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吃能带来什么坏后果，那一定是和“仇人”见面了！


    听见那熟悉的阴湿男音，阿椒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自然的，便瞧见了立在她面前，一言不发的甘哲。


    他有意盯着阿椒，阿椒宛若置身于六月飞雪的气氛中。


    这算什么？也不知道啊，谁能知道她都跑路又回来了这人还在？


    咋办？咋办？阿椒内心腹诽，怯生生不去瞧面前那人愈发阴湿的眼神。


    尴尬，着实尴尬，甘哲肯定看穿自己的心思了，阿椒恨不得找个洞口躲起来。


    好在老板及时出声救场，才免去了自己一直承受着甘哲那炽热的凝视。


    “你们哪个娃儿付钱嗦？”老板在前台算着账，又问了一遍。


    嗯？阿椒不解，这是还没付钱吗？


    “我付，谢谢老板。”甘哲侧身绕过她，朝着收银台的二维码付了账。


    “你嘞个男娃好乖哦，晓得照拂女朋友，要得，钱我收到了，下次再来吃，给你们把位置订好，还是原先那个座位哈。”


    纵然是阿椒在外地上学工作多年，也是忘不了老板说的蓉城方言的。


    女朋友？老板怕是想错了。


    阿椒刚想开口解释什么，甘哲又转过身来，手里拿着几颗收银台前糖果盘里的薄荷糖。


    阿椒正抱着蛋炒饭盒闷闷瞧着他，面前比自己高许多的男人，竟直直地将那几颗糖果放进了自己的塑料袋里。


    嗯？阿椒内心嘟囔着，什么啊？还当自己是小时候那个要用糖果哄骗五口五口吃饭的女娃娃吗？


    才不是呢，自己胃口现在可好了。


    但偏偏就是这般一边嘟囔着嘴，一边迫于男人的气场“心甘情愿”地把塑料袋撑开，甘哲那好看的指节，便将甜味全部给予了自己。


    而阿椒自己，没有理由再拒绝甘哲送自己回去了，毕竟她懒散惯了，从小到大，她一抬眼，甘哲就能摸清楚她想干啥。


    甘哲先走半步，到了门口，转身瞧着少女有没有跟上来。


    阿椒认命般，缓缓挪动步子……


    毕竟，她真的没开小电瓶来，还打车回去，那就真的太奢侈了。


    如此，阿椒便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般咬牙切齿地抱着蛋炒饭不情不愿坐上了甘哲的车。


    还是副驾驶座。


    蛋炒饭饭盒上渐渐渡上一层水蒸气，两个人就这般尴尬地坐在同一个空间里。


    甘哲开车很稳，稳得阿椒困意上来，渐渐迷蒙着。


    眼前的路况像是在播电影，直到一个红灯路口，穿行而过的人群将阿椒拉回现实。


    却又着了魔般，侧过身，去瞧他……


    阿椒半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开车的男人。


    他的鬓角短了些，估计是最近刚剪的头发。


    下颌线和锋利，细看，也能瞧见几根不明显的胡渣。


    冬夜的路灯反射过来的灯光格外明显，阿椒便是依循着暖黄的光源，从那人的下颌、胡渣，转移到他微张的薄唇。


    他的唇，红红的，应该是刚刚吃了火锅导致的……


    但偏偏，嘴角那颗不明显的红痣，宛若一颗留存在阿椒心底的朱砂痣，让她情不自禁地……情不自禁地……


    又是一个路口，甘哲平稳地把车停了下来。


    他自然是知道阿椒一直在看她，毕竟他的目光也是一直专属于她的。


    至此，甘哲舒了一口气，那张帅气的面孔，便距离阿椒越来越近。


    近到，阿椒不经意间屏住了呼吸。


    阿椒迷蒙着双眼，四周仿佛寂静般，自己身在哪里，方才发生了什么，全都忘却。


    只知道，甘哲和自己四目相对，又……


    又拿过来一张白纸？


    嗯？什么意思？


    阿椒瞬间清醒，来自驾驶坐的修长指节，攒着一张纸巾，纸巾落在她的嘴角……


    嗯？


    阿椒腹诽，为什么有一股湿漉漉滑溜溜的感觉？


    “我知道我很好看，但也不用……”


