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合作任务抽签结果公布时，章淮序捏着手里那张与丛今越同花色的扑克牌，表情跟踩了狗屎一样。他早知道来参加这档节目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但现实真来了的时候，生理性的排斥感太清晰了，清晰地他为了表情管理嘴角不能抽，心还是小抽了一下。


    反观丛今越，倒是气定神闲。他太清楚自己单是出现在章淮序日常生活中，就是对其的一种隔应。可以说他确实有一些低劣的恶趣味吧，尤其享受章淮序那副想发作又因为没到上限而隐忍的样子。


    “各位老师，午安，下面要宣布接下来的合作任务。”


    工作人员抱进来三只毛茸茸的小家伙。一只小土松，一只腿短的柯基串串和一只金色边牧串串。它们但是都被打理得很干净，毛发蓬松，长相可爱，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打量着众人。


    “好可爱！”叶轻澜的心被击中了，发出一声惊叹。


    “节目组找到三只目前还没被领养的小狗，”贺导解释道，“那么接下来，各组的任务就是为它们搭建三个温暖舒适的小窝。”


    “图纸难度不同，全看各位手气哦！任务限时三小时。节目组会进行最后评分，完成质量最高的一组，可以在本节目的道具箱中抽取两张道具卡，第二名一张，而最后一名则要在惩罚箱里抽一张惩罚卡。”


    另外的分组情况——祁宴和季时年、宋宇飞和叶轻澜。三组人马依次上前，从工作人员手中抽取各自的狗窝图纸。


    轮到章淮序和丛今越，章淮序上前一步，丛今越没有反应，默许对方代表抽签。


    工作人员随即将三个大箱子推了上来，里面是各种规格的防腐木材、防水布、保温棉、螺丝钉卯，以及锯子、锤子、螺丝刀、卷尺、水平仪、胶枪等全套工具。


    抽签结果很快揭晓：


    宋宇飞和叶轻澜运气不错，抽中了最简单的三角顶单层大木屋图纸。


    祁宴和季时年则抽到了一款带院子的双层木屋图纸，难度适中。


    而当章淮序展开手中相比其他组结构明显更复杂，部件更多，标题为豪华“狗别墅”的设计图时，众人意外的沉默。


    丛今越粗略扫了一眼，眼皮便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宋宇飞看看自己组相对简单的图纸，又对比了一遍章淮序手上那张，忍不住说道：“你们这个……难度系数有点高啊。”


    丛今越落井下石，嗤笑一声：“章老师的手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章淮序：“……”


    章淮序懒得理他，拾掇了一下属于自己组的工具箱，说到：“先选地方吧。”


    别墅后院空间很大，但适合放置狗窝，又能遮阳避雨、方便小狗活动的地点有限。祁宴和季时年很快选定了后院廊檐下的一个角落。宋宇飞和叶轻澜则看中了庭院里一小片灌木丛空地。


    轮到丛今越和章淮序，两人却在选址上产生了分歧。


    “我觉得前院那棵榕树下就不错，”丛今越率先开口，他优先追求效率和便捷，指了指不远处，“树荫浓密，夏天凉快，而且离客厅近，我们喂食也方便。”


    章淮序表情不太赞同，他带着几样工具，走到别墅侧面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那里有一小片被打理过的花圃，旁边是一面爬满藤蔓的矮墙。


    “这里怎么样？”他开口语气不算强硬，却据理力争，“这里更安静，干扰少，还是泥土地，而且这面墙可以挡风，冬天应该会更暖和。”


    丛今越打量着章淮序选定的位置，心里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考量的确比他周全。但他又不太想轻易认同，反正不管选哪里，他们的目的都只是尽快完成任务拿到奖励。


    “太偏了吧？我们过去喂食也不方便，万一小狗生病了，我们都不一定能及时发现。”


    “休息需要安静隐蔽的环境。至于喂食和观察，我们可以固定时间，多留心一些就好。”章淮序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榕树下虽然凉快，但蚊虫也多，对幼犬未必好。”


    恰巧祁宴和季时年推着工具路过，祁宴热心插话：“章老师选的这个地方确实更合适，安全性和舒适度都更高呢。”


