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忆

作品:《觉醒后与反派夫君共谋江山

    意识重新归位时,崔莞言只觉头痛欲裂。


    天旋地转之后,她睁开眼,心中并无太多惊惶。


    她回来了,回到刺杀那天早晨。


    青禾很快推门而入,怀里抱着药包。她如昨夜一般将药包接过,只扫一眼,便让她将药收起来。


    靠坐榻上,她闭目凝神,将昨夜的失败从头至尾,一寸寸重演。


    调哨虽成,守防亦弱,但镇北军出动之速、下手之狠,远在她预料之外。


    那些人,根本不给刺客半点近身的机会。


    任务若要成,仅凭人力疏漏,终究不够。


    她需要的,是一场真正的、突如其来难以控场的混乱。


    她未像前日般出门闲步,而是静坐屋内,细细思索哪一处才是可破的缝隙。


    午后,青禾又说膳房用了封州送来的双花草,做了鸡汤,香得很。


    崔莞言听了只道:“你想吃就吃些。”


    前一回急躁出手,反误全局。这一次,她决意先观其势。


    静坐良久,窗外水声未止,天光阴郁如墨。


    午膳后青禾匆匆回房。“小姐,您听说了吗?院里几个守后院的侍卫都闹肚子了,刚被人抬去歇着了。”


    崔莞言倏然抬眼。


    怎会?


    她分明未出手,守卫出了岔子。


    想起那夜池亭间,褚元唐提及膳食时话里藏锋的试探。


    细思之下,她心中一冷。


    那顿饭,怕是从头至尾,就不是她一人动的手脚。


    褚元唐早知会有刺杀,甚至在等那一刀落下。


    质子归朝,皇帝做足兄友之礼,派镇北军与金吾卫同行,以示恩宠。


    可越是防得周全,刺客现身那一刻,就越像是在打皇帝的脸。


    他不要平安归京,他要借这一场刀光血影,在朝中掀起暗涌。


    可惜,刺客不中用。


    今夜的守卫布防极可能仍照旧。


    她无法掌控刺客,却可以为那一刀争取更大的空隙。


    思及此,她起身踱步。


    火?动静太大,易殃及己方。


    下毒?不足扰乱全局。


    调人?偷袭?太仓促,也无借力之人。


    她想了许久,愈发觉得四处掣肘、动弹不得。


    忽然,她目光落在案上那包未煎的药。


    拈开一角,细细嗅了嗅,味道苦烈冲鼻,面上那些就是马钱子。


    她儿时年幼体弱,寄养在叔伯家中,一病常拖十日半月,连请郎中都成奢望。


    幸而照看她的老嬷嬷早年做过药童,粗识药性,便常以草药调养。她耳濡目染,也渐识得些药材名目、性状与禁忌。


    那嬷嬷曾提起,昔年曾有马误食马钱子渣滓,发作之下,疯撞狂奔,几欲撞死。


    “此物毒中带补,用得巧是命,用不好,是杀人利器。”


    她至今仍记得那话。


    马钱子药性凶猛,过量服用者,不论人兽,皆可陷入极度亢奋之态,轻则抽搐,重则神志失常、狂奔不止。


    若将其研成粉末,暗中掺入马料之中……一旦发作,马惊乱奔,定会引发兵阵失序。


    她不再犹豫,当即拣出药包中马钱子,研作细末,藏于蜡纸,塞入袖中。


    傍晚时分,崔莞言披了件外衫,假作闲步,缓行至后院马厩。


    方转过廊角,一股潮霉味从厢房深处隐隐飘出。


    厢内传来低语:“昨儿那捆好草全湿透了,再不遮掩点要吃板子的。”


    “怕什么?我把湿草塞底,新草盖上头,谁真来查?”


    “咱们不过混口饭吃……主子哪顾得上理这些破事。”


    小厮刚要离去,抬眼,只见檐下立着一道身影。


    “崔小姐?”他脸色一变,手脚都有些发僵。


    崔莞言神色如常:“听到你们说话,过来看一眼。”


    目光掠过草料堆,她心中已有计较。马厩后院阴冷潮湿,混入劣料只怕早非一日。


    她并不点破,只道:“你们做事不易,我不曾见,也不会乱说。日后还是小心为好。”


    小厮呆了呆,没料到她会如此说话,连连点头:“谢小姐体谅……小的记下了!”


    待四下无人,崔莞言快步入内,挑出一捆尚干草料,将药粉悄然洒入草叶之间,然后迅速离去。


    夜色渐浓,灯火次第亮起,细雨未歇。


    她回到房中,明明事已做完,心却不安。


    褚元唐今夜并未召见她,但那股如芒在背的预感,却更盛昨夜。


    马钱子虽非即刻起效,但一旦发作,必是狂奔惊乱,马嘶蹄急,动荡整座驿馆。


    她沉思片刻,终披上斗篷再度出门。


    成与不成,她必须亲眼见证。


    -


    月光如水,映在石阶上,池亭中烛火摇曳,如昨夜一般。


    崔莞言走到亭下,亭中人闻声微偏头,眼神自灯影中投来。


    “崔小姐这会儿来做什么?”


    “夜里闷得慌,睡不着,出来走走。”


    褚元唐嗤笑一声:“驿馆这么大,偏你走到我这儿来?”


    他眼中寒意乍现,语气陡然一转:“靠近我,没好事。别拿命来赌。”


    崔莞言沉默片刻,未言语,忽听远处一声嘶鸣炸响!