    流口水吧。


    他没说完，但是阿椒感受到了。


    纸巾，被口水浸湿的纸巾，全然从他修长的指节落到了阿椒的掌心。


    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大发，阿椒胡乱坐起身，擦了擦嘴角，“才……才不是……”


    绿灯了，车又开了。这下路灯的不再照耀在甘哲身上，后者便是在后视镜中将一旁人的举措全看了去。


    这么些年她食量还是这样好，那下次再带她过来吃。


    她很喜欢土豆丝裹肥肠？最好还是脆脆的不糯耙耙的？


    今天她好像没吃饱？或者是打包蛋炒饭做夜宵？甘哲看着路况，抿了抿唇，下唇上那颗不起眼的红痣便消失不见。


    随即，下意识点点头，下次带她再来吃火锅的话，还是要先把蛋炒饭点上。


    还是像以前一样，甘哲想，阿椒还是阿椒，阿椒回来了，这是今年最好的消息。


    身侧的人像是理亏，故意躲着他，脸也撇到一侧。


    甘哲收回目光，还能和自己生气，也好。


    车辆左转道，驶入一条平直的大道。两人都不再说话，阿椒却头脑风暴。


    怀里抱着的蛋炒饭很诱人，而自己刚刚又当着他的面……流口水。


    阿椒自然是不会承认流口水是因为甘哲本人，却也短暂在意着这人会不会觉得自己吃很多？


    下一瞬又摇摇头，又想管甘哲怎么想呢，她才不在意！


    路边的灯光很美，美到阿椒看着甘哲开车，想到高中时候他给别人过生日的场景。


    阿椒想，虽然自己各个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电话号码也忘了，但是他就不能靠意念感悟到自己的新手机号然后联系自己？