    季时年也点头附和：“是的，章老师考虑得很周到。”


    连其他人都这么说，丛今越就算心里再不爽快，也知道自己的提议确实欠妥。他语气带着不情不愿的生硬：“行吧，就听你的。”


    章淮序仿佛没听出他的情绪，径直走向选定的位置，开始用卷尺和标记笔在地上画线定位，动作利落，下笔精确。


    丛今越慢悠悠跟在身后，看着对方专注的背影，心中却涌起一丝不悦。在他看来，做这些实在有些小题大做。别墅是租的，录制结束小狗们也会被转移安置，何必如此较真？


    章淮序身上总有一种让他觉得荒谬又可笑的秩序感和理想主义。


    这种印象甚至可以追溯。就像大学时那次布景搭建的课作，专业课老师当众表扬章淮序有着对艺术的极致追求和完美的工匠精神，他坚持用手工制作更符合时代背景、质感的部件，为此不惜熬几个通宵。


    每一次近距离接触章淮序，这种感受就纷至沓来。丛今越总会产生一种古怪的，又近乎本能的验证和破坏**。他想将其打碎，看看这人到底是骨子里就长这样，是天性使然，还是刻意维持的人设。无论答案是哪一个，他都觉得对方活得未免太累，像一台无止休机器。


    总之，这让他越想越不得劲。倒也不完全是因为被驳了面子，毕竟根据孟兰所说，他这人就是“左脸揭下来贴右脸上，一边厚脸皮一边不要脸”，纯粹是觉得章淮序这种天真耽误了比赛取胜，他耐心快要告罄。


    节目组提供的图纸相当细致，甚至有些复杂，显然是想考验嘉宾的动手能力和耐心。丛今越刚开始还能保持着好奇和定力和章淮序研究图纸，但是后续越发觉得枯燥。而且干起活来，章淮序跟闷葫芦似的。


    章淮序索性自己单干了，仔细研究着每一个步骤和部件的连接方式，神情专注。


    阳光透过叶隙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竟有几分平日里罕见的柔和。丛今越也不得不承认，这种需要细致和条理的工作，章淮序确实比他更擅长。不过那又怎么样，在演戏上，他不认为自己比对方差分毫。


    他又有一瞬间的走神，揣测章淮序背地里是不是一个极度清高的人，觉得自己独一无二，所以才如此特立独行。当看到一众急功近利的对手时，会否从打心眼里瞧不起，觉得十分可笑。


    章淮序看完图纸，开始清点工具和材料，将螺丝、钉子等小零件分门别类放好。然后，他拿起一块预制好的木板，比对着图纸，准备开始拼接。


    再这样下去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弄完？丛今越觉得效率太低，抓起一块木板就想凭感觉下锯。


    “等等。”章淮序用声音制止对方，“图纸上这块侧板的尺寸是58.5厘米，你手里那块板子宽度我刚量过，只有58厘米，你需要从旁边那块大板上裁切，而且，需要先裁出榫卯结构，再和底板连接，不是直接钉上去。”


    丛今越的手僵在半空，看着自己差点切错的板子，又看看图纸上复杂的榫卯示意图，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颇为烦躁地把木板半扔回材料堆，破罐子破摔似的说：“行吧，你来！”


    他这会儿气不打一处来。非要这么弄，那他们就等着拿最后吧。


    章淮序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却没说什么，他拿起那块大板，重新测量标记，然后稳稳地下锯。锯末飞溅，他专注的侧脸在阳光下线条分明。


    丛今越百无聊赖地蹲在一旁，偶尔递个东西，但大多数时候都像个监工。


    章淮序注意力过多地在木板，导致拿错了工具，那把普通手锯用来切这种需要精细修边的部位，很容易劈裂木板边缘或者切歪，导致拼接失败。


    他毫无察觉，按下锯子。然而手锯一用力，嚓啦一声刺耳难听的声音响起。木板的边缘应声崩裂开一道豁口！角度也明显切歪了，大概率报废了。


    章淮序迟疑地愣住了，他审视着手里拿错的锯子，余光却捕捉到丛今越脸上那还没来得及完全收起的狡黠。


    这一下仿佛点到了导火索，积攒了一下午，甚至是从节目开始以来的憋闷、以及对丛今越消极怠工，还刻意捣乱的愤怒直接爆发。


    章淮序烦躁地将锯子往旁边一放，抬头看向丛今越，他目光带着一丝隐忍的怒意：“你是不是早就看到我拿错工具了？”


