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的问题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办公室的空气里。


    杨依瞬间从刚才的惊魂未定中抽离，重新变回那个运筹帷幄的依行文化女王。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正准备开口，将自己连夜构思好的，一套完美结合叶景个人品牌与国乐传承的宣发方案娓娓道来。


    “陈老，关于这首曲子的推广，我们初步的想……”


    “等一下。”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不大，却精准地截断了杨依的话头。


    全场的焦点瞬间转移。


    叶景迈开一步，站到了杨依身侧，几乎是挡在了她和陈老之间。


    他脸上那股子欠揍的悠闲劲又回来了，仿佛刚才那个谦逊有礼的晚辈只是个错觉。


    杨依的大脑宕机了一瞬。


    他干了什么？他打断了我？


    叶景却完全无视了身旁这位要吃人的眼光。


    他看着陈老，脸上挂着一种“我为你着想”的诚恳笑容。


    “陈老，这首歌，我不打算发。”


    什么？


    杨依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发了？他费尽心机写出来，又让整个国家乐团陪着熬了这么久，现在说不发了？


    就连陈老身后那几位首席乐手，也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陈老眉头紧锁，那刚刚舒展几分的脸，又重新布满了威严的褶皱。


    “你在耍我们？”


    “那不能。”叶景摆摆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天晚饭吃什么，“我的意思是，这首歌，由我来发布，不合适。”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因为他的话而神情各异的众人，最后目光重新落回陈老身上。


    “这首《兰陵王入阵曲》，应该由您，和国家乐团的名义，来发布。”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叶晓筱都停下了吃车厘子的动作，好奇地看着自家哥哥。


    杨依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猛地一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她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叶景，你疯了？！”


    这首歌是核武器！


    是他们对抗四家巨头围剿的王牌！


    是叶景新专辑里最重要的一块基石！


    现在，他要把这颗核弹的发射按钮，亲手交到别人手里？


    陈老没有理会旁边快要抓狂的杨依，他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叶景，像是在审视他灵魂的每一寸。


    “为什么？”


    这个问题，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叶景笑了，他重新拉过叶晓筱，让她靠在自己腿边，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话却是对着陈老说的。


    “陈老，我刚才说过了。我写的，只是骨架。是您和各位老师，用几十年的功力和心血，才给这副骨架注入了真正的灵魂，让它活了过来。”


    “听众要听的，是金戈铁马，是气吞山河。而能奏出这份气魄的，不是我叶景，是你们。”


    他指了指陈老，又指了指他身后的几位首席。


    “所以，这首歌的署名，作曲是我，但演绎者，必须是国家乐团。它应该作为一首独立的旷世国乐单曲，而不是塞进我那张乱七八糟的流行专辑里，去蒙尘。”


    这番话，让陈老身后的几位首席乐手身体皆是一震。


    他们看着叶景，眼神彻底变了。


    从审视、好奇，变成了纯粹的动容与激赏。


    这份对艺术的尊重，这份心胸，已经超越了年龄，超越了名利。


    杨依却听得心头火起，她拽住叶景的胳膊，用力摇晃了一下。


    “胡闹！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这是你专辑里最重要的一首歌吗？计划都做好了！”


    “哎，”叶景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你怎么就不开窍”的表情，“杨总啊，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再说了，现在网上那四个家伙不是闹得挺欢吗？全网的热搜都被他们包圆了，跟开堂会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发歌了。”


    杨依一愣。


    叶景懒洋洋的眼神，重新看向众人，脸上挂着一丝恶作剧般的坏笑。


    “你们想想看，就在他们把气氛烘托到最高点，万众瞩目，准备接受粉丝顶礼膜拜的时候……”


    他的声音拖长，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味道。


    “国家乐团官方账号，突然发布一首由国乐泰斗陈克明大师，亲自指挥演奏的旷世新曲……《兰陵王入阵曲》。”


    “这消息要是放出去……”叶景摊开手，做了个爆炸的手势，脸上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


    “啧啧，那画面，保证比他们四家公司花几千万买的热搜，要精彩一百倍。”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杨依的瞳孔骤然收缩，她呆呆地看着叶景，大脑飞速运转。


    愤怒、不解、震惊……种种情绪在她脑海里翻滚，最后，全部化为一片空白。


    她明白了。


    她全明白了。


    这个混蛋！


    他根本不是要把王牌送人！


    他是嫌普通的炸弹威力不够，非要拉着国家队，一起给对方扔一颗氢弹！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了，这是降维打击！


    四大天王天后？顶流偶像？金牌唱作人？


    在国家乐团和陈克明这两个名字面前，算个屁！


    陈老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看着叶景，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欣赏，甚至还有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他原以为这年轻人只是心胸开阔，现在才发现，这小子蔫儿坏，一肚子坏水！


    他这是要把整个国乐界都拉上他的战车，去跟当下的流量乐坛，正面开战！


    陈老沉默了许久，久到杨依都以为他要拒绝这个疯狂的提议。


    终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一字一顿。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


    他看向杨依，眼神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后续的事情，我会让乐团的宣传部门直接跟你们依行文化对接。”


    说完，他转过身，对着身后几位同样心潮澎湃的首席乐手一挥手。


    “我们走。”


    一群人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带着一股即将奔赴战场的决绝与昂扬。


    门关上，将外界的一切隔绝。


    办公室里，只剩下被这番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的杨依，抱着薯片不敢动的米糖，还有一脸无辜的叶晓筱。


    以及，那个始作俑者。


    叶景重新瘫坐回沙发上，拿起一颗车厘子，悠哉游哉地继续剥。


    “搞定。杨总，没什么事我先带晓筱回去了，我妈熬的老鸡汤都快化了。”


    杨依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叶景，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