎，而且他居然还想惩罚彰彰！


    实在气不过的小丁理昭勐然扑上前，抱住尹道明的膝盖就一口咬了下去──她刚才那两拳搥得挺重的，但尹道明却毫不在意，所以她只好用牙齿当武器，张嘴咬了！


    未料，这一咬，效果惊人！


    原本高高在上、自以为了不起的尹道明蓦地坐倒，抱着膝盖痛哭起来。他发出的哭声之巨，彷彿连院牆外的参天巨树也受不了，开始簌簌发抖。


    小丁理昭看着哭得一塌煳涂的尹道明，忍不住昂首讥骂："不要脸！爱哭鬼！"


    有大人从屋裡跑了出来，而后方昭便再次陷入黑暗，什麽都看不见了！


    "怎麽回事？出了什麽事？"她忙问。


    "我不要想起这些！"意识中的丁理昭以哭腔回答。现在的她，听起来完全就是个小女孩。


    "那就别想了！"方昭猜小丁理昭一定遭到了责罚。她安慰道："反正这件事已经过去啦！你别放在心上。"


    "不！"丁理昭立即反驳，"这件事还没过去！因为爹爹到现在都还不理我！不要我！"


    "怎麽会这样？"方昭忍不住皱眉，"不过是小孩子打架，怎麽会这般严重？"


    "姑姑后来告诉我，尹道明是传说中的兽王传承者，他当时发出的哭声是''幼兽王之嚎''。"


    "难道就因为你咬哭了幼兽王，所以爹爹就气到不要你了？"方昭不敢置信地问。


    "不是的！爹爹怪我，是因为幼兽王之嚎引来了追杀者。有人要杀尹道明，还有他全家！"


    方昭听得心下一惊，但随即又道："可是这件事，不能怪你！"


    "是的，姑姑也是这样说的！可是就在我咬伤尹道明的隔天，爹爹在森林中找到了尹婶婶的尸体，而尹叔叔和尹道明也自此失踪，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即便如此，那也不是你的错！"方昭一本正经、无庸置疑地道："那些追杀者，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我知道。"丁理昭闷闷不乐地道："可是爹爹自此就不理我、不要我了！他根本不想再看见我，因为我只会让他想起这件事！他要姑姑把我带上七重崖，让我成为精晶门的弟子。而从我离家的那一天起，爹爹就再也没和我见过面！"


    方昭歎了口气，想起短时间之内，连续体验了两次的冲天怒火，问："所以你怨恨尹道明？就像爹爹怪罪你一样？"


    丁理昭沉寂了好一会儿才答："我觉得爹爹疼爱尹道明胜过我。爹爹是尹道明的启蒙恩师，是爹爹造就了尹道明这个小兽王。"


    方昭歎道："但尹道明已经失踪啦！甚至有可能已经死了！"


    丁理昭再次像小女孩那样哭了起来。"可是我就是讨厌他！讨厌他！讨厌他这个爱哭鬼！"


    "好啦！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被他气哭。"方昭劝慰道："他可能已经死啦！而你却还被他气成这样。多傻、多划不来？"


    丁理昭沉静了下去。半晌后，方昭开始回溯丁理昭进入精晶门后的点点滴滴，却是愈回溯，愈心疼。


    丁理昭不是天才，却被人当成了天才，所以大家对她的要求总是不合理的高。而失去父爱的丁理昭却拼命努力、力求表现，希望能因此重获父亲的重视与关爱。但丁震不知是个性使然，或是有其他无法言明的原因，这十年来只让丁理彰上七重崖探望了丁理昭几回，自己硬是没再见女儿一面。


    更糟的是，丁理昭进精晶门后不久，精晶门开山祖师夏明河就任命她的姑姑丁巽为掌门，开始掌管成员複杂的精晶门。而丁巽为免被人说偏袒自家姪女，便对丁理昭冷淡疏离起来，只把丁理昭交给门中负责管理药园的邬嬷嬷照看。


    可怜丁理昭年幼丧母，又失父爱，而负责照顾她的姑姑既刻意疏远她，又对她要求特别严。幸好邬嬷嬷还看顾着另两个女孩，所以丁理昭还有两位好姊姊为伴！


    但，不知何故，在回溯到丁理昭的两位好姊姊后，丁理昭的记忆开始出现空白，后来更是变得片片段段，完全连贯不起来！


    "你怎麽了？"方昭问："你累了，没力气了吗？"


    丁理昭轻轻"嗯"了一声，小声道："后面的，你就自己回溯体验吧！"


    "那个害你殉情的傢伙呢？"方昭在不同的记忆片段中边找边问，"你是何时认识他的？"


    想要帮丁理昭找丈夫，那个害她殉情的傢伙会是最好参考。知道那人的外型、性格、爱好，以及家世、学历和职业等条件后，她会比较好找。


    丁理昭睏意十足地咕哝："什麽害我的……傢伙？"


    "就是你喜欢的那个男生。"方昭想起此时跟她对话的丁理昭好像还是个小女孩，便强调道："你很喜欢、非常喜欢的那个男生！"


    丁理昭没回答。


    似乎在方昭叫她别再生尹道明的气之后，她就放下、躺平了。躺在意识的最深处，一个宁静无波的地方。显然她已精疲力尽，亟需好好休息，因此把自己的身体和记忆暂时交给方昭，由方昭全盘接手、全权处理。


    方昭晓得叫不醒丁理昭，只好自行在记忆片段中搜找起与丁理昭交情匪浅的男生。


    第一个被她找到的，是姑姑的二徒墨琼林──一个比丁理昭大十岁，一直把丁理昭当成自家小妹妹宠着的二师兄。


    或许就是因为墨琼林太宠丁理昭了！姑姑担心他把丁理昭宠坏，便在丁理昭十二岁、开始有叛逆性时，命墨琼林下山到外界磨练。而墨琼林这一去就是五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所以害丁理昭殉情的，不可能是二师兄！


    至于姑姑的首徒，丁理昭的大师兄白滟池，则是在丁理昭拜入精晶门前就宣佈闭死关，至今仍未出来。所以丁理昭从未见过大师兄，也不认识他！


    剩下的精晶门男徒，都不是姑姑的亲传弟子，和丁理昭交情不深。如此看来，害丁理昭殉情的，应该不是精晶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