    丛今越一愣，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还直接质问。他挑了挑眉，语气十分漫不经心：“哦？是吗？我没太注意。”


    章淮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努力克制，沉声道：“我们现在是在合作完成任务。如果你有什么不满，或者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对，可以直接提出来。但这种明知我犯错却袖手旁观的态度，恕我无法接受。”


    他语气更重了些：“这不是小孩子玩游戏，这是对别人劳动成果最起码的尊重。如果你在片场对待工作也是这种态度，我真的会严重怀疑你的专业素养。”


    这人连发怒都有种居功自傲的感觉，一股浓浓说教味，弄的丛今越一股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长这么大，他还没被人这么教育过。


    他手指猝然收紧，想反驳，想发作，可当他对上章淮序那双盛满失望和怒火的漆黑眼睛时，所有的话却卡在了喉咙里。


    章淮序是真的生气了，不是平时那种冰冷的克制的疏离，而是愠怒。可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人眉毛紧皱，眼尾微微向下耸拉，还因为情绪染上了薄红，他牙关咬得森森，看起来像是在极力隐忍怒火的同时，又包裹着一丝强忍的委屈。


    “我…”丛今越张了张嘴，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意识到这次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有赌气的成分，不配合，甚至暗地里使绊子……这些行为，确实有些幼稚并且不尊重人。


    他忽然有种强烈的自责感，觉得自己似乎把人欺负过头了。他难得有些无措，皱着眉别开视线，又忍不住转回来，试探着小声问道：“你……真生气了？”


    章淮序没有回答，只觉得这人无可救药。随后，他抿紧薄唇，一言不发地转过身，重新拿起一块新的木板开始测量。


    两人之间的氛围可谓是冰冷又尴尬。丛今越感觉一句“抱歉”在舌尖翻滚了好几番，却重如千斤，怎么也吐不出来。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左右环顾，随即拿起砂纸，开始用力打磨一块木板的边缘。当章淮序需要固定木板时，他立刻伸手扶稳，需要递工具时，他精准地放在章淮序手边最方便的位置。


    章淮序感受到了他的转变，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抬头，也不说话，似乎一点也没消气。他接过了丛今越递来的工具，继续自己的工作。


    两人就在这种诡异的沉默中，凭借着一种被任务逼出来的默契与效率，磕磕绊绊地将狗别墅搭建了起来。当最后一块顶板安装完毕，一个精巧结实的狗窝呈现在眼前时，成品质量出乎意料的好。


    此时，另外两组也早已完成了他们的狗窝。


    贺导宣布任务结束，并请工作人员将三只小狗分别引导向三个新家。


    小土松是个大大的野心家，一眼相中丛今越和章淮序搭建的大别墅，它在门口嗅了嗅，最后竟一溜烟钻了进去趴着打呼噜。


    章淮序看着小狗在新家里安顿下来，嘴角不经意勾起了一个柔和的弧度，但这份柔软如同昙花一现，在他的目光从狗窝移开，掠过身旁的丛今越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评分结果很快出来。尽管章淮序和丛今越搭建的“狗别墅”在工艺和设计上都堪称最佳，但由于他们超时严重，分工不均并且合作过程也不顺利，最终还是遗憾垫底，名列第三。


    章淮序对这个结果也不意外，甚至都懒得反应。他默然离开，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方才的搭档。


    丛今越脸色也不好看，他在原地烦躁地捋了捋后颈，狗窝里那只惬意打滚的小土松便朝他兴奋地哼唧了几声。他只觉得更烦躁，更憋闷了！


    完全搞不懂，明明这人先前脾气都好的不行，明明自己刚刚也已经配合了，怎么这么难哄？


    [三花猫头]恭喜发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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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