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松文盯着自己的左腿，那膝盖中部巨大的肿胀好像比以前小了。他左看右看，原来膝盖部分的皮肤毫无血色，原本那块皮肤被拉得很薄，血管似乎都变透明了，毫无弹性。


    现在也还是肿着，但是比之前小了不少，而且皮肤有点泛红，像是终于开始有回血，而且有的时候膝盖还麻麻痒痒的，他老想挠。


    这还不到一个星期，好像确实有变化了。


    带着这种激动和忐忑又过了一个星期，那些汤药全部被喝完，朱松文的左腿恢复得比右腿只是微微胖了那么一点，他现在晚上几乎能睡一整宿觉了。


    腿偶尔还是痛，但是和以前相比可好多了！


    治疗室里，他坐在主治医生尼森面前，妻子站在他身后，尼森身后跟着一众年轻的学生，正盯着刚刚拍摄的肿瘤相片表情非常严肃。


    朱松文有点忐忑，这是他吃完汤药后第一次细致检查，他希望自己听到的是好消息，毕竟他也确实能感觉到身体好转的迹象。


    “肿瘤的范围缩小了，全都被固定在这块。”尼森将片子放到光屏上，用一支笔指着某处说。他身后的几个医学生立马探头过去仔细看。


    “如果能够一直保持在这里，那患者的病情就会相当稳定。有痊愈的可能。”


    朱松文听到这里，心里一喜。痊愈？！多么美好的字眼啊！


    “但是，”尼森话锋一转，“从化验结果来看，血液指标没有达标，也就说，这一块肿瘤周围的血管还是很活跃，还是有复发的可能，一旦复发，可能不止左侧小腿要截肢，整条腿都要……”尼森严肃地对着身后的学生们说。


    “你们觉得现在最合适的治疗方法是什么？”


    “截左侧小腿是最保守也最为稳妥的。”一个短发男学生道。


    “如果不截肢，也可以继续化疗，只不过那还有恶化的可能。”另一个短发女学生补充。


    朱松文心里一沉。


    尼森缓缓点了点头，“要是大腿腿骨下方处的肿瘤能够稳定下来，截肢反而操之过急，但是就现在统计的案例来看，肉骨瘤这种疾病发展的速度非常快，除非恶性变良性这种奇迹发生，不然还是截左侧小腿应该会比较稳妥。”


    “你之前也是在这治疗的？”尼森又问朱松文。


    “对，我一开始治病就是在这，没换过别的医院。”朱松文如实回答。


    尼森快速打开电脑，调出朱松文之前的治疗记录，将他之前的片子仔细看了看。


    朱松文这个患者的病情好得有点迅速，太反常了。这不像是传统肉骨瘤患者的病情发展，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有了新的肿瘤分支。


    “对了，我吃了两个星期中药。”朱松文突然想起来这茬。


    “是在哪个医院？”


    “第二中医馆，夏明素。”


    夏明素？好耳熟好耳熟。尼森心中波起小小的涟漪，不过很快他就将注意力放在对话上了。


    这次定下了截肢手术的日期在十天后，但朱松文心里好像没有第一次那么难受了，也许是因为之前已经崩溃过一次，也许是因为他的腿比以前好转不少，他没那么悲观，至少他的身体不是一直不受控地坏下去。


    手术前要做不少检查，当天做完检查时他又去了“第二中医馆”，他想着这段时间也要吃点中药控制一下腿疼。


    但这次夏明素诊完他的脉后表情倒是挺惊喜，说不让他吃药了，改成每天下午四点来扎针。


    针灸？他实在不懂为什么现在又能针灸了，不过反正四点以后他在病房也没事，干脆就来这里针灸。


    夏明素的针，有长有细，他第一次扎针的时候咬紧了牙关，却不料并不是那种尖锐的疼，而是很隐蔽的麻，有的部位扎上后没什么感觉，有的部位扎上后就跟错环了一样别扭。


    不过这对他来说没什么，更神奇的是每一天夏明素给他扎的针的部位都不一样，起初全是集中在头部和上半身，后来就集中在腿部和足部。


    第一天他顶多是酥麻，第二天第三天他开始浑身出汗，大汗淋漓。


    说来他久卧病床也已经好久没有酣畅淋漓地出过一次汗了，扎针后反而一身轻松。


    就这样连续扎了九天，第十天白天他在辖区医院做抽血化验，抽完血就早早去了医馆。


    中途他看风景不错，干脆下车散步去了医馆。


    等走到医馆才发现，自己竟然步行走了很远的路，而且毫不吃力。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


    “因为肿瘤是阳症，市面上的化疗药品，几乎都是消肿止痛的，这会抑制你体内的肿瘤，但同时也会让你没活力，第一疗程的中药，是打通你的经脉，让你身体的肿瘤随着血液循环排出去一部分，而不是一股脑地完全抑制，所以你会更有活力，更有劲。”夏明素解释道。