    紧接着,是一连串奔蹄之声,杂乱失序,狂潮自院外奔涌而来。


    马钱子起效了。


    “是马厩!”侍卫高声惊喊。


    几匹战马已挣脱缰绳,沿着廊下狂奔而来。铁蹄翻踏,尾后数骑接连失控,马嘶、惊叫、碰撞、奔踏声瞬息交织,整座驿馆陷入混乱之中。


    “有马惊了,快拦住!”


    “护卫分两组,守住东侧!别叫马冲进主院!”


    “带甲的,全数去后厩,快!”


    战马贵重,且性烈难驯。侍卫们无暇顾及他事,只得分出大半兵力,前往控场。


    片刻之间,池亭两侧的黑影动了。


    数十道黑影自屋脊掠下,劲风破空,直扑亭中。


    “刺客!”剩下的护卫厉喝拔刀,与之正面相迎。


    刀光迸溅,杀气扑面。


    褚元唐早已出手,衣袍翻飞之间,长刀已在手中。刀锋一转,冷光劈落,削断来者一臂,血花喷溅,洒在栏柱之上。


    崔莞言被他一掌推至亭柱之后,只听得身前刀鸣不断,血溅声如雨,她死死握住栏杆。


    又一匹狂马挣脱后院牵引,飞蹄而出。


    那马嘶吼狂奔,直奔池亭方向,溅起一地雨水,眼中红光闪烁,早已失了智。


    崔莞言眼神一凝,那马奔的方向,分明是她!


    她来不及思索,只本能地退开,可雨水打滑,脚下一空,身形踉跄,几乎摔倒。


    就在那一瞬,有股力从身前卷来,将她拽入一个灼热的怀抱。


    褚元唐单手将她护进怀中,另一手持刀,刀锋尚未回转,刺客已趁隙疾至,寒刃直逼二人背后。


    “噗——!”


    利刃斜斜划过他的肩头,鲜血瞬间染红半边衣袍。


    “王爷!”谢洵厉声而至,率兵自另一侧夹击,霎时将刺客困入阵中。


    几息之后,刺客皆倒地不起,鲜血浸透整块青石地。


    风声犹在,杀气未散。


    褚元唐的气息已虚,整个人向她身上倾倒。


    “王爷……”


    话本里写,褚元唐寡情薄性,虽不曾轻慢于她,却也冷淡疏远。三年成婚,不过同堂陌路,连目光都吝于交会。


    可此刻,这人,却替她挡下生死。


    命运偏了半分,叫她分不清这场局里,究竟谁才是执棋之人。


    -


    送褚元唐回屋后,系统的提示声冷不丁地在她响起:


    “叮——任务完成,目标遭受致命攻击但未死亡,符合“推进主线”条件。”


    “解锁辅助能力,剧情闪回。”


    “完成任务后,宿主可查看目标重要回忆片段。”


    “是否现在查看目标记忆?”


    崔莞言迟疑片刻,选择“是”。


    眼前天光一变,脑中画面陡然转暗。


    雪正下着。


    屋檐挂着长长的冰凌,墙角裂着霉斑。


    她的视线被牢牢按在一个瘦小的孩子身上,他跪在雪地里,额头已磕破,鲜血滴在雪地上。


    “求您……救救我母亲。”他声音嘶哑,脸颊冻得通红,眼神却倔强得可怕。


    老太监叹息着把他拽起来,咬牙道:“你等着,老奴拼这条命,给你请太医去。”


    画面一转,是一间阴湿昏暗的宫室,窗棂破败,角落结着蛛网。


    雨打窗纸,风声呜咽,久病沉积的冷气从地板渗出,直透骨缝。


    榻上躺着一名女子,面色如蜡,身上盖着一层薄被,被角潮湿。


    是宸妃。


    崔莞言认得她的容貌。虽憔悴,但眉眼仍有三分与少年相似。


    突然,那道小小的身影跌撞着冲了进来。


    衣裳凌乱,发丝打湿,唇角因寒风开裂,额头上新添一道血痕。可他顾不上,扑通一声跪在床前,死死攥着榻边那只苍白无力的手。


    “母亲,我去求福公公了,他说……太医会来,您再等等,好不好?”


    宸妃睁眼望着他,想要笑,却只咳出一口血。


    他慌忙掏出怀里一块干布,小心擦去母亲唇角的血迹。


    “母亲别怕,太医来了就不疼了……我不怕冷,不怕饿……您不要走……”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福公公走进来,神情复杂,脚步踟蹰。


    “福公公,太医呢?”


    少年察觉不对,扑通一声再次跪下,连连磕头,额角撞得发红。


    “求您再去求一次,求求您!我母亲她……她撑不了多久了……”


    榻上的宸妃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音,眼角悄然滑下一滴泪。


    “小殿下……老奴已尽力。太医院那边……来不了了。”


    画面交替。


    宫墙转角,福公公快步穿过偏殿,压低声音与另一名内侍交谈。


    “太医已经到了宫门口,就差几步,我原想再求一求。”他说。


    “……永安宫比我快一步。”


    那人咂舌,低声嘀咕:“可惜了……宸妃娘娘待下人是好的。”


    福公公沉默半晌,只吐出四字:“命不由人。”


    -


    “剧情闪回结束。”


    崔莞言仿佛还站在那间冷宫里,看着那个少年跪在雪中,一声声磕头,血溅白雪,也无人应。


    那一年,他不过七八岁。


    她忽然明白了,褚元唐眼中的寂冷从何而来。那不是天性,是被活生生逼出来的。


    永安宫,是中宫。


    当年的皇后,是如今的太后,她的姑母。


    是姑母害死了宸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