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望月
作品:《薄荷月》 十岁,对于常人来说是什么?
或许是在这一年成为了一个五年级的小学生又或许是平常地长大了一岁。
但无外乎都是在父母爱之下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
但对宋屺礼来说,十岁是他永远都不愿再回忆的噩梦。
十岁以前的宋屺礼也是在父母爱里长大的孩子。
家里算不上大富大贵,但父母已将世间上能够给予的东西都尽可能给了他。
在宋屺礼的记忆里,一家人总是其乐融融十分温馨。
在那个包办婚姻的年代,他的父母是兴趣相投自由恋爱。
父母皆是人民教师,这也造就了他正确的三观和温和待人的为人处事。
大年三十明明该是辞旧迎新的一天,但在这一天,宋屺礼永远活在了过去。
那天阴雨绵绵,十岁的他搬着小板凳坐在老家屋子门口等着从南城旅完游回来过年的父母。
他坐在那等了一下午,等来的却是父母所乘航班失事的消息。
飞机失事,是概率多小的事。
可是这样小的事件,却发生在了他父母的身上。
而宋屺礼正巧因为那个寒假要上钢琴课没法和父母外出旅游逃过了一劫。
因为是飞机失事,所以连父母的遗体都没能找到。
每当夜深人静时,宋屺礼便会望着灰暗的天空痛恨着自己为什么偏偏就这次没有和父母一同去旅游。
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他再也没有父母了。
也再也没弹过让他侥幸活下来的钢琴。
后来,宋屺礼和外婆相依为命,虽有航空公司的赔偿和父母单位的过世补贴,但总不能靠着这点钱过一辈子。年迈的外婆挑起担子干回手工编织的老本行,大晚上点着灯干着针线活,就算将手戳破也不甚在意,只为了靠这点钱让宋屺礼继续无忧无虑地长大。
他心疼外婆,也不愿外婆因为他而劳累。
他主动承担起责任,周一至周五按时上课,周六周日就兼职赚外快。
他变得愈发沉默寡言,性格都有些向孤僻靠近。
但他毫不在意,不在意自己是否有朋友,也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
毕竟,在深渊里的人不配去享有这些。
就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了一年,宋屺礼上初中了。
和别的小孩不同,他对上初中这件事没有多大欣喜。甚至宋屺礼已经做好了读完三年就辍学出去工作的准备。
也是在这一年,他遇见了尤秖宜。
第一次见尤秖宜时,是在初一的开学典礼上。
长相明艳的少女自信地站在台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表着演讲。
那日的天气算不上好,乌云密布的天空却在尤秖宜开口的那一刻变得晴朗。
穿着校服的少女在台上闪闪发光。
而他,只是她台下众多观众中的其中一个。
那是他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感受到像太阳一样的光芒。
自信、耀眼、无畏。
似乎世间万物,只要她想,就一定能得到。
这样的女孩,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在玷污她。
而他,也仅仅看了一眼。
再热烈的太阳,和他都没有什么关系。
他身处黑暗,怎敢亵渎神明。
毕业典礼结束后,他发现他居然和她是一个班。
尤秖宜竞选了班级班长,并且不出所望地成为了班长。
她成绩优异,多才多艺,据说家里还很有钱,buff叠满。
但她从来没有大小姐的架子,和她给人的第一个感觉一样,无论是在台上还是台下,她都像一个小太阳一样耀眼,温暖。
但,就像第一次见面所想一样。
再热烈的太阳都与他无关。
太阳代表着温暖,同时也昭示着遥不可及。
她是衣食无忧的大小姐,而他是失去双亲需要自食其力养自己和外婆在底层挣扎的人。
他们就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各自运行,却又互不打扰。
但人生总会有些意外,也总是让口是心非的人自打其脸。
在班里,宋屺礼几乎不与人来往。
他从不惹事生非,表现也不突出,说白了在班上就是个透明人一样的存在。
但一个人身上的突出气质和长相就足以让这个人不泯灭于人群。
宋屺礼长相清秀,待人又温和有礼,虽沉默寡言但却有一种有异于同龄人的成熟。
班上的女生正是少女思春的年龄,不免有人对他怀藏着少女心事。
也有女生对他表白过,但都被他“不解风情”地拒绝了。
有人喜欢他,就会有人讨厌他。
初二那年的某天,在又拒绝班上的一个女生后,宋屺礼在回家前被班上的一个富二代给堵住了去路。
后来宋屺礼才知道,他拒绝的那个女生是这个富二代喜欢的人。
富二代叫李冀,正是桀骜不驯的年龄,做事不过脑子,早就看宋屺礼这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不爽了,再加上自己刚被喜欢的女生拒绝,心中的不爽更加强烈,于是便在初二那年的一个下午将他堵在教室门口。
虽然不是很在意这种事,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个下午,是宋屺礼一生都忘不了的时刻。
因为在这天,他见到了他的月亮。
-
初二的那个下午。
宋屺礼背上书包刚准备出教室门,就被一只脚拦住了去路。
他没在意,抬脚正准备跨过,脚的主人就站了起来。
宋屺礼敛了敛眉眼,平静道:“麻烦让一下。”
宋屺礼这副冷淡的模样在李冀眼里就是挑衅。
李冀猛地推了他一把,“天天这副样子给谁看呢你?”