    想到这里，阿椒更气了！


    甘哲转了个弯，便到了两人从小到大上学的街道，街道上从这端到那端，小学初中高中一条龙服务，幼儿园也是，但是早年间拆了。


    阿椒一抬眸，便瞧见了小学校门。


    小学啊，那时候自己爸妈很忙，甘哲爸妈也忙，两人就在学校食堂一块吃饭。


    当年的小学食堂还是用柴火起灶的，柴火上架着蒸屉，蒸屉里是一个个小铁盒。而铁盒里面，便是洗净的白米。


    对小学印象深刻，不单单是因为柴火饭长大后吃不着了，也因为那时候阿椒食量就大些，普通份额的盒饭阿椒吃完了还饿，但是有没有多余的定量。


    如此，便是甘哲紧着自己肚子吃不饱也要分小半份给阿椒。


    当时，阿椒饿，甘哲更饿。


    甘哲也不记得自己怎么挺过来的，仔细想想，大概是因为阿椒半岁时，喂了她小口剁辣椒吧。阿椒一边哭一边吃，梁子就这么结下了，欠她的债便要一直还。


    当时啊，楼道里摆着一盆辣椒树。阿椒才半岁，甘哲也就一岁多，算是同年龄段的。阿椒还在学步车上，甘哲已经满地跑了。


    两人家长在厨房做饭，便也没听见阿椒饿哭的声音，甘哲听见了不是？


    甘哲给阿椒拿来奶嘴，不好使。


    但新脑子好使不是？


    楼道里有盆辣椒树不是？


    辣椒树上有辣椒不是？


    自然的，辣椒少了几个，因为在甘哲手里了，也在阿椒嘴里了。阿椒饿得直哭，下一瞬，嘴巴里有味了，短暂地不哭了……


    再然后，是甘哲怎么哄都哄不好了。


    阿椒便是被那小口剁辣椒辣哭了，甘哲也被吓哭了，他还没见过一边哭一边吃辣椒一边又大哭的姑娘……


    甘哲自然是对这些印象不深的，但是阿椒爱吃，不能让阿椒饿肚子宛若刻进自己骨血的信条。


    车辆又绕过一个弯，甘哲不得不再次注意到阿椒手上的大份蛋炒饭。


    前边就是高中部了，校门口有家两人之前下晚自习经常去吃的烧烤摊。


    甘哲渐渐放缓车速，腹诽，这份蛋炒饭她肯定吃不饱，晚上起来又饿，饿了心情不好……


    清了清嗓，“那个……要不要吃？”甘哲注意着路况，这个时间段烧烤摊生意火爆，包括旁边的卤菜店也是大排长龙。


    阿椒有些困，刚刚吃完一阵，有点发饭晕，听见甘哲问她，下意识端坐起来看向窗外。


    嗯？王氏现捞？


    是卤菜店的招牌。


    阿椒砸吧嘴，仔细回味着方才吃过的火锅，还是不了，她太困了，先回去歇息片刻再起床把蛋炒饭吃了吧，不能浪费粮食。


    “不了，太晚了，回去吧。”她也不想欠甘哲太多人情。


    甘哲点点头，也罢，晚上吃太多不容易消化。


    车速渐快，高中校名渐渐消失在后视镜中。


    两人没再搭话，只有两人手机里校友群同时传来的提示音。


    是校庆讨论，下个月便是高中七十周年校庆的日子。阿椒甘哲都是当年高考大捷榜上的人，自然都接到了邀请函。


    “是校庆，今年应该会很隆重？”阿椒刷着手机，群里的同学分布在天南海北。


    “嗯，前阵子班主任还给我打电话，问我去不去。”


    “嗯？那你去吗？”阿椒说完便后悔了，这话着实存着点仿佛他去自己就去的意思。


    阿椒咳嗽一声，“我是说，这种活动也是要看时间的，我得看看我有没有时间。”


    言闭，更后悔了，她现在一个刚辞职的人，每天除了吃便是睡……


    路前方有些拥挤，甘哲稳着方向盘，暂时没搭话。


    阿椒一手拿着蛋炒饭塑料袋，一手捏着安全带。刚刚路过高中门口的时候，不是没瞧见之前自己和他经常去的烧烤摊。


    那时候啊，甘哲已经超过一米八了，阿椒无数次感慨，还好甘哲的身高没有屈服在她的饮食“打压”中。


    又想，刚刚甘哲都没怎么吃，自己还赌气和拉着秀秀半路跑了。而他，人真的很好，还给自己留了脆脆的土豆丝裹肥肠……


    那是阿椒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火锅配菜了……


    车内温度不低，阿椒便想着方才吃的火锅滋味，打了个喷嚏，舔了舔嘴边的口水。


    “感冒了？”前方路况良好，甘哲便有心将注意力移到身侧，一手把这车盘，另一只手的修长指节便将空调温度调高。


    “好点没？”


    阿椒其实不冷，困意散去，“嗯，不冷了。”


    车窗渡上一层雾气，很像那年冬天腊八节的时候，阿椒想，自己当时很生气后来也不理甘哲，或许是害怕失去甘哲这个好朋友吧？


    甘哲和陈当秀、李如妙她们不同，她们是闺蜜。甘哲是自己从有意识起就在一块生活的。一块上学、一块玩耍，还有一块吃饭。


    上大学的时候，阿椒总是很排斥和同学室友一块吃饭。吃东西在她看来是很亲密的事情，除去一些必要的社交场合，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里，宁愿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吃饭，也不想和其他人一块吃。


    其他人，不是甘哲。


    前边路口的建筑很熟悉，快到家了，以前他俩便是这般一块回家。


    阿椒内心被什么触动着，憋了半晌，缓缓吐露，“今年校庆……我应该会去……吧……”


    不用照镜子阿椒也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是通红的，像幼儿园时候从甘哲手里抢来的山楂条一样红……


    “好。”


    似有若无的，阿椒没去看他，却总觉得他这个单音词的语气像是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