    如果像市面上的那些药品那样硬是把肿瘤这种阳症压制成为阴症再消肿，自然违反道法，会严重加大身体的恶化程度。止痛药药效过了，阳气抑制不住，病灶还是会显现。


    她用的鳖甲的药效就是滋阴潜阳，既能够滋养阴症，也能够让阳症明显暴露，还能够退热除蒸。是将病灶的热燥之气随着汗液和排泄物排出体外，再进行滋补阴气，达到阴阳调和的效果，病灶越来越小，人也会一天比一天精神。


    而且夏明素一开始针灸是先稳妥地选择头部的穴位，促进全身经脉循环，循环达到效果后才在病灶周围施针，以稳妥地达到最好效果。


    朱松文听不太懂夏明素的深奥理论，每次他来针灸，这位年轻的夏医生要么是在接待病人，要么是在学习，她学习的“书本”也很奇怪，不是纸张做的书，有好多都是用一片片竹子做的。


    不过治疗效果确实不错，现在他的左腿和右腿几乎没有太大区别，只有膝盖上部还有些许轻微的浮肿，只要不穿紧身裤根本看不出来。


    针灸完再回到辖区医院，还没进病房他就被尼森叫住。


    “你看你的血项结果了吗？”


    “我现在看。”朱松文赶紧打开手机，他很少见尼森这种沉稳的主治医生有这么着急的时候。


    难道是指标过于偏离正常值会耽误手术？！


    打开电子化验单的瞬间，他快速浏览着平日里数值偏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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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几项，结果那数据竟然，破天荒地回归到了正常值！


    他又浏览整页数据慌慌张张寻找着向上或者向下的箭头，但是一整页都没有出现任何一个箭头。


    所有的数据都趋于正常。


    他又看了看手机里的其他页数据，还是一样，全都正常。


    现在他腿上的肿瘤控制住了，各项化验指标如果也正常，就意味着……


    朱松文缓缓抬起头，一时间嘈杂的走廊似乎都安静下来，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吸了一口气盯着尼森。


    然后听见尼森说出了世界上最动听的一句话，“朱，你不用截肢了，明天就能出院了。”


    *


    夏明素一边啃着朱松文和妻子吴玉芬送过来的巧克力，一边在修改论文的格式。


    她的这篇名为《治疗肝癌和肉骨瘤的一些想法》已经是第十三次被知名杂志社退稿了。


    明明里面很详细地写了各种案例，可就是通不过，而且每次都是以飞快的速度被打回来，感觉对方不假思索就拒绝了她的投稿。


    百思不得其解，她干脆将论文前两页截图发到论坛上。


    一开始论坛下面只有几条凑热闹的回复，其中一个回复倒是点醒了她，那回复让她不要这么写论文题目，看起来太业余。


    夏明素觉得很有道理，她快速打开系统，调出最近几年的期刊，将标题修改一通后变成了《癌症临床治疗的针灸方法研究》又重新向最知名的医学期刊《Doc》投了一版。


    尼森正在医学论坛。家里的超大屏幕立在眼前，他缓缓控制手机，浏览着论坛最新的帖子。


    翻到第二页，他愣了一下又翻回去，在第一页最末尾的一个帖子里找到了关键词——肉骨瘤。


    那个帖主等级才只有2级，看样子是个新人，估计是刚实习的医生。


    帖子内容也生涩，是询问为什么医学期刊《Doc》不给她过稿的。


    尼森哑然失笑，看起来是学业不精的实习医生，像是《Doc》这种国际期刊一般都不是随便收稿子的，肯定是某某教授或者实验室已经研究出成果了单独联系编辑才能被发上去，直接邮箱投稿就过稿的概率很低。


    毕竟他之前的论文就是这样发上去的。他去年也只上了一次。


    帖子里面的截图，第一页是说什么中药的疗效，完全不知所云，看起来像是胡言乱语，到了第二页开始 举例子，说有一个xx肉骨瘤患者，40余岁，肿瘤部位在左侧膝盖……


    论文里甚至还附上了一张照片，尼森看着那照片中的腿分外熟悉，肿胀部位的大小以及腿的肤色、肌肉，都好像朱松文。


    第二页最下还写了不同阶段中药以及针灸疗法对其影响。就连恢复的程度都和朱松文一致，也是二十五天就出院了。


    最后，写结论说针灸哪些穴位的时候截图戛然而止，没有了。


    尼森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他最近的论文课题就是肉骨瘤，这个医生难不成就是把朱松文治好的那个？！


    要是这不是偶尔而是有迹可循，那可是医疗界的大发现啊！