宋屺礼一个趄趔往后退了步。
他沉默着抬头看向李冀。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会狠狠地推回去。
但现在,他只是沉默,也只能沉默。
李冀无论是欺负别人还是被欺负都有人帮兜底。
可他没有,他连反驳回去的资格都没有。
宋屺礼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静静地盯着李冀。
李冀被看得有些莫名,抬头正准备瞪回去,就对上了宋屺礼的眼睛。
少年神色平常,黑瞳干净明亮,眼底明明没有什么情绪,却令李冀无端生起一阵寒意。
许是发现了自己看起来凶狠却处于下风,还在宋屺礼平静的对比下显得有些幼稚,李冀低骂了声“操”。
随后,李冀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向宋屺礼嘲讽一笑,“突然想起来你这副样子好像也情有可原,毕竟你呀,没人爱。”
听到李冀的话,宋屺礼呼吸一滞。
他猛地抬头看向李冀,“你什么意思?”
看到宋屺礼一向冷淡的样子开始有些破裂,李冀愈发狂妄,“怎么真以为你家那点事没有人知道啊?”
“你就是有娘生没娘养的畜~生~”
几个字如炸弹般在宋屺礼的耳旁炸开,他捏紧拳头,猛地挥向李冀,却在即将挨到李冀的脸时停了下来。
外婆挑灯缝制衣服的样子突地浮现在宋屺礼的脑海中。
他的拳头缓缓松开。
李冀见宋屺礼这副模样笑得更加狂妄,他拍了拍自己的脸,挑衅道:“来啊,怎么不打啊?怕打了赔钱啊,也是,我猜你应该也赔不…”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李冀突然被人猛地扇了一巴掌。
刚刚还在得瑟的少年突然被扇得往后退了几步,宋屺礼一愣,随机猛地向“罪魁祸首”看去。
是尤秖宜。
扎着高马尾的少女正站在身边,似乎是打人打得太过用力,她揉了揉手心的肉。
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她突然转过头来朝他温和一笑。
少女明媚的眼眸就这样措不及防闯入宋屺礼的眼里。
他的心猛地一跳。
只见少女甩了甩手腕,冷笑着走近李冀,“李冀你说的话真是比你的人还贱啊。”
李冀龇着呀摸着自己的左脸,“尤秖宜你别多管闲事。”
“我是班长,我不管谁管?”尤秖宜掏出手机,在李冀面前摇了摇,“还是说,你想让你爸来管?我可是录了视频,被李叔叔知道了可就不是单纯冻结你卡那么简单了。”
李冀瞬间直起身来,想要去抢尤秖宜的手机。
还没挨到尤秖宜,就被尤秖宜躲开,“你把我手机抢过去也没用,我照样可以和你爸说这件事。”
尤秖宜缓缓将手机收进衣服口袋里,“想不被你爸知道,就和宋屺礼道歉。”
李冀咬了咬牙,却也无可奈何,“对不起,行了吧。”
李冀说完,白了尤秖宜和宋屺礼一眼,然后背上书包出了教室。
宋屺礼抿了抿唇,向尤秖宜感谢道:“刚才,谢谢你。”
尤秖宜眉眼弯弯,朝他肆意一笑,“小事,他这种人就是欠打。”
说完,尤秖宜便走到自己的位置旁,从桌肚里掏出一串钥匙。
她摇了摇手里的钥匙,对宋屺礼笑道:“回来拿趟东西,先走啦,你也早点回家。”
话落,便转身向教室外走去。
落日余晖,最后一道阳光顺着屋檐洒到少女的身上,将少女的背影衬得发亮。
后来的一个晚自习,宋屺礼突然收到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体是标准的正楷,写着的是一
“你不要在意他们的话,你一定也是被爱着的人。”
虽然没有署名,但宋屺礼一下便猜出了纸条的主人。
没由来地,宋屺礼的心头涌上一股热意。
这一瞬,他黑暗的堡垒裂了层缝。
透过这层缝隙,他侥幸触摸到了透过缝隙照进来的一缕光。
这是第一次,他有了亵渎神明的想法。
他不知道除了外婆外,世间会不会有第二个爱他的人。
但他知道,他有了他爱的月亮。
他不曾奢求过能够拥抱月亮。
只要,月亮